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三场雨4-《折枝》

  “赵南霜,”周迟译低声叫她的名字,问她,“你跟谁学的这一招?”

  “我怎么了?”她茫然地道。

  周迟译把手机放到赵南霜的面前,她低头看聊天记录,几分钟前,群里的老师说南艺的赵南霜同学送给球队的每一位队员一双球鞋,已经送到学校里了。

  赵南霜没做过的事,不会往自己的身上揽,急忙说道:“不是我,我没有。”

  她补充道:“下午的那箱矿泉水也不是我送的。”

  但很显然,她解释不清,毫无说服力。

  “好心人学雷锋一般是不留名的,第一次见留别人的名字。”

  “你爱信不信。”

  大排档生意好,耳边闹哄哄的,赵南霜没心情吃饭了,等着他们吃完,拍完合照就走。

  有人吃到一半就喝多了,走路时都在晃,周迟译只在最后喝了一杯啤酒。

  拍合照的时候,赵南霜虽然情绪不高,但还是耐心地等大家慢悠悠地从店里走出来,男生在一起时喜欢开玩笑,你推我一下,我打你一拳,磨蹭了十来分钟才拍好。

  一个跟赵南霜关系还不错的学生会干事叫她:“南霜,一起走吧。”

  周迟译走到她身后,对其他人道:“你们先走,我送她。”

  一辆车坐不下,总是要再叫一辆出租车的,这么多人看着,赵南霜不想让人误会他们在闹别扭,就没有当众拒绝。

  在车上,他们谁都没有说话。

  下午赢了球的时候,他的心情还不错,现在他沉默大概是因为她,但又不是她让那些人叫她“嫂子”的。

  十分钟不到,车就开到了宿舍楼下,赵南霜推门下车。

  她冷淡地说:“我到了,你回去吧。”

  “站住,”周迟译啧了一声,问她,“赵南霜,给谁甩脸子呢?”

  此时,一个跑腿小哥骑着小三轮车过来,周迟译拽住赵南霜的手腕,把她拉到旁边,小哥从后面抱出一大束玫瑰花放到地上,准备打电话。

  那束玫瑰花看着应该有999朵,赵南霜心想:哪个女生搬得动?

  下一秒,她的手机响了。

  她将电话接通后,电话里的声音和跑腿小哥的声音重叠了。

  “同学,你的东西到了,麻烦你到宿舍门口取一下。”

  “我就在你旁边。”赵南霜心里烦躁,她最近是不是撞邪了?

  小哥左右看看,笑着把花捧到赵南霜的面前,道:“同学,是你啊?”

  赵南霜无奈地问他:“是不是送错了?”

  小哥确认订单,问她:“导演系的赵南霜同学,没错吧?”

  “是我。”

  “那就没错,给你放在这儿了啊。”

  赵南霜:“……”

  周迟译看着那束鲜艳的玫瑰花,忽然笑了,对赵南霜道:“别跟我说,你也不知道送花的人是谁。”

  “我就是不知道。”赵南霜真的不知道。

  那个人每次都是这样,要么是外卖要么是叫跑腿,外卖小哥和跑腿小哥将东西一送到就走了。

  “少跟我玩这一出,”周迟译的情绪没什么波动,他说,“陆止止说追你的人一大把,我没当一回事,不是不信,是知道你不是他们请一顿饭、送一束花就能追到手的人。”

  他很少抽烟,几乎不抽,刚才在大排档里时有人给他递了一根,他一直拿在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玩着。

  听到打火机发出的声音后,赵南霜才看过去,他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表情甚至挺冷漠的。

  暑假在山庄里时,夏梦跑去找他,他觉得烦的时候就是现在这样。

  “水不是你买的,球鞋不是你送的,我也信,”周迟译抽了一口烟,道,“但在背后当海螺姑娘替你撑面子的人实在不怎么样,运动后喝冰镇的水容易导致胃痉挛,而且打篮球的人一般不爱穿那个牌子的鞋。”

  赵南霜愕然。

  他什么意思?

  他以为是什么人在追她,为她在球队装面子,所以又是送这个又是送那个?

  周迟译平静地说:“你如果当着我的面把这束花扔了,我就当作没有看到。”

  他只有两分钟的耐心。

  赵南霜没有动。

  “不扔也行,你今天也别睡了,就在这儿等着收各种各样的花吧。”

  周迟译在离开前,低头咬破了她的唇。

  “赵南霜,你如果敢让我当小三,我饶不了你。”

  028.

  先走的人头也不回,留在原地的人倔强地维护着自尊心,不肯追上去多解释半句。

  周迟译的背影渐渐远去,即将彻底进入黑暗时,赵南霜才朝他看过去,他只会往前走,从不管身后的人是否还在。

  放在路灯下的那束玫瑰花格外碍眼,赵南霜没有将它扔掉,也没有将它带上楼。

  她回到宿舍时,陆止止在和寇庄路打电话,圣诞节的时候寇庄路会回来待一阵子,赵南霜深吸一口气,静下心来,打开电脑开始赶明天早上要交的作业。

  周迟译那个浑蛋说到做到,要让她今天晚上睡不了觉。

  大概每隔十分钟就有一通电话打来,扰得她心烦,她索性将手机关机了。

  “晚上吃得怎么样啊?”陆止止去洗漱前,拿着毛巾靠在赵南霜旁边,问她。

  赵南霜闷闷地说:“被气饱了。”

  “我找找看还有没有零食。”陆止止一直在减肥,宿舍的抽屉里连一盒饼干都没有。

  另外两个室友回来了,一人捧着两束花。

  陆止止笑着打趣道:“哇塞,你俩什么情况呀?最近都走桃花运了?!”

  “不是我们的,是南霜的。南霜,你下楼看看吧,宿舍的大门外面都是别人送给你的花,宿管阿姨和路过的同学都被惊呆了,我和小乔只拿得下四束。”

  室友把东西放到赵南霜的桌子上,说道:“还有一份外卖,寿司放久了可能就不好吃了,我就帮你带上来了。”

  “谢谢。”

  赵南霜看着这份外卖,仿佛有一团沾了水的棉花哽在了喉咙里。

  陆止止跑去阳台上,往楼下看,她们住的这一栋楼在宿舍大门的左侧,站在阳台上刚好能看到大门外的那几棵桂花树,路灯旁边摆满了花束,很多人在旁边拍照。

  “不会还是那个神秘人送的吧?”

  “这些不是。”

  “那这些花是谁送的?”

  笔尖划破了纸张,赵南霜看着被自己写在纸上的名字,一字一顿地道:“周迟译。”

  “他没病吧?一天送一束难道不比一次性把花店搬空更务实吗?”陆止止觉得周迟译不像这么浮夸的人,问,“什么事把他刺激到了?”

  赵南霜把电脑的键盘敲得噼里啪啦地响,回头看的时候,发现打出来的文字就没有能用的。

  “最近奇怪的事情好多,我一定要把那个神经病找出来,他好像就在我身边,但我就是不知道他是谁,”赵南霜心里很烦,问室友们,“止止、小乔、霂霂,有人找你们要过我的联系方式吗?”

  小乔摇头,道:“没有啊,如果有,我们给之前肯定要经过你的同意的。”

  “你们班里的同学应该都有你的联系方式,有心人随便打听一下就知道了,”陆止止分析道,“你再好好想想。”

  第一天收到各种早餐的时候,赵南霜就绞尽脑汁地回想过了,毫无头绪。

  “都是在外卖平台上下单的,收货地址填的你的,不好找。”陆止止拉上窗帘,蹲在地上看那几束花。

  寇庄路从来没有给她送过花。

  高考结束那天,她走出考场,第一次收到了一束花,送花的人是陆淮。

  “周迟译这是吃醋了吧?”

  “管他吃什么,反正我吃不下。”

  赵南霜忙到半夜才把作业发到老师的邮箱里,刷牙的时候,嘴唇沾到了牙膏泡沫,有点儿疼。

  她从镜子里看到嘴角有被咬伤的痕迹。

  周迟译!

  她越是烦他,心里就越会想他。

  凌晨一点半,楼下有猫叫声,室友们都睡了,只有赵南霜的桌上亮着一盏小台灯,她拿起手机,先将它调成静音模式再开机,粗略地看了一下未接来电,几乎都是没有备注的陌生号码,数量和那十八束花对得上。

  她点开那个看过无数次的黑色头像,他的朋友圈里的最新状态还是暑假时的那几张照片,头像下面也还是那句话:To put to rout all that was not life(把非生命的一切击溃).

  这是电影《死亡诗社》里的台词,后面还有一句:以免当我生命终结时发现自己从没有活过。

  赵南霜一夜无眠。

  赵南霜以前很少失眠,心事多了,就会睡不着。

  早上去上课的时候,那些花还摆在宿舍门口。

  负责清理垃圾的工人准备将那些花用车拉走,宿管阿姨觉得扔了可惜,拆了几束插在花瓶里,又带了几束回家,剩下的那些全放在桌上,经过的同学如果喜欢可以随便拿,总比被当作垃圾扔掉好。

  赵南霜和周迟译在吵架这件事上是有高度默契的,吵完之后谁都不会先低头。

  南艺校庆这天,很多知名校友回来了,校庆晚会比开学时的迎新晚会热闹太多。

  赵南霜负责摄影,晚会时间长,中途,社团里的同学来替她,陆止止给她留了一个位置,她悄悄地从旁边的过道走过去,坐下来的时候,看到了许久不见的夏梦。

  夏梦如果不是因为摔伤了,一直在医院里,今天肯定也是要演节目的。

  看表演的时候,夏梦摆出一副不认识赵南霜的样子,晚会结束后才跟她说话。

  “我今天住在宿舍里,一起回去。”

  陆止止低头看她的脚,问她:“好点儿了吗?”

  “今天走了很多路,有点儿疼,”夏梦立刻装腿疼,顺势挽住赵南霜,小声问她,“你那天晚上没有拍我的丑照吧?”

  出口处人多,赵南霜虽然和夏梦没什么交情,但还是放慢了脚步。

  “拍了很多,二百块钱打包卖给狗仔(专门拍摄名人的隐私的记者)了。”赵南霜道。

  “这么便宜?太掉身价了,”夏梦叹气,道,“算了,我欠你的。”

  赵南霜知道她说的是送她去医院的事,于是说道:“举手之劳而已。”

  “我也不想被你救,但天意就是要让我欠你一回,”夏梦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建设,但真要说出口,还是很难为情,“那个……之前是我态度不好,跟你说一声‘对不起’,我一日三餐一次不落地倒了这么多天的歉,你应该能原谅我了吧?”

  赵南霜忽然反应过来,问她:“那些东西都是你送的?”

  “是呀,”夏梦笑了笑,道,“我在医院里太闲了,除了吃就是睡,我想吃什么,就给你也点一份。”

  赵南霜:“……”

  她真是无话可说。

  谁能想到夏梦身上?

  “玫瑰花也是你送的?”

  “这个……好吧,是我!吃的东西送了个遍,没什么能送的了,俗气归俗气,但哪个女生不喜欢玫瑰花呢?”

  陆止止狐疑地看着夏梦,听这个傲慢的大小姐道歉就已经很让人吃惊了,没有想到给南霜送这个送那个的人也是她!

  “你不会是转性了吧?南霜没有这种需求,她如果有,肯定也是先跟我好。”

  夏梦打量她,问:“你?你不是跟寇庄路有一腿吗?”

  陆止止:“……”

  夏梦好心提醒陆止止:“寇庄路在国外跟他的初恋女友遇上了,看你这个样子,肯定是斗不过她的,趁早为自己打算吧。”

  陆止止不吭声了。

  夏梦又扭头跟赵南霜说话:“你别误会,我不喜欢女的,我只是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情。”

  赵南霜笑不出来,道:“没有误会,就是挺无语的。”

  “我能请你吃饭吗?”夏梦补充道,“叫上你妈妈,上次多亏阿姨开车送我去医院,不然我可能真的残废了。”

  赵南霜拒绝道:“没那个心情。”

  夏梦不死心,道:“怎么了?只是吃顿饭而已,我又不会在饭菜里下毒。”

  陆止止在旁边幽幽地说:“南霜和周迟译吵架了,因为你。”

  夏梦觉得赵南霜是有点儿心情不好,于是说道:“你吃我的醋?周迟译又不喜欢我。寇庄路出国之后,我就没有再见过周迟译了,他根本不搭理我。”

  陆止止皮笑肉不笑地道:“是周迟译吃你的醋。”

  夏梦愣了几秒钟,连忙松开赵南霜,解释道:“我对你没那个意思!”

  “你送别的就算了,还送那么大一束玫瑰花,周迟译看见了,误会南霜跟别的男生有什么。”

  “那我跟他解释。”

  夏梦一回到宿舍里就给周迟译打电话,他不接,毫无意外。

  她去对面宿舍,用赵南霜的手机又给他打了一遍电话。

  他接了。

  “周迟译,你对人对事还有两套标准啊?”夏梦嗤笑,道。

  电话那边的周迟译大概是没有听出她的声音。

  “我是夏梦。”

  周迟译皱眉,问:“你捡到她的手机了?”

  “不是,我在赵南霜的宿舍里,”夏梦实话实说,“比赛那天送水的人是我,但不是给你的,是给南霜的,女生一天喝八杯水对皮肤好。球鞋是我送的,我的经纪人帮我争取到那个牌子的代言了。给南霜送花的人也是我,我想冒充你来着,谁知道时机不凑巧,刚好被你撞上了。”

  寂静。

  两边都很安静。

  赵南霜和陆止止一个比一个无语,赵南霜的另外两个室友听完后也惊讶得说不出话。

  电话那端许久没有声音,夏梦以为电话被挂断了,低头看了看,还在通话中。

  周迟译骂了一句脏话,很烦躁地问她:“夏梦,你是不是有病?”

  “对呀,”夏梦应景似的晃了晃她的脚,道,“我现在就是一个瘸子。”

  夏梦把手机放到桌上,无奈地摊手,道:“他挂了。”

  赵南霜心如止水,道:“洗洗睡吧。”

  她不知道周迟译是不是也被夏梦气得胃疼,总之他一直没有联系过她。

  平安夜的前一天,寇庄路回来了,陆止止给他留了倒时差的时间,第二天下午才去找他。

  赵南霜不想打扰南佳和宋叔叔,说学校里有课,没有跟他们一起出去吃饭,宿舍里空荡荡的,整栋楼里就没有几个人。

  明天是圣诞节,她这学期的课程差不多已经结束了,明天没课,后天刚好是周末,就回了柳桥小区。

  她在周家的门外遇到了周时延和他的女朋友,两个人手牵手,女生突然亲了他一下,亲在他的喉结的位置上。

  赵南霜第一次在周时延的脸上看到羞赧的表情,原来,高岭之花谈恋爱的时候是这样的。

  在爱情面前,众生平等。

  赵家也是空荡荡的。

  赵南霜找了一部电影,在客厅里看,她晚上其实不敢看恐怖片,要看也是开着灯看。

  画面安静下来,下一个镜头的杀伤力肯定不小,她抱着抱枕的手收紧,恶鬼出现的一瞬间灯突然灭了。

  “啊!“赵南霜吓得叫出了声。

  电影还在播放,恐怖的音效充斥着整个客厅,赵南霜扔了抱枕往外跑。

  她连鞋都没有穿,跑到路灯下的时候,才敢转身往里看。

  下一秒,她僵硬地看着地上的影子。

  她的身后有人。

  她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鬼与神,但刚才看过的电影画面就在脑海里,身后阵阵凉意袭来,本能地想要逃跑。

  她刚迈出一步就被身后的人拽回去了。

  “是我,”周迟译的目光往下,停留在她的脚上,他问,“连鞋都不穿就跑出来,厨房又被你炸了?”

  赵南霜这才松了一口气,问他:“你有病啊,为什么要吓我?”

  周迟译是听见她的叫声才出来的,于是问她:“大晚上的,你鬼叫什么?”

  “要你管?”她不自然地别开眼。

  “怎么不开灯?”

  “可能是跳闸了。”

  周迟译把拖鞋脱下来,边往隔壁院子里走边从兜里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照明。

  赵南霜看着他留在地上的拖鞋,忽然就不生气了。

  029.

  寒冬腊月,赵南霜赤脚踩在冰凉的地面上,凉意从脚底往上侵袭,穿上周迟译的拖鞋后,里面还残留着他的体温。

  两家是邻居,电路是差不多的,周迟译知道赵家客厅里的照明电路的电闸在哪里。

  门开着,电影还在播放,阴森森的音效环绕在耳边,忽远忽近,赵南霜的后背凉飕飕的,她有点儿害怕,家里没有其他人,只能穿着不合脚的拖鞋跟在周迟译的身后。

  “能修好吗?”

  “可能是短路了,只是客厅里的灯暂时不能用,其他地方不影响,等天亮了再修吧。”

  “你能不能进去帮我把电影关了?”

  “还没有播放完。”

  “不好看,我不想看了。”

  “我觉得挺好看。”

  周迟译突然转身,赵南霜来不及反应,鼻梁直直地撞在了他的身上,不适的酸涩感立刻涌上来,手机的光亮照着她湿润的眼角,她跟要哭了一样。

  “你是不是故意的?”她说话的声音里也有了一丝哭腔。

  她那纯粹是生理性眼泪,但也掺杂了一些积攒许久的委屈,他明知道……明知道她喜欢他,但就是不跟她联系,这个月她回来过很多次,一次都没有见到他。

  “电影是我给你选的?电闸是我拉的?是我撞你的?”周迟译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家居服,随意掀起衣摆给她擦眼泪,“娇气包。”

  赵南霜挥开他的手,问他:“说谁呢?”

  周迟译进屋去关电影,耐着性子陪她说话:“谁没事找事就说谁。”

  他换了一部喜剧片,把走廊里的灯都打开之后又上楼去赵南霜的房间,没有进去,只推开门,人站在门外,摸到墙上的开关,开了灯就下楼了。

  “晚上吃饭了吗?”

  “我不饿。”

  周迟译停下脚步,站在楼梯上,用眼神把赵南霜从上到下看了一遍,又问:“准备修仙是吧?”

  “不是减肥,一个人吃没意思。”

  “两个人吃就有意思了?”周迟译被逗笑了,“想约我过平安夜,明说啊。”

  赵南霜刚受过惊吓,没什么防备心,顺口就问:“那我们出去吃饭?”

  周迟译从她面前走过,道:“吃过了。”

  赵南霜:“……”

  家里开着暖气,身体回暖之后,她才隐隐觉得脚底有点儿疼。

  周迟译穿上放在门口的拖鞋,回头时,赵南霜正小心地抬起一只脚,电影画面的亮度低,他只能看见她的眉头微微蹙着,从肩头滑落的一缕长发,落进了领口。

  赵南霜单脚跳到沙发上。

  周迟译找的电影是《西游·降魔篇》,他走后,家里又变得冷清了。

  门没有关严,Eleven咬着纸袋的绳子从门缝里挤了进来,把纸袋放到地上,叫了两声,像是在求表扬,赵南霜摸摸它的脑袋,疑惑地把纸袋拿起来看,里面有消毒棉签和创可贴,还有一颗红彤彤的苹果。

  赵南霜意识不到自己看到苹果后脸上有了笑意。

  赵启明说她小时候很好哄,给她一块蛋糕,她就不会哭闹了。

  她拿着那颗苹果,单脚跳到门口,刚穿好拖鞋,准备去隔壁的时候,周迟译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馄饨进来了。

  “谁做的?”赵南霜把苹果藏到身后,往旁边站,让开路。

  “还能是谁?”周迟译顺手关门,反问道,“总不能是我吧?”

  赵南霜闻到了烟味,很淡,他放下碗筷,重新走到门口当她的拐棍儿,她扶着他的胳膊,离得这么近才闻到了一点儿。

  半个小时前,她撞到他身上的时候,他的衣服上是没有烟味的。

  赵启明说过,没有烟瘾的男人抽烟是为了解压,或者心烦、焦躁的时候也会抽。

  周家今天晚上只有他在家,保姆和司机不会多事,没有人烦他。

  他在烦什么呢?

  赵南霜心不在焉,吃到第四个时才尝出馄饨是荠菜馅儿的。

  这部电影她已经看过很多遍了,吃饱后,周迟译坐到她脚边的垫子上,后背靠着沙发,拿起Eleven刚才送过来的那个纸袋子。

  赵南霜悄悄地把藏在抱枕后面的苹果往沙发缝里塞,并对他说道:“抽烟了就离我远点儿。”

  “过河拆桥是吧?”周迟译偏偏就不听她的,握住她的脚踝,把她拽过来。

  她差点儿一头栽倒在地,一只手撑在他的肩上,勉强坐稳。

  他的目光在她的唇上多停留了几秒钟,被他咬过的痕迹早就消了。

  “我就抽了,怎么了?周时延也抽烟,他的女朋友说的时候他才会听,别人唠叨他,他只会觉得烦。”周迟译道。

  赵南霜不想会错意,握在她的脚踝上的那只手并没有多余的动作,但热意不断地传到她的身上。

  她问:“你烦我吗?”

  “是有点儿烦,”周迟译把抱枕塞到她的怀里,道,“衣服的扣子开了。”

  刚才拉扯的时候,赵南霜的睡衣的扣子开了一颗,没开灯有没开灯的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