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
不知道什么时候大家都聚在了点歌台周围，原本挤到这个沙发上坐着的男生也离开了，包间里明明很热闹，赵南霜却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呼吸短暂停滞，莫名地紧张。
激素和多巴胺大量分泌的时候，瞬间的心动会在大脑失控时达到顶峰，这是一个陷阱，她要保持冷静。
“我们？谈什么？”
“腿上坐着舒服吗？”
“还行。”
二人沉默几秒钟后，周迟译不紧不慢地问：“你刚才是不是故意往那儿摸的？”
赵南霜瞪他，道：“你诋毁我。”
“被占便宜的人好像是我吧，”周迟译将身体往后靠，扫过来的那束灯光正好照在他的喉结处，他的声音也有些哑，“现在怎么办？”
“我哪儿知道？”赵南霜的余光往他的腰腹下面瞟，光线暗，其实她什么都看不清，耳根却在不受控制地发烫，“你自己的，你管不住？”
周迟译低声嗤笑，随后说道：“我又不是和尚，能坐怀不乱？”
他像是被她那句话逗笑了，笑容里带着痞气，腰上的那只手并没有撤离，他不动，赵南霜也不动。
“你忍一忍，我妈说死不了人。”她说。
周迟译眉头皱起，问她：“你妈还跟你说这个？”
赵南霜说：“我十八岁了，不是八岁。”
“你提醒我了，”周迟译把帽檐往上推了一点儿，那双眼睛在黑暗里直直地看向她，“十八岁，可以负责了。”
赵南霜咳嗽了两声，问：“负什么责？”
周迟译伸手拿了一瓶矿泉水喝，赵南霜的视线落在他的唇上，薄唇，但轮廓很清晰，她明明滴酒未沾，却有了几分神志不清的前兆。
她想……吻他。
“如果是我摸你，你肯定要给我两个耳光，”周迟译把矿泉水放到桌上，倾身时，离她的脸很近，“脸怎么红了？”
他忽然靠近，赵南霜的后背绷直，她下意识地闭了一下眼，回答道：“我热。”
“你有我热？”
门打开，寇庄路和陆止止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寇庄路笑着往沙发上看，都过去十分钟了，赵南霜还坐在周迟译的腿上，于是问赵南霜：“焊在一起了？”
赵南霜本就煎熬，被调侃后更是恼羞成怒，语气生硬地道：“我的脚麻了！”
陆止止点了两份饭，服务生送进来，赵南霜顺势坐到陆止止身边，赵南霜还是上午十点多的时候匆匆忙忙地吃了一个面包。
为了掩饰，她点开微信回消息。
节目组的其他同学问她这边什么时候结束，能不能赶过去拍大合影。
另一个女生也不喝酒，在吃果盘里的西瓜，边吃边问：“海军航空大学里帅哥是不是特别多？”
寇庄路拿起酒杯跟周迟译碰了一下，对那个女生说道：“最帅的一个就在你面前。”
“追不上，下一个。”女生叹气，又扭头问陆止止：“南艺应该也是颜狗（对于一切颜值高的事物毫无抵抗力的一类人）的天堂吧？”
陆止止点头，道：“我们学校最不缺的就是帅哥和美女，各花入各眼，开学报到那天，向南霜要微信账号的那个我觉得就挺帅的。”
女生笑道：“南霜，你现在不打算谈恋爱吗？在军训期间，我们系就已经成了好几对了。”
军训最多也就持续了半个月，赵南霜不禁感叹：“这么快？！”
“是啊。感觉来了就先谈着呗，谈恋爱时机很重要的，否则慢一步就会步步慢。你们国庆节有什么安排？”
“到时候再看，我可能会跟止止一起去一趟海边。”
陆止止在每个社交平台上都有账号，赵南霜有空的时候会帮她拍一些照片和视频，半年前在六中的教学楼前随便拍的那段视频，她前段时间发了，可能是刚好赶上毕业季的热度，那条视频有将近十万的点赞量。
寇庄路明天就走，依旧潇洒肆意，陆止止也还是和平时一样吃得香喝得好，两个人都没有一点儿离别前的不舍。
他们在一起的那天，赵南霜并没有说什么，陆止止的原话是“我知道他的爱不会长久，如果只能到明天，那就爱到明天，在明天到来之前，我不会为他掉一滴眼泪，在明天之后，我也不会留恋”。
陆止止又酷又洒脱。
赵南霜在热闹的氛围中看向周迟译，他仿佛感觉到了，抬眸看了过来。
灯光照着她清亮的眼睛，眼里泛着莹莹的水光，周迟译以为她哭了，其实不是，中考结束他们吵完那一架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赵南霜的眼泪，寇庄路总说她是个狠人，就算初三那年被谣言弄坏了名声，去了不怎么样的六中，三年后，照样赢得风风光光。
陆止止跟寇庄路走，对赵南霜道：“南霜，我晚一点儿回去，也可能不回去，如果导员去查寝，你帮我应付一下。”
赵南霜不会多问，只道：“有事给我打电话。”
寇庄路酒意上头，有些躁，车门刚关上，陆止止就被他拽了过去，他甚至懒得吻她，手直接探进她的衣服。
周迟译叫了车，赵南霜等他走过来。
寇庄路的车开走十分钟后，陆淮将电话打到了赵南霜这里，平时他只有在联系不到陆止止的时候才会找赵南霜。
“止止和你在一起吗？”
果不其然，他还是问的这一句话。
赵南霜如实回答：“她跟寇庄路在一起。”
电话那端的陆淮沉默了几秒钟，问：“去酒店了？”
“我不知道。”
“他们离开多久了？”
“也就十分钟。”
“谢谢。”陆淮说罢，便挂断了电话。
赵南霜看着手机屏幕，无声地叹气。
周迟译买了两瓶饮料，把常温的递给她，问道：“寝室锁门了？”
赵南霜摇头，回答道：“我们学校的寝室不会锁门，刚才是止止的弟弟给我打的电话。”
“亲弟弟？”
“不是，他们没有血缘关系。”
车来了，周迟译让赵南霜先上去，他关门。
晚上，出租车不能进校园，周迟译既然送了，就一定会把赵南霜送到宿舍楼下。
晚上十一点五十分，图书馆里准时熄灯，这个时间路上的学生很多，在寝室大门外难分难舍的情侣也有好几对。
赵南霜没有进去，周迟译也没有走。
起风了，桂花直往下落，香味散在风里，她被风吹起的裙摆碰到了他的手，痒痒的，他低头往下看。
她抬手压住裙摆，某一瞬间，像是要握住他的手。
周迟译莫名地想起很久之前的一件事，那天，他们本来是要去看演唱会的，他忘了拿票，半路又折回去，刚好撞见周海林把外面的女人带回家亲热，他表面无动于衷，其实心里在想如果他捞起椅子扔过去，是砸周海林，还是砸那个女人，赵南霜悄悄地握住了他的手，把他从那个家里带出来，蹩脚地维护着他的自尊心，但被他甩开了。
赵南霜先说话了。
“你欠我一个要求，没有忘记吧？”
“你要什么？”
“任何要求都可以？”
周迟译说：“只要我有，只要你要。”
赵南霜想了很久，准备开口的时候，夏梦突然出现了，看到周迟译后高兴地跑过来，甚至没有注意到旁边的赵南霜，直接挽住了周迟译的手臂。
“你怎么在这儿？”夏梦惊喜地问。
周迟译皱着眉把手抽出来，往后退了两步，道：“不是来找你的，你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
夏梦这才发现赵南霜，问周迟译：“你找她啊？”
“我回寝室了。”赵南霜说罢，转身往里走。
夏梦早就习惯了周迟译不冷不热的态度，继续说道：“我正要回家，一起走吧。”
“我不回家，你先走。”
“不管去哪里，总要先出学校。都这么晚了，你一个校外的人在我们学校里乱逛，搞不好会被警卫处的老师带走。周迟译，你是不是晒黑了？你们学校的军训是不是特别严？我听说你们的教官都和我们这些普通学校的教官不一样。”
“……”
走远后，赵南霜才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另外两个室友还没有休息，一个在洗澡，另一个在看电视剧，赵南霜走到阳台上，从这里刚好能看到宿舍大门，周迟译已经不在那里了。
这阵风特别大，楼下的树枝都被吹断了一根。
赵南霜打开手机看天气预报，明天有雨。
她的微信里弹出了一条消息。
Z：“到了？”
窗外大雨：“嗯。”
过了一会儿，她的手机又振动了一下。
Z：“你刚才要说什么？”
窗外大雨：“没什么，天气不好，注意安全。”
Z：“我问的是，你想向我要什么？”
窗外大雨：“先欠着吧，以后再找你兑现。”
022.
这天晚上，陆止止没有回宿舍，陆淮也没有再打电话给赵南霜。
赵南霜第二天早上有课，就没有去机场送寇庄路，但看到了他发在朋友圈里的动态。
他发了一张照片，照片里没有陆止止，昨天晚上喝了酒睡得晚，但被迫起了个大早的寇庄路显得有点儿憔悴，戴了一顶帽子，右手随意地搭在周迟译的肩上。
周迟译穿了一件黑色的卫衣，站在他身边的人是夏梦，她也穿着黑色的卫衣，他们看着像穿着情侣装，区别就在于夏梦戴着口罩。
下课后，教室里的同学都去吃饭了，赵南霜没什么胃口，陆止止拎着包从教室的后门进来，坐到她旁边的空位上。
赵南霜放下手机，问她：“刚回来？”
“早回来了，上了两节课，”陆止止趴在桌上一边打哈欠，一边问赵南霜，“我下午没课了，你呢？”
“满课。”
“那我下午在宿舍里补觉，等你一起回家。我妈老是让我叫你去家里吃饭，要不国庆节时去一趟？”
“行啊，我假期应该不去外地，”赵南霜把包里的牛奶递给陆止止，问她，“昨天晚上，陆淮给我打电话了，他去找你了吗？”
“嗯，他去酒店的时候都快凌晨了，吓我一跳，那么大的人了，也不知道带伞，”陆止止突然想起了什么，道，“我回去的时候得去药店。”
赵南霜整理课本的动作顿住了，她看着陆止止，欲言又止。
周迟译是个浑蛋，寇庄路也是，更何况昨晚寇庄路喝了酒，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陆止止把牛奶喝完，继续说：“去药店买感冒药，陆淮淋了雨，万一生病了，耽误他学习。”
是赵南霜想多了。
“哦，到时候我提醒你。止止，寇庄路没有跟你说什么吗？”
“他说他出国之后，他妈可能会来找我，让我在他妈面前一口咬死我们没谈恋爱。”
“那你们……”
“没分，先这样吧。”
陆止止想得开，她是爱钱，也缺钱，如果寇庄路的母亲拿着支票甩在她的脸上，让她离开寇庄路，她会很乐意。
寇庄路也跟她开过这个玩笑，当时她就说她会捡起支票并且鞠躬，寇庄路说她没有脑子，第一次要坚定一点儿，这样第二次他妈就会加钱，她就能拿到更多钱，她应付地点点头配合他，心里想的却是她可没那么贪心，贪心的人只会越来越贪，到最后可能不仅一分钱没有，还要被整，他母亲那么厉害的人物，什么样的风浪没有见过？他母亲对付她这样的花花草草，简直是小菜一碟，如果她孑然一身，便什么都不怕，整不死她就等着被她整，但她有陆淮，还有母亲。
下午上完课，赵南霜回宿舍把睡得昏天黑地的陆止止叫醒，两人一起回家。
南川遍地是豪车，一辆布加迪停在南艺校门口并不稀奇。
赵南霜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停下脚步。
“怎么了？”陆止止往左右看看，没有熟人。
“没事，你先走。”
“行，那我去地铁站了。”
陆止止离开后，赵南霜才转身往那辆布加迪停着的方向走。
站在车旁的男人西装革履，周围的同学看着男人笑着搂住赵南霜的肩，替她撑伞，帮她拿包，给她开车门，叫她“宝贝”。
车里，赵南霜低头给南佳发消息。
“你们学校的环境还不错。饿了吧，想吃什么？中餐还是西餐？”
“随便。”
“那就中餐吧。你妈如果有时间，我们就先去接她，晚上一起吃饭。”
“她陪宋叔叔回家了，不方便。”
赵启明露出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道：“你妈还是老样子，只顾自己。”
赵南霜皱了一下眉，道：“你不要挑拨离间。”
车往市区开，赵启明带赵南霜来了一家他朋友开的餐厅，点菜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根本不知道女儿的口味和喜好，这三年他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每年也就见一两次，前几年他工作忙，很少回家吃饭，再往前，她还小，小朋友都不太爱吃饭，她很好哄，给她一个冰激凌或者一块蛋糕，她就能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着，不吵也不闹。
雨已经停了，玻璃窗上的小雨滴慢慢地往下淌。
菜上齐了，赵南霜埋头吃饭。
赵启明一边给她夹菜，一边说道：“南霜，你再好好考虑一次。”
“考虑过了。”
“高中三年，你都是一个人住在廉价的出租房里，她给你做过几顿饭？陪你吃过几次早餐？给你洗过几次衣服？去学校里接过你几次？她给你开过家长会吗？她检查过你的作业吗？她关心过你的学习成绩吗？她根本不会当妈妈，更照顾不好你。”
“这些事你也没有做过，你没有资格说她。她先是南佳，然后才是我妈，我不需要她为我牺牲什么。”
赵启明叹气，道：“我可以给你更好的生活，而且，我不会再娶妻，不会再有孩子。”
赵南霜喝了一口水，平静地道：“难怪你又想把我要回去。”
“不是因为这个，我不是古董，生儿育女不是为了养老，”赵启明坦然地笑了笑，道，“南霜，我永远是你的父亲，我和你妈妈失败的婚姻不会影响我们父女的感情，你宋叔叔的家庭环境很复杂，你妈嫁过去之后，你的处境会很尴尬。当初移民一方面是因为我的工作，另一方面是为了方便给你奶奶治病。你奶奶年纪大了，最近总是在我的耳边念叨你。”
赵南霜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没当一回事，道：“吃饭吧，你说再多，我也不会跟你走的。”
她只是和赵启明不亲近，长时间不见面有些生疏，但并不恨他，他难得回国看她，晚上她还是会回赵家住。
昨天凌晨风狂雨大，被摧残过的院子像是遭了贼。
赵南霜和赵启明没有话说，时间还早，都睡不着，他在家里，她就待在院子里，海棠树的枝杈断了，明天会有人来收拾，不用她动手。
摇椅有些旧了，她坐上去后嘎吱嘎吱地响。
今晚没有月亮，赵南霜用脚尖点地，稍稍用力蹬了一脚，摇椅晃了起来，刚想偏过头看向隔壁院子，突然从隔壁院子飞来了一只纸飞机，正好落在她的腿上，随着摇椅晃动，最后掉在地上了。
她愣了几秒钟，弯腰把纸飞机捡起来，扭头往隔壁院子看。
站在隔壁的露台上的人，正是周迟译。
他换了一套衣服，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比寇庄路发在朋友圈里的照片上的那件黑色卫衣顺眼多了。
海军飞行员每年招收的人特别少，一个省每年可能只招二十来个人，可谓万里挑一。赵南霜查过资料，网上说海军飞行员比普通飞行员的要求更高，因为要适应陆地和舰艇两种模式，难度更大。
大门外有动静，赵南霜回过神，Eleven的嘴里咬着一颗球，脑袋从缝隙里伸了进来，上次在山上，周迟译说没收那颗球，就真的一个月没有让它玩。
赵南霜起身去开门，Eleven跑进来，她坐回到摇椅上，陪它玩球。
Eleven精力旺盛，球扔到哪里，它就往哪里跑。
赵南霜从Eleven的嘴里把球抢回来，它抬起两条腿往她的身上扑，地上还是湿的，它的脚上全是泥，周迟译吹了一声口哨，它就消停了。
球滚到了院子外面，Eleven跑去捡。
赵南霜先开口说话了。
“你不是要去基地训练吗？怎么回来了？”
周迟译语气平淡地道：“我也挺困惑。”
“困惑什么？”
“有点儿想你。”
晚风凉爽，赵南霜的心里却像是落入了一簇火星子。
周迟译直直地看过来。
她听到他说：“从上个月开始就有点儿想你，具体是从哪天开始的，说不清楚，昨天晚上想得有点儿睡不着了，严重影响我的生活，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023.
好像吃了一包跳跳糖，添加了碳酸气的糖果颗粒不在舌尖上，而是在心脏上跳动，噼里啪啦地响，但只有她自己听得见。
赵南霜用了好几分钟来理解周迟译说的这几句话，想念一个人也是多巴胺在作祟，她想：周迟译的意思是，他可能有点儿喜欢我。
但他不明说，而是让她猜。
她若猜对了就是得偿所愿；若猜错了就是自作多情。
看，他就是一个浑蛋，挖好了陷阱等她往里跳。
如果陷阱里是水还好，她会游泳，可以自救，如果是火，就会被烧成灰，哪一只扑火的飞蛾有好下场？
赵南霜掐了自己一下，轻微的痛感暂时可以让被多巴胺左右的大脑恢复清醒，她要从周迟译的圈套里逃出来。
“那什么一下，你就睡不着了？”赵南霜的脚尖松了力，摇椅悠悠地晃起来，她说，“你还挺纯情的啊周迟译。”
她并非嘲讽，语气很平淡。
“我睡得挺好的。”
听听，这是人话吗？
周迟译也觉得自己有毛病，冷着脸转身准备下楼，但心里还是被吊着不上不下的，脚步停顿，回头看着坐在隔壁院子里的赵南霜。
沉默几秒钟后，他问：“所以昨天晚上你到底想说什么？”
赵南霜明白了，原来是因为那个赌局，周迟译这个人不喜欢欠债。
“我一天不说，你就惦记一天？”她问。
她本来就没有想好向他要什么，昨天晚上也不是想向他提要求。
“我就不说。”赵南霜朝他笑了笑，起身进屋。
她到了客厅里还能听到Eleven的叫声，回想周迟译刚才的脸色，忍不住笑了，赵启明拿着一份水果沙拉从厨房里出来，看她心情很好的样子，问她在笑什么。
赵南霜收起笑脸，道：“没什么，隔壁家的那条狗挺可爱的，跟它玩了一会儿。”
赵启明想起赵南霜四五岁的时候向他要过一份生日礼物——一条小狗，连名字都起好了，叫11，他没有同意，因为他母亲不喜欢，家里什么宠物都不能养，小女孩的情绪很直白，她特别失望，很想哭，但忍住了，他是独生子，也只有一个女儿，富足的物质条件可以把她养得很好，她应该有点儿娇气，但小时候很少哭闹，在赵启明的记忆里，他和南佳那段短暂的婚姻里，他几乎没有因为孩子哭闹而烦躁过。
赵南霜很怕奶奶，只是一条小狗而已，对于赵家来说是一个太过简单的生日愿望，她怕奶奶生气，被赵启明拒绝之后，就再也没有提过养宠物的事。
“来吃水果，”赵启明说罢，又倒了一杯牛奶，“我们也可以养一条，国外的房子适合养狗，园子比这里的大。”
赵南霜能感觉到父亲是在讨好她，或者说，是在哄她。
她被人泼脏水的时候，赵启明正在为出国做准备，每天都忙到很晚才回家，有的时候是一身烟酒味，有的时候是一身香水味，他以为她是青春期叛逆，故意在学校里闹出那么一出惹奶奶生气，奶奶最在意的就是名声，一直没有接受南佳也是因为这个。
“听你这么说，奶奶这几年是变了，不仅不讨厌我了，连猫猫狗狗都不讨厌了，看来你不打算再婚，并且不打算再要孩子的事对她的打击很大。”
“奶奶不是讨厌你。”
“嗯，她讨厌的是我不是一个男孩这件事。”
赵启明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问她：“南霜，你恨爸爸吗？”
“不啊，”赵南霜把盘子里的杧果挑出来，坦然地道，“就算是我们关系最不好的那一年，我也不恨你，只是觉得委屈。”
赵启明道歉：“以前是爸爸做得不好，忽略了你。”
赵南霜心里没什么感觉，在亲情上，她挺冷淡的。
“如果你真的想弥补我，对我最好的弥补方式就是不要勉强我，爸，我知道奶奶的身体不好，可能人在人生最后的时光里会反省自己以前犯的错，她想起了我这个不太听话的孙女，但以我对她的了解，她更多的应该是遗憾自己打拼了一生的事业以后没有人继承。我希望自己不是多余的，是被人坚定地需要的，是独一无二的，是无可替代的，而不是备胎。”
不知道什么时候大家都聚在了点歌台周围，原本挤到这个沙发上坐着的男生也离开了，包间里明明很热闹，赵南霜却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呼吸短暂停滞，莫名地紧张。
激素和多巴胺大量分泌的时候，瞬间的心动会在大脑失控时达到顶峰，这是一个陷阱，她要保持冷静。
“我们？谈什么？”
“腿上坐着舒服吗？”
“还行。”
二人沉默几秒钟后，周迟译不紧不慢地问：“你刚才是不是故意往那儿摸的？”
赵南霜瞪他，道：“你诋毁我。”
“被占便宜的人好像是我吧，”周迟译将身体往后靠，扫过来的那束灯光正好照在他的喉结处，他的声音也有些哑，“现在怎么办？”
“我哪儿知道？”赵南霜的余光往他的腰腹下面瞟，光线暗，其实她什么都看不清，耳根却在不受控制地发烫，“你自己的，你管不住？”
周迟译低声嗤笑，随后说道：“我又不是和尚，能坐怀不乱？”
他像是被她那句话逗笑了，笑容里带着痞气，腰上的那只手并没有撤离，他不动，赵南霜也不动。
“你忍一忍，我妈说死不了人。”她说。
周迟译眉头皱起，问她：“你妈还跟你说这个？”
赵南霜说：“我十八岁了，不是八岁。”
“你提醒我了，”周迟译把帽檐往上推了一点儿，那双眼睛在黑暗里直直地看向她，“十八岁，可以负责了。”
赵南霜咳嗽了两声，问：“负什么责？”
周迟译伸手拿了一瓶矿泉水喝，赵南霜的视线落在他的唇上，薄唇，但轮廓很清晰，她明明滴酒未沾，却有了几分神志不清的前兆。
她想……吻他。
“如果是我摸你，你肯定要给我两个耳光，”周迟译把矿泉水放到桌上，倾身时，离她的脸很近，“脸怎么红了？”
他忽然靠近，赵南霜的后背绷直，她下意识地闭了一下眼，回答道：“我热。”
“你有我热？”
门打开，寇庄路和陆止止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寇庄路笑着往沙发上看，都过去十分钟了，赵南霜还坐在周迟译的腿上，于是问赵南霜：“焊在一起了？”
赵南霜本就煎熬，被调侃后更是恼羞成怒，语气生硬地道：“我的脚麻了！”
陆止止点了两份饭，服务生送进来，赵南霜顺势坐到陆止止身边，赵南霜还是上午十点多的时候匆匆忙忙地吃了一个面包。
为了掩饰，她点开微信回消息。
节目组的其他同学问她这边什么时候结束，能不能赶过去拍大合影。
另一个女生也不喝酒，在吃果盘里的西瓜，边吃边问：“海军航空大学里帅哥是不是特别多？”
寇庄路拿起酒杯跟周迟译碰了一下，对那个女生说道：“最帅的一个就在你面前。”
“追不上，下一个。”女生叹气，又扭头问陆止止：“南艺应该也是颜狗（对于一切颜值高的事物毫无抵抗力的一类人）的天堂吧？”
陆止止点头，道：“我们学校最不缺的就是帅哥和美女，各花入各眼，开学报到那天，向南霜要微信账号的那个我觉得就挺帅的。”
女生笑道：“南霜，你现在不打算谈恋爱吗？在军训期间，我们系就已经成了好几对了。”
军训最多也就持续了半个月，赵南霜不禁感叹：“这么快？！”
“是啊。感觉来了就先谈着呗，谈恋爱时机很重要的，否则慢一步就会步步慢。你们国庆节有什么安排？”
“到时候再看，我可能会跟止止一起去一趟海边。”
陆止止在每个社交平台上都有账号，赵南霜有空的时候会帮她拍一些照片和视频，半年前在六中的教学楼前随便拍的那段视频，她前段时间发了，可能是刚好赶上毕业季的热度，那条视频有将近十万的点赞量。
寇庄路明天就走，依旧潇洒肆意，陆止止也还是和平时一样吃得香喝得好，两个人都没有一点儿离别前的不舍。
他们在一起的那天，赵南霜并没有说什么，陆止止的原话是“我知道他的爱不会长久，如果只能到明天，那就爱到明天，在明天到来之前，我不会为他掉一滴眼泪，在明天之后，我也不会留恋”。
陆止止又酷又洒脱。
赵南霜在热闹的氛围中看向周迟译，他仿佛感觉到了，抬眸看了过来。
灯光照着她清亮的眼睛，眼里泛着莹莹的水光，周迟译以为她哭了，其实不是，中考结束他们吵完那一架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赵南霜的眼泪，寇庄路总说她是个狠人，就算初三那年被谣言弄坏了名声，去了不怎么样的六中，三年后，照样赢得风风光光。
陆止止跟寇庄路走，对赵南霜道：“南霜，我晚一点儿回去，也可能不回去，如果导员去查寝，你帮我应付一下。”
赵南霜不会多问，只道：“有事给我打电话。”
寇庄路酒意上头，有些躁，车门刚关上，陆止止就被他拽了过去，他甚至懒得吻她，手直接探进她的衣服。
周迟译叫了车，赵南霜等他走过来。
寇庄路的车开走十分钟后，陆淮将电话打到了赵南霜这里，平时他只有在联系不到陆止止的时候才会找赵南霜。
“止止和你在一起吗？”
果不其然，他还是问的这一句话。
赵南霜如实回答：“她跟寇庄路在一起。”
电话那端的陆淮沉默了几秒钟，问：“去酒店了？”
“我不知道。”
“他们离开多久了？”
“也就十分钟。”
“谢谢。”陆淮说罢，便挂断了电话。
赵南霜看着手机屏幕，无声地叹气。
周迟译买了两瓶饮料，把常温的递给她，问道：“寝室锁门了？”
赵南霜摇头，回答道：“我们学校的寝室不会锁门，刚才是止止的弟弟给我打的电话。”
“亲弟弟？”
“不是，他们没有血缘关系。”
车来了，周迟译让赵南霜先上去，他关门。
晚上，出租车不能进校园，周迟译既然送了，就一定会把赵南霜送到宿舍楼下。
晚上十一点五十分，图书馆里准时熄灯，这个时间路上的学生很多，在寝室大门外难分难舍的情侣也有好几对。
赵南霜没有进去，周迟译也没有走。
起风了，桂花直往下落，香味散在风里，她被风吹起的裙摆碰到了他的手，痒痒的，他低头往下看。
她抬手压住裙摆，某一瞬间，像是要握住他的手。
周迟译莫名地想起很久之前的一件事，那天，他们本来是要去看演唱会的，他忘了拿票，半路又折回去，刚好撞见周海林把外面的女人带回家亲热，他表面无动于衷，其实心里在想如果他捞起椅子扔过去，是砸周海林，还是砸那个女人，赵南霜悄悄地握住了他的手，把他从那个家里带出来，蹩脚地维护着他的自尊心，但被他甩开了。
赵南霜先说话了。
“你欠我一个要求，没有忘记吧？”
“你要什么？”
“任何要求都可以？”
周迟译说：“只要我有，只要你要。”
赵南霜想了很久，准备开口的时候，夏梦突然出现了，看到周迟译后高兴地跑过来，甚至没有注意到旁边的赵南霜，直接挽住了周迟译的手臂。
“你怎么在这儿？”夏梦惊喜地问。
周迟译皱着眉把手抽出来，往后退了两步，道：“不是来找你的，你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
夏梦这才发现赵南霜，问周迟译：“你找她啊？”
“我回寝室了。”赵南霜说罢，转身往里走。
夏梦早就习惯了周迟译不冷不热的态度，继续说道：“我正要回家，一起走吧。”
“我不回家，你先走。”
“不管去哪里，总要先出学校。都这么晚了，你一个校外的人在我们学校里乱逛，搞不好会被警卫处的老师带走。周迟译，你是不是晒黑了？你们学校的军训是不是特别严？我听说你们的教官都和我们这些普通学校的教官不一样。”
“……”
走远后，赵南霜才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另外两个室友还没有休息，一个在洗澡，另一个在看电视剧，赵南霜走到阳台上，从这里刚好能看到宿舍大门，周迟译已经不在那里了。
这阵风特别大，楼下的树枝都被吹断了一根。
赵南霜打开手机看天气预报，明天有雨。
她的微信里弹出了一条消息。
Z：“到了？”
窗外大雨：“嗯。”
过了一会儿，她的手机又振动了一下。
Z：“你刚才要说什么？”
窗外大雨：“没什么，天气不好，注意安全。”
Z：“我问的是，你想向我要什么？”
窗外大雨：“先欠着吧，以后再找你兑现。”
022.
这天晚上，陆止止没有回宿舍，陆淮也没有再打电话给赵南霜。
赵南霜第二天早上有课，就没有去机场送寇庄路，但看到了他发在朋友圈里的动态。
他发了一张照片，照片里没有陆止止，昨天晚上喝了酒睡得晚，但被迫起了个大早的寇庄路显得有点儿憔悴，戴了一顶帽子，右手随意地搭在周迟译的肩上。
周迟译穿了一件黑色的卫衣，站在他身边的人是夏梦，她也穿着黑色的卫衣，他们看着像穿着情侣装，区别就在于夏梦戴着口罩。
下课后，教室里的同学都去吃饭了，赵南霜没什么胃口，陆止止拎着包从教室的后门进来，坐到她旁边的空位上。
赵南霜放下手机，问她：“刚回来？”
“早回来了，上了两节课，”陆止止趴在桌上一边打哈欠，一边问赵南霜，“我下午没课了，你呢？”
“满课。”
“那我下午在宿舍里补觉，等你一起回家。我妈老是让我叫你去家里吃饭，要不国庆节时去一趟？”
“行啊，我假期应该不去外地，”赵南霜把包里的牛奶递给陆止止，问她，“昨天晚上，陆淮给我打电话了，他去找你了吗？”
“嗯，他去酒店的时候都快凌晨了，吓我一跳，那么大的人了，也不知道带伞，”陆止止突然想起了什么，道，“我回去的时候得去药店。”
赵南霜整理课本的动作顿住了，她看着陆止止，欲言又止。
周迟译是个浑蛋，寇庄路也是，更何况昨晚寇庄路喝了酒，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陆止止把牛奶喝完，继续说：“去药店买感冒药，陆淮淋了雨，万一生病了，耽误他学习。”
是赵南霜想多了。
“哦，到时候我提醒你。止止，寇庄路没有跟你说什么吗？”
“他说他出国之后，他妈可能会来找我，让我在他妈面前一口咬死我们没谈恋爱。”
“那你们……”
“没分，先这样吧。”
陆止止想得开，她是爱钱，也缺钱，如果寇庄路的母亲拿着支票甩在她的脸上，让她离开寇庄路，她会很乐意。
寇庄路也跟她开过这个玩笑，当时她就说她会捡起支票并且鞠躬，寇庄路说她没有脑子，第一次要坚定一点儿，这样第二次他妈就会加钱，她就能拿到更多钱，她应付地点点头配合他，心里想的却是她可没那么贪心，贪心的人只会越来越贪，到最后可能不仅一分钱没有，还要被整，他母亲那么厉害的人物，什么样的风浪没有见过？他母亲对付她这样的花花草草，简直是小菜一碟，如果她孑然一身，便什么都不怕，整不死她就等着被她整，但她有陆淮，还有母亲。
下午上完课，赵南霜回宿舍把睡得昏天黑地的陆止止叫醒，两人一起回家。
南川遍地是豪车，一辆布加迪停在南艺校门口并不稀奇。
赵南霜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停下脚步。
“怎么了？”陆止止往左右看看，没有熟人。
“没事，你先走。”
“行，那我去地铁站了。”
陆止止离开后，赵南霜才转身往那辆布加迪停着的方向走。
站在车旁的男人西装革履，周围的同学看着男人笑着搂住赵南霜的肩，替她撑伞，帮她拿包，给她开车门，叫她“宝贝”。
车里，赵南霜低头给南佳发消息。
“你们学校的环境还不错。饿了吧，想吃什么？中餐还是西餐？”
“随便。”
“那就中餐吧。你妈如果有时间，我们就先去接她，晚上一起吃饭。”
“她陪宋叔叔回家了，不方便。”
赵启明露出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道：“你妈还是老样子，只顾自己。”
赵南霜皱了一下眉，道：“你不要挑拨离间。”
车往市区开，赵启明带赵南霜来了一家他朋友开的餐厅，点菜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根本不知道女儿的口味和喜好，这三年他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每年也就见一两次，前几年他工作忙，很少回家吃饭，再往前，她还小，小朋友都不太爱吃饭，她很好哄，给她一个冰激凌或者一块蛋糕，她就能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着，不吵也不闹。
雨已经停了，玻璃窗上的小雨滴慢慢地往下淌。
菜上齐了，赵南霜埋头吃饭。
赵启明一边给她夹菜，一边说道：“南霜，你再好好考虑一次。”
“考虑过了。”
“高中三年，你都是一个人住在廉价的出租房里，她给你做过几顿饭？陪你吃过几次早餐？给你洗过几次衣服？去学校里接过你几次？她给你开过家长会吗？她检查过你的作业吗？她关心过你的学习成绩吗？她根本不会当妈妈，更照顾不好你。”
“这些事你也没有做过，你没有资格说她。她先是南佳，然后才是我妈，我不需要她为我牺牲什么。”
赵启明叹气，道：“我可以给你更好的生活，而且，我不会再娶妻，不会再有孩子。”
赵南霜喝了一口水，平静地道：“难怪你又想把我要回去。”
“不是因为这个，我不是古董，生儿育女不是为了养老，”赵启明坦然地笑了笑，道，“南霜，我永远是你的父亲，我和你妈妈失败的婚姻不会影响我们父女的感情，你宋叔叔的家庭环境很复杂，你妈嫁过去之后，你的处境会很尴尬。当初移民一方面是因为我的工作，另一方面是为了方便给你奶奶治病。你奶奶年纪大了，最近总是在我的耳边念叨你。”
赵南霜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没当一回事，道：“吃饭吧，你说再多，我也不会跟你走的。”
她只是和赵启明不亲近，长时间不见面有些生疏，但并不恨他，他难得回国看她，晚上她还是会回赵家住。
昨天凌晨风狂雨大，被摧残过的院子像是遭了贼。
赵南霜和赵启明没有话说，时间还早，都睡不着，他在家里，她就待在院子里，海棠树的枝杈断了，明天会有人来收拾，不用她动手。
摇椅有些旧了，她坐上去后嘎吱嘎吱地响。
今晚没有月亮，赵南霜用脚尖点地，稍稍用力蹬了一脚，摇椅晃了起来，刚想偏过头看向隔壁院子，突然从隔壁院子飞来了一只纸飞机，正好落在她的腿上，随着摇椅晃动，最后掉在地上了。
她愣了几秒钟，弯腰把纸飞机捡起来，扭头往隔壁院子看。
站在隔壁的露台上的人，正是周迟译。
他换了一套衣服，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比寇庄路发在朋友圈里的照片上的那件黑色卫衣顺眼多了。
海军飞行员每年招收的人特别少，一个省每年可能只招二十来个人，可谓万里挑一。赵南霜查过资料，网上说海军飞行员比普通飞行员的要求更高，因为要适应陆地和舰艇两种模式，难度更大。
大门外有动静，赵南霜回过神，Eleven的嘴里咬着一颗球，脑袋从缝隙里伸了进来，上次在山上，周迟译说没收那颗球，就真的一个月没有让它玩。
赵南霜起身去开门，Eleven跑进来，她坐回到摇椅上，陪它玩球。
Eleven精力旺盛，球扔到哪里，它就往哪里跑。
赵南霜从Eleven的嘴里把球抢回来，它抬起两条腿往她的身上扑，地上还是湿的，它的脚上全是泥，周迟译吹了一声口哨，它就消停了。
球滚到了院子外面，Eleven跑去捡。
赵南霜先开口说话了。
“你不是要去基地训练吗？怎么回来了？”
周迟译语气平淡地道：“我也挺困惑。”
“困惑什么？”
“有点儿想你。”
晚风凉爽，赵南霜的心里却像是落入了一簇火星子。
周迟译直直地看过来。
她听到他说：“从上个月开始就有点儿想你，具体是从哪天开始的，说不清楚，昨天晚上想得有点儿睡不着了，严重影响我的生活，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023.
好像吃了一包跳跳糖，添加了碳酸气的糖果颗粒不在舌尖上，而是在心脏上跳动，噼里啪啦地响，但只有她自己听得见。
赵南霜用了好几分钟来理解周迟译说的这几句话，想念一个人也是多巴胺在作祟，她想：周迟译的意思是，他可能有点儿喜欢我。
但他不明说，而是让她猜。
她若猜对了就是得偿所愿；若猜错了就是自作多情。
看，他就是一个浑蛋，挖好了陷阱等她往里跳。
如果陷阱里是水还好，她会游泳，可以自救，如果是火，就会被烧成灰，哪一只扑火的飞蛾有好下场？
赵南霜掐了自己一下，轻微的痛感暂时可以让被多巴胺左右的大脑恢复清醒，她要从周迟译的圈套里逃出来。
“那什么一下，你就睡不着了？”赵南霜的脚尖松了力，摇椅悠悠地晃起来，她说，“你还挺纯情的啊周迟译。”
她并非嘲讽，语气很平淡。
“我睡得挺好的。”
听听，这是人话吗？
周迟译也觉得自己有毛病，冷着脸转身准备下楼，但心里还是被吊着不上不下的，脚步停顿，回头看着坐在隔壁院子里的赵南霜。
沉默几秒钟后，他问：“所以昨天晚上你到底想说什么？”
赵南霜明白了，原来是因为那个赌局，周迟译这个人不喜欢欠债。
“我一天不说，你就惦记一天？”她问。
她本来就没有想好向他要什么，昨天晚上也不是想向他提要求。
“我就不说。”赵南霜朝他笑了笑，起身进屋。
她到了客厅里还能听到Eleven的叫声，回想周迟译刚才的脸色，忍不住笑了，赵启明拿着一份水果沙拉从厨房里出来，看她心情很好的样子，问她在笑什么。
赵南霜收起笑脸，道：“没什么，隔壁家的那条狗挺可爱的，跟它玩了一会儿。”
赵启明想起赵南霜四五岁的时候向他要过一份生日礼物——一条小狗，连名字都起好了，叫11，他没有同意，因为他母亲不喜欢，家里什么宠物都不能养，小女孩的情绪很直白，她特别失望，很想哭，但忍住了，他是独生子，也只有一个女儿，富足的物质条件可以把她养得很好，她应该有点儿娇气，但小时候很少哭闹，在赵启明的记忆里，他和南佳那段短暂的婚姻里，他几乎没有因为孩子哭闹而烦躁过。
赵南霜很怕奶奶，只是一条小狗而已，对于赵家来说是一个太过简单的生日愿望，她怕奶奶生气，被赵启明拒绝之后，就再也没有提过养宠物的事。
“来吃水果，”赵启明说罢，又倒了一杯牛奶，“我们也可以养一条，国外的房子适合养狗，园子比这里的大。”
赵南霜能感觉到父亲是在讨好她，或者说，是在哄她。
她被人泼脏水的时候，赵启明正在为出国做准备，每天都忙到很晚才回家，有的时候是一身烟酒味，有的时候是一身香水味，他以为她是青春期叛逆，故意在学校里闹出那么一出惹奶奶生气，奶奶最在意的就是名声，一直没有接受南佳也是因为这个。
“听你这么说，奶奶这几年是变了，不仅不讨厌我了，连猫猫狗狗都不讨厌了，看来你不打算再婚，并且不打算再要孩子的事对她的打击很大。”
“奶奶不是讨厌你。”
“嗯，她讨厌的是我不是一个男孩这件事。”
赵启明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问她：“南霜，你恨爸爸吗？”
“不啊，”赵南霜把盘子里的杧果挑出来，坦然地道，“就算是我们关系最不好的那一年，我也不恨你，只是觉得委屈。”
赵启明道歉：“以前是爸爸做得不好，忽略了你。”
赵南霜心里没什么感觉，在亲情上，她挺冷淡的。
“如果你真的想弥补我，对我最好的弥补方式就是不要勉强我，爸，我知道奶奶的身体不好，可能人在人生最后的时光里会反省自己以前犯的错，她想起了我这个不太听话的孙女，但以我对她的了解，她更多的应该是遗憾自己打拼了一生的事业以后没有人继承。我希望自己不是多余的，是被人坚定地需要的，是独一无二的，是无可替代的，而不是备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