顾连山犟不过她，只好又回屋跟三叔公说了一声，说顾棠三人先去顾宝山一家瞧热闹，两刻钟左右就回来，以免老爷子找不到人着急。
村里的路已经挖通了，狭窄的通道宛如羊肠小道，从村头连到村尾，中间又分出许多条岔路，连着主路两旁的各家院子、各个胡同。
走在小道上，步伐轻松了许多，不像早上那会儿，深一脚浅一脚的，踉踉跄跄。
离顾宝山家还有几丈远时，顾棠便已经看到顾宝山家的篱笆院内，打作一团的众人。
耳边也听到了污言秽语的叫骂声，时不时还夹杂着几声尖厉的哭嚎。
顾棠耳朵动了动，这几道哭嚎声里，有蒋氏母女的，有顾宝山的，还有两道陌生的男女，听他们哭喊出来的话，应该是关氏的爹娘。
到了院里，只见一群人分成两波。
爷们们压着顾宝山打，婶子大娘们按着蒋氏母女揍！
顾族长和族老们则被关氏的爹娘缠住了，老两口哭的死去活来，甚至都要一头碰死在顾宝山家。
这一动作惊住了族长和族老们，急忙将人拦下。
这要是让关家老两口一头碰死在这，那顾关两族，可就真是不死不休了。
顾族长愁的不行，正犯难时，余光扫到了顾连山。
心中顿时一喜！
顾连山的嘴皮子可是利索的紧，劝人哄人这种事，他最是拿手！
想到此，顾族长忙招手让顾连山过去。
关家老两口方才寻死觅活的样子顾连山看到了，叹了一声气，带着顾棠他们一道过去。
到了廊下，顾连山让顾棠三人站到墙角去，以防被院里乱哄哄的人冲撞到。
安排好三人，顾连山抹了把脸，厚着脸皮去劝关家老两口。
这事是他们理亏。
毕竟那是两条人命！
谁家没闺女？谁家的闺女要是落了个这么下场，谁家不疯？！
顾连山非常理解关家老两口的心情，便对症下药的劝他们：
“闺女已经走了，顾宝山那王八蛋任由你们打，打死村里挖坑把他埋了，这都不是事！
大娘，我那妹子命苦啊！活着时候没吃过好的，也没喝过好的，就连衣裳也没穿过好的。
您暂且先别哭，趁着这会子屋里没人，您只管去屋里翻找，找些布料铜子啥的，给她们母女做件寿衣出来。
另外再买两幅好棺木，把这家里的东西全花用尽，一个子都不给他们留！”
这话说到了关家老两口心坎上。
他们也不是真的一心求死，他们就是想逼一逼顾族长，想让他不要管顾宝山的事。
谁料眼下竟是有人给他们出了这么个主意。
细想想，这主意极好，既能解气，又能端了顾宝山一家的家底，让他们啥也没有。
他们关家的闺女死在了这里，那他顾宝山这辈子就别想再娶！
关氏的老娘何氏抹了把脸上的泪珠子，利索的从地上爬起来，招呼着老伴关老爷子进屋给她打下手。
顾连山趁机递过去一块石块：“拿这个砸锁。”
何氏瞥了一眼没接，而是喊来两个儿子，让他们去灶房拿菜刀，顺便再把灶房内的锅碗瓢盆全砸了！
关家的儿子人高马大，又极听老娘何氏的话，二话不说的去了灶房。
接着灶房内传出一阵砰砰响！
没多会儿，响声停止，关家两个儿子拿着菜刀出来了。
随后，何氏领着兄弟俩和老伴，一道去屋里抄家！
等关家这一家子进了屋，顾族长瞪了顾连山一眼，悄声斥责起来。
“让你过来，是想让你劝他们不要闹了，不是让你过来火上浇油，撺掇他们偷家的！”
“您可真是看得起我！”
顾连山瞪大了眼：“人家的闺女和外孙女全死在了这里，您先让人家出出气，后面咱们才好说事。
放心，人关家也不傻，不会闹出人命来，顶多断胳膊断腿的，将养些日子也就好了。”
顾族长气得不行，但想想又没有别的好法子。
中间夹着两条人命，这不是随便两句话就能糊弄的过去的。
总得让人家出出气。
顾连山凑到顾族长跟前儿，低声问：“关家人可曾为关氏母女验身？”
顾族长顿了顿，接着便是重重叹了声气：“关氏母女俩身上都有伤，蒋氏一口咬定是房梁砸的，但关家人觉得不像砸的，倒像是打的。”
顾连山撇嘴：“蒋氏的话您得反着听。”
顾族长再次叹气，他能不知道？
他比谁都清楚！
所以他才没拦着关家揍人。
这里是上河村，他们顾族的族人足有一百来户！若不是自家理亏，谁敢来闹事？
“爹。”顾棠忽然凑了过来，指了指挨揍的顾宝山和蒋氏母女：“两边都见血了，再打下去就过头了。”
想报仇，法子有的是，当众群殴致死，那不是自个儿将把柄送到对家手上？
不值当。
真不值当！
听到见血了，顾连山和族长族老们全都变了脸，一行人急忙往院子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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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消火消消火！人已经没了，你就是把他打死，人也不能起死回生是不是？”
“为了这么个东西搭上你们，不值当！真不值当！”
“咱揍一顿出出气就行了，可千万不能闹出人命，让顾宝山拿银子赎罪！”
……
顾棠津津有味的看她爹在里面瞎掺和，你还别说，经她爹这么一说，众人还真冷静了下来。
顾宝山家的屋里，传出一阵砰砰响，顾棠好奇的站在窗子那边往里瞧。
只见何氏正带着老伴和两个儿子在撬箱子。
屋内没有上锁的柜子箱子也全被翻了一遍，里面的衣裳鞋子，全都拿刀砍烂，一件完好的都没给留。
何氏的儿子力气很大，两三下便将箱子撬开，接着便从里面翻出一袋子铜子。
顾棠瞟了几眼，都是串好的，一串约摸百来个铜子，这一袋子，应该有个二两左右。
除了铜子，何氏还在箱子里搜出几块银子，看那大小，估摸也有个三五两重。
箱子里还有不少好东西，顾棠趴在窗子上看何氏将箱子清空，有三件崭新的冬衣，看那颜色和大小，应当是顾宝山和蒋氏母女的。
还有两床新被子，被面是大红色的，上面拿金线绣了个“囍”字。
这估摸是顾春桃的嫁妆。
何氏不舍得剪坏这冬衣和被子，把蒋氏母女的冬衣捡出来放到一旁，让儿子出去喊人。
“去把你那几个大娘请进来，请她们帮你妹子和外甥女擦洗面容、换身衣裳，得让你妹子和你那外甥女体体面面的上路……”
说到这，何氏又红了眼，眼泪流个不停。
顾棠能感知到，何氏这是真伤心，没有一丝掺假，也没有一丝水分。
不知为何，她胸口处觉得的闷闷的。
箱子里还有些布，何氏一面哭着，一面让老伴搭把手，将布重新叠好。
她道：“这布都给咱闺女带下去，给她放棺木里陪葬。这被子也是，都给闺女陪葬！
当年闺女嫁过来时，我给准备了四床被子，不到一年就被那老虔婆要走了！正好，这两床被子就当是补给闺女的！”
关老爷子点头：“是这个理儿！”
何氏又将搜出来的银子递给老伴：“可着这些个银子买两幅棺木回来，还有地上这包铜子，全拿去置办丧事，一个子都不给他们留！”
“好，我让咱家老大去办这事。”接过银子，关老爷子又将地上的铜子背起来，转身出去找儿子。
何氏也跟着出了屋，她要帮着把堂屋内的闺女，抬到东间那老不死的床上去！
就在那老不死的床上给闺女换衣裳，让那老不死的沾点死气，好让她早点咽气下去给闺女赔罪！
顾棠看得意犹未尽，从这些事上便能看出来，何氏在关家应该是说一不二。
关老爷子和那六个儿子个个都不敢与她顶嘴，她如何那就如何。
就像这搜出来银子、铜子、布匹，还有那崭新的冬衣、崭新的被子等物，这些东西纵使家境殷实的人家看了也眼红，个个都会趁机带走。
偏何氏不是这样，她把银子、铜子用来置办棺木和丧事，把布和冬衣、被子一类的给闺女做陪葬，一点都不心疼。
关老爷子更离谱，只要是何氏说的，他都答应，不变脸，没二话。
顾棠着实佩服。
“别看了，时辰快到了，咱们该走了。”
阿狗突然凑过来，吓了顾棠一跳。
“能不能离远点喊我？”顾棠白了他一眼，“你靠这么近是想吓死我不成？”
“是我昏头了，下回保管不这样。”阿狗习惯性的认错，并给出保证。
顾棠也没揪住这点不放，过去跟她爹说了一声，带着阿狗和顾平安回了家。
三叔公已换好了衣裳，这会子正在堂屋等着。
听到院门处传来动静，起身掀开门口的帘子，朝外望了几眼。
见是顾棠三人，心里松了口气，让他们赶紧回屋换衣裳。
“爷，我也去？”阿狗反手指着自个儿。
“去！先前你叔说了，说带你一起去，让大家伙都见见。”
“那不是抢了我堂伯的风头？”顾棠对阿狗从头到尾的打量一遍。
你还别说，阿狗如今当真是人模狗样，瞧着挺能哄人的。
“啥风头不风头的？又不是年轻那会儿正儿八经的迎娶原配。如今他是续娶，岁数也三十几了，哪还有什么风头可言。”
三叔公不以为意，让阿狗只管去换衣裳，等会跟着一起去。
阿狗暗中看了顾棠一眼，询问她的意思。
顾棠无所谓，去不去都不妨碍她吃席。
话说这是顾棠穿来后头回吃席。
虽然东家是她不想看到的人，可她爹上礼了，不去还不行，并且她爹还给下达了任务，说要连本带利的吃回来。
论吃，目前还没人能比得上阿狗，让他去吃席，他能一人吃掉一桌席面！
妥妥的不会亏！
换好衣裳，由三叔公领头，带着顾棠、阿狗和顾平安往村尾去。
这路挖通了，哪怕还在下雪，憋了几日的村里人，也有不少裹的跟球似的出来走动。
走动的目的地非常明确，几乎全是顾宝山家，只有寥寥几人去往村尾那边的顾家。
等三叔公领着顾棠他们到时，只见顾家院里不知何时搭建了一个简便的草棚子。
四周用手腕粗的木棍做骨架，顶上同样用木棍搭成三角形，并在上面铺上麦秸长草编织出来的草垫子。
这样的草棚没有墙只有顶，挡不了风，但能挡雪。
这会子已经有人开始在草棚子下面摆桌子了。
顾棠心里咯噔一下，悄声问三叔公：“爷，吃席的桌子不能摆屋里吗？这摆在外面也太冷了！”
“谁说不能了？当然可以摆在屋里。”三叔公扫了一眼各个屋子，想起顾家的屋子里几乎都放了床。
他道：“估摸是屋里都有床，摆桌子摆不下。眼下摆在草棚子里，看着既亮堂又热闹，就是冷了些。”
“何止是冷！等会儿上菜了，那菜凉的也快！”这才是重点，大冬日的，冷菜是没法入口吃的。
顾棠的这个担心纯粹是多余，很快她就会知道，菜凉这种事压根就不值一提，还有别的事在等着她。
祖孙四人在棚子里随意挑张桌子坐下，一面跟村里人说着话，一面等着上菜。
村里人大半都没见过阿狗，但个个又都听说了三叔公家有这么一个贵人。
看着阿狗身上的衣裳，旁边的人往长凳的另一头挪了挪。
这衣裳虽不知是什么料子，但他们也不傻，这样的衣裳，若是弄脏了，卖儿卖女都不一定能赔的起！
一面提着心忐忑不安，一面又忍不住好奇，这人是不是像村里人说的那样，是自个儿上赶着认顾连山做叔叔的？
众人想问问，奈何心里生怯，愣是不敢开口。
不过，阿狗他们不敢问，顾棠他们倒是可以问问。
“棠丫头，你这小脸上抹了什么？瞧着跟那地上的雪一般！赶明也给嫂子一些，让嫂子也美上一美。”
顾棠笑着看向说话的人，是南边顾成业的媳妇余氏。
平时没啥爱好，一开口就爱问人要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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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的路已经挖通了，狭窄的通道宛如羊肠小道，从村头连到村尾，中间又分出许多条岔路，连着主路两旁的各家院子、各个胡同。
走在小道上，步伐轻松了许多，不像早上那会儿，深一脚浅一脚的，踉踉跄跄。
离顾宝山家还有几丈远时，顾棠便已经看到顾宝山家的篱笆院内，打作一团的众人。
耳边也听到了污言秽语的叫骂声，时不时还夹杂着几声尖厉的哭嚎。
顾棠耳朵动了动，这几道哭嚎声里，有蒋氏母女的，有顾宝山的，还有两道陌生的男女，听他们哭喊出来的话，应该是关氏的爹娘。
到了院里，只见一群人分成两波。
爷们们压着顾宝山打，婶子大娘们按着蒋氏母女揍！
顾族长和族老们则被关氏的爹娘缠住了，老两口哭的死去活来，甚至都要一头碰死在顾宝山家。
这一动作惊住了族长和族老们，急忙将人拦下。
这要是让关家老两口一头碰死在这，那顾关两族，可就真是不死不休了。
顾族长愁的不行，正犯难时，余光扫到了顾连山。
心中顿时一喜！
顾连山的嘴皮子可是利索的紧，劝人哄人这种事，他最是拿手！
想到此，顾族长忙招手让顾连山过去。
关家老两口方才寻死觅活的样子顾连山看到了，叹了一声气，带着顾棠他们一道过去。
到了廊下，顾连山让顾棠三人站到墙角去，以防被院里乱哄哄的人冲撞到。
安排好三人，顾连山抹了把脸，厚着脸皮去劝关家老两口。
这事是他们理亏。
毕竟那是两条人命！
谁家没闺女？谁家的闺女要是落了个这么下场，谁家不疯？！
顾连山非常理解关家老两口的心情，便对症下药的劝他们：
“闺女已经走了，顾宝山那王八蛋任由你们打，打死村里挖坑把他埋了，这都不是事！
大娘，我那妹子命苦啊！活着时候没吃过好的，也没喝过好的，就连衣裳也没穿过好的。
您暂且先别哭，趁着这会子屋里没人，您只管去屋里翻找，找些布料铜子啥的，给她们母女做件寿衣出来。
另外再买两幅好棺木，把这家里的东西全花用尽，一个子都不给他们留！”
这话说到了关家老两口心坎上。
他们也不是真的一心求死，他们就是想逼一逼顾族长，想让他不要管顾宝山的事。
谁料眼下竟是有人给他们出了这么个主意。
细想想，这主意极好，既能解气，又能端了顾宝山一家的家底，让他们啥也没有。
他们关家的闺女死在了这里，那他顾宝山这辈子就别想再娶！
关氏的老娘何氏抹了把脸上的泪珠子，利索的从地上爬起来，招呼着老伴关老爷子进屋给她打下手。
顾连山趁机递过去一块石块：“拿这个砸锁。”
何氏瞥了一眼没接，而是喊来两个儿子，让他们去灶房拿菜刀，顺便再把灶房内的锅碗瓢盆全砸了！
关家的儿子人高马大，又极听老娘何氏的话，二话不说的去了灶房。
接着灶房内传出一阵砰砰响！
没多会儿，响声停止，关家两个儿子拿着菜刀出来了。
随后，何氏领着兄弟俩和老伴，一道去屋里抄家！
等关家这一家子进了屋，顾族长瞪了顾连山一眼，悄声斥责起来。
“让你过来，是想让你劝他们不要闹了，不是让你过来火上浇油，撺掇他们偷家的！”
“您可真是看得起我！”
顾连山瞪大了眼：“人家的闺女和外孙女全死在了这里，您先让人家出出气，后面咱们才好说事。
放心，人关家也不傻，不会闹出人命来，顶多断胳膊断腿的，将养些日子也就好了。”
顾族长气得不行，但想想又没有别的好法子。
中间夹着两条人命，这不是随便两句话就能糊弄的过去的。
总得让人家出出气。
顾连山凑到顾族长跟前儿，低声问：“关家人可曾为关氏母女验身？”
顾族长顿了顿，接着便是重重叹了声气：“关氏母女俩身上都有伤，蒋氏一口咬定是房梁砸的，但关家人觉得不像砸的，倒像是打的。”
顾连山撇嘴：“蒋氏的话您得反着听。”
顾族长再次叹气，他能不知道？
他比谁都清楚！
所以他才没拦着关家揍人。
这里是上河村，他们顾族的族人足有一百来户！若不是自家理亏，谁敢来闹事？
“爹。”顾棠忽然凑了过来，指了指挨揍的顾宝山和蒋氏母女：“两边都见血了，再打下去就过头了。”
想报仇，法子有的是，当众群殴致死，那不是自个儿将把柄送到对家手上？
不值当。
真不值当！
听到见血了，顾连山和族长族老们全都变了脸，一行人急忙往院子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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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消火消消火！人已经没了，你就是把他打死，人也不能起死回生是不是？”
“为了这么个东西搭上你们，不值当！真不值当！”
“咱揍一顿出出气就行了，可千万不能闹出人命，让顾宝山拿银子赎罪！”
……
顾棠津津有味的看她爹在里面瞎掺和，你还别说，经她爹这么一说，众人还真冷静了下来。
顾宝山家的屋里，传出一阵砰砰响，顾棠好奇的站在窗子那边往里瞧。
只见何氏正带着老伴和两个儿子在撬箱子。
屋内没有上锁的柜子箱子也全被翻了一遍，里面的衣裳鞋子，全都拿刀砍烂，一件完好的都没给留。
何氏的儿子力气很大，两三下便将箱子撬开，接着便从里面翻出一袋子铜子。
顾棠瞟了几眼，都是串好的，一串约摸百来个铜子，这一袋子，应该有个二两左右。
除了铜子，何氏还在箱子里搜出几块银子，看那大小，估摸也有个三五两重。
箱子里还有不少好东西，顾棠趴在窗子上看何氏将箱子清空，有三件崭新的冬衣，看那颜色和大小，应当是顾宝山和蒋氏母女的。
还有两床新被子，被面是大红色的，上面拿金线绣了个“囍”字。
这估摸是顾春桃的嫁妆。
何氏不舍得剪坏这冬衣和被子，把蒋氏母女的冬衣捡出来放到一旁，让儿子出去喊人。
“去把你那几个大娘请进来，请她们帮你妹子和外甥女擦洗面容、换身衣裳，得让你妹子和你那外甥女体体面面的上路……”
说到这，何氏又红了眼，眼泪流个不停。
顾棠能感知到，何氏这是真伤心，没有一丝掺假，也没有一丝水分。
不知为何，她胸口处觉得的闷闷的。
箱子里还有些布，何氏一面哭着，一面让老伴搭把手，将布重新叠好。
她道：“这布都给咱闺女带下去，给她放棺木里陪葬。这被子也是，都给闺女陪葬！
当年闺女嫁过来时，我给准备了四床被子，不到一年就被那老虔婆要走了！正好，这两床被子就当是补给闺女的！”
关老爷子点头：“是这个理儿！”
何氏又将搜出来的银子递给老伴：“可着这些个银子买两幅棺木回来，还有地上这包铜子，全拿去置办丧事，一个子都不给他们留！”
“好，我让咱家老大去办这事。”接过银子，关老爷子又将地上的铜子背起来，转身出去找儿子。
何氏也跟着出了屋，她要帮着把堂屋内的闺女，抬到东间那老不死的床上去！
就在那老不死的床上给闺女换衣裳，让那老不死的沾点死气，好让她早点咽气下去给闺女赔罪！
顾棠看得意犹未尽，从这些事上便能看出来，何氏在关家应该是说一不二。
关老爷子和那六个儿子个个都不敢与她顶嘴，她如何那就如何。
就像这搜出来银子、铜子、布匹，还有那崭新的冬衣、崭新的被子等物，这些东西纵使家境殷实的人家看了也眼红，个个都会趁机带走。
偏何氏不是这样，她把银子、铜子用来置办棺木和丧事，把布和冬衣、被子一类的给闺女做陪葬，一点都不心疼。
关老爷子更离谱，只要是何氏说的，他都答应，不变脸，没二话。
顾棠着实佩服。
“别看了，时辰快到了，咱们该走了。”
阿狗突然凑过来，吓了顾棠一跳。
“能不能离远点喊我？”顾棠白了他一眼，“你靠这么近是想吓死我不成？”
“是我昏头了，下回保管不这样。”阿狗习惯性的认错，并给出保证。
顾棠也没揪住这点不放，过去跟她爹说了一声，带着阿狗和顾平安回了家。
三叔公已换好了衣裳，这会子正在堂屋等着。
听到院门处传来动静，起身掀开门口的帘子，朝外望了几眼。
见是顾棠三人，心里松了口气，让他们赶紧回屋换衣裳。
“爷，我也去？”阿狗反手指着自个儿。
“去！先前你叔说了，说带你一起去，让大家伙都见见。”
“那不是抢了我堂伯的风头？”顾棠对阿狗从头到尾的打量一遍。
你还别说，阿狗如今当真是人模狗样，瞧着挺能哄人的。
“啥风头不风头的？又不是年轻那会儿正儿八经的迎娶原配。如今他是续娶，岁数也三十几了，哪还有什么风头可言。”
三叔公不以为意，让阿狗只管去换衣裳，等会跟着一起去。
阿狗暗中看了顾棠一眼，询问她的意思。
顾棠无所谓，去不去都不妨碍她吃席。
话说这是顾棠穿来后头回吃席。
虽然东家是她不想看到的人，可她爹上礼了，不去还不行，并且她爹还给下达了任务，说要连本带利的吃回来。
论吃，目前还没人能比得上阿狗，让他去吃席，他能一人吃掉一桌席面！
妥妥的不会亏！
换好衣裳，由三叔公领头，带着顾棠、阿狗和顾平安往村尾去。
这路挖通了，哪怕还在下雪，憋了几日的村里人，也有不少裹的跟球似的出来走动。
走动的目的地非常明确，几乎全是顾宝山家，只有寥寥几人去往村尾那边的顾家。
等三叔公领着顾棠他们到时，只见顾家院里不知何时搭建了一个简便的草棚子。
四周用手腕粗的木棍做骨架，顶上同样用木棍搭成三角形，并在上面铺上麦秸长草编织出来的草垫子。
这样的草棚没有墙只有顶，挡不了风，但能挡雪。
这会子已经有人开始在草棚子下面摆桌子了。
顾棠心里咯噔一下，悄声问三叔公：“爷，吃席的桌子不能摆屋里吗？这摆在外面也太冷了！”
“谁说不能了？当然可以摆在屋里。”三叔公扫了一眼各个屋子，想起顾家的屋子里几乎都放了床。
他道：“估摸是屋里都有床，摆桌子摆不下。眼下摆在草棚子里，看着既亮堂又热闹，就是冷了些。”
“何止是冷！等会儿上菜了，那菜凉的也快！”这才是重点，大冬日的，冷菜是没法入口吃的。
顾棠的这个担心纯粹是多余，很快她就会知道，菜凉这种事压根就不值一提，还有别的事在等着她。
祖孙四人在棚子里随意挑张桌子坐下，一面跟村里人说着话，一面等着上菜。
村里人大半都没见过阿狗，但个个又都听说了三叔公家有这么一个贵人。
看着阿狗身上的衣裳，旁边的人往长凳的另一头挪了挪。
这衣裳虽不知是什么料子，但他们也不傻，这样的衣裳，若是弄脏了，卖儿卖女都不一定能赔的起！
一面提着心忐忑不安，一面又忍不住好奇，这人是不是像村里人说的那样，是自个儿上赶着认顾连山做叔叔的？
众人想问问，奈何心里生怯，愣是不敢开口。
不过，阿狗他们不敢问，顾棠他们倒是可以问问。
“棠丫头，你这小脸上抹了什么？瞧着跟那地上的雪一般！赶明也给嫂子一些，让嫂子也美上一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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