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
今夜是跨年夜，餐厅的营业时间都会比平时长。
南佳和赵启明离婚后，即使赵南霜过生日这天，他们也不会坐在一起吃饭，南佳退出娱乐圈的前几年一直有狗仔跟着南佳，所以奶奶不喜欢她频繁地跟南佳见面，她总是在生日的前一晚偷偷跑出来，周迟译和周时延经常在这家餐厅里吃饭，他们就成了她最好的借口。
赵南霜预定的包间没有取消，两人放完烟花后又折回去，赶在餐厅关门之前吃上了晚餐。
他们到赵家的时候，已经快凌晨两点。
赵家的院子里落了一层雪，树枝上也都是白白、厚厚的一层雪。
赵家亮着灯，周迟译就没打算进去，对赵南霜道：“看你把我咬的。”
赵南霜踮起脚亲他，道：“我爸回来了，他应该还没有睡，你小声点儿。”
雪还在下，周迟译忽然想到了什么，问她：“你晚上是跟你爸一起吃的饭？”
赵南霜被他拉到怀里后，有点儿留恋他身上的暖意，将手往他的衣服里伸，抱住他的腰，道：“是啊，如果是别人，我怎么可能把你放在后面？本来算好时间的，但人算不如天算，谁都逃不过墨菲定律，下楼的时候倒霉地遇上了电梯故障。”
“只有你一个人被困在电梯里？”
“不是，还有一个人，也不知道是我倒霉还是他倒霉。”
虽然他们最后吃上了那顿饭，可是有些东西还是错过了。
他们约好的是八点，其实周迟译七点就到了，烟花表演的时间不能推迟，赵南霜什么都没有看到，只在另一家餐厅里听到了燃放烟花的声响，虽然最后换了一种方式看见了，夜空里还是有了只为她绽放的烟花，但时间仓促，成叔准备得很匆忙，远远没有八点准时开始的那场烟花盛宴震撼。
周迟译对感情的需求没有那么强烈，但这段时间被吊着不上不下的，确实心烦。
得有一个结果。
吱呀一声，有人打开门从屋里走了出来，赵南霜背对着院子，听到声音后扭头往后看，周迟译拉起羽绒服的帽子给她戴上，低头加深了这个吻，那人大概是看到了，又安静地退了回去。
她们家的亲戚，周迟译几乎都见过，随口问道：“谁啊？”
“赵总千挑万选的接班人，姓江。”
“驸马？”
赵南霜瞪他，道：“什么呀？”
周迟译笑了笑，道，“别不信，公司是你奶奶打拼半生的心血，你爸的性格你比我清楚，只有在一种情况下，他才能放心地把决策权交给一个外人。”
赵南霜回想起，在电梯里的时候，江寻说，他跟她是一伙儿的。
而且，赵启明特地带他回国跟她见面。
“我不会听他的，”赵南霜把周迟译的话放在心上了，“他管不了我。”
她有点儿咳嗽，后半夜时气温降低，周迟译摸摸她的脸，道：“进去吧。”
“说两句煞风景的话，你告诉寇庄路，今天的事我跟他没完，给他记在账上了，包括止止，”赵南霜一边往后退，一边说道，“你若向着我就不准帮他，你帮他就不准亲我。”
周迟译靠在车上，含笑看着她，问：“你怎么还搞连坐这一套呢？”
“因为你们俩好得跟亲兄弟一样，因为他让我不高兴了，我不高兴，就会找你的麻烦，这样你也不高兴，然后我们就会吵架。”
“知道了，明天去揍他一顿。”
这一次，他连一秒钟都没有犹豫。
赵南霜不是爱拿乔的人，他有这个态度就可以了。
以前她无法理解晚上在宿舍门口恋恋不舍的情侣怎么会那么舍不得分开，一步三回头，都在同一所学校里上学，一觉睡醒就可以见面。
现在她能理解了。
果然，恋爱还是得自己谈。
关门前，赵南霜往外看，等周迟译往自己家走了才看向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的江寻。
江寻主动开口：“赵总喝了点儿酒，我送他回来。”
赵南霜并不关心他们之间的事，只道：“这是你应该做的，我就不对你表达谢意了。”
“时间很晚了，早点儿休息，”江寻温和地笑着提醒她，“衣服记得藏起来。”
他说的“衣服”是赵南霜披在身上的外套。
周迟译的外套。
“看来你回国之前没有认真地做过功课，对我的了解仅限于吃饭的口味和生日礼物的喜好，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与他相处的时间比与我爸相处的时间都多，就算我爸看见我和他抱在一起都不会多想，更何况只是一件衣服？”
江寻格外敏锐，怎么会感觉不到赵南霜出去一趟之后对他有了敌意？在餐厅里的时候，她只是觉得他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并不关心他是谁，未来会怎么样，回来之后就把他放在了自己的对立面，说话更是不客气。
赵南霜继续说：“我不想让我爸知道，是因为我嫌他烦，他如果干涉我的感情，那我们之间本就脆弱的父女亲情便会更加岌岌可危，不是因为我男朋友见不了光。”
她上楼的脚步没有停，她说：“记得关灯、关门，谢谢。”
江寻看着少女的背影，她其实划分得很清楚，他帮赵启明做事，是他的义务，帮她就不算，所以即便只是关门、关灯这种举手之劳，她也要说一声“谢谢”。
“晚安。”江寻笑了笑，道。
赵南霜走到赵启明的房间外敲门，让他知道自己回来了。
她洗漱完躺在床上时，睡意并不强烈，脑子里的神经反而有些兴奋，给陆止止回了一条消息之后，顺手点了一下周迟译的头像。
她从他的主页退出之前，突然顿住。
周迟译改了签名：Destiny takes a hand（命中注定）.
在赛车场的时候，赵南霜问周迟译为什么跟她在一起，当时他在给寇庄路打电话，她以为他没有听到。
Destiny takes a hand.
命中注定。
西雅图不眠夜，赵南霜的不眠夜。
天亮了她才睡着，但睡了不到两个小时就醒了，阿姨在厨房里做早饭，赵启明昨天晚上喝了酒，胃不太舒服。
雪下得大，交通不便，赵启明今天应该也不会去应酬了，赵南霜听着他打电话让江寻晚上来家里吃饭，眉头皱了一下。
“南川下大雪，很多航班取消了，江寻在国内没什么朋友，今天也算是新年，多一双筷子的事情，何必让他一个人住在酒店里？”赵启明问她，“要不要把你妈和宋叔叔也叫过来，好好地给你过个生日？”
赵南霜想象了一下这个场面，大家应该都会消化不良，于是问赵启明：“不尴尬吗？”
“我们是为了你聚在一起的。”
“那就不必了，硬凑在一起，没有人会开心的。”
赵启明叹气，身为父亲，他并不希望女儿在感情方面太过冷漠。
“南霜，你已经对家庭没有向往了吗？”他问。
赵南霜说：“有啊，我将来会有自己的家庭。”
“好吧，尊重你。”赵启明只是随口一提，慈父并不好当。
她的手机响了一声。
赵南霜点开微信。
Z：“过来。”
“可以吃饭了。”赵启明起身去倒牛奶。
这个阿姨的厨艺特别好，中式早餐和美式早餐她都准备得很丰盛，但赵南霜的心已经飞到隔壁了，赵南霜道：“我现在没胃口，爸，我想去看看周家的狗。”
“他们家可能没有人在。”
“周迟译在的。”
“加件衣服，别感冒了。”
“嗯。”
赵南霜上楼换衣服，出门时，冷风从领口钻进去，她收拢外套，跑到周家的院子里。
周家的客厅里没有人，她闻着香味往里走，餐桌上放着两碗热腾腾的长寿面。
周迟译端着两个盘子从厨房里出来，地暖热度高，他只穿着黑色的T恤和黑色的运动裤。
一个盘子里是两个金黄的煎蛋，另一个盘子里是几只清蒸虾，他把煎蛋盖在两碗面上，开始剥虾。
Eleven像个跟屁虫，赵南霜觉得热，脱掉外套，问周迟译：“你哥不在家吗？”
周迟译抬头看了她一眼，反问道：“第一句话就是问周时延，你是在跟他谈还是在跟我谈？”
“随便问问。”
“没睡好？”
“睡得太晚了，入睡困难。”赵南霜拉开椅子坐下，看着他剥虾。
他的手很好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手背上青色的血管微微凸起。
“你们家的阿姨不是从来不买虾的吗？”
“谁让我多了一个爱吃虾的女朋友呢？”
周迟译是不吃虾的，将剥好的虾全放在赵南霜的碗里了，她把纸巾递过去给他擦手，拿起筷子刚尝了一口，夏梦就打电话过来了。
“早。”赵南霜的手机开着免提，放在桌上。
夏梦压根儿就没有睡，问她：“昨天过得怎么样呀？”
“还行。”
“今天会比昨天更好玩，陆止止说你今天过生日，交给我，保证让你过一个终生难忘的生日。”
过两天有考试，赵南霜要复习。
“你也太猖狂了，不怕被狗仔拍到吗？”她问夏梦。
夏梦笑道：“我又不乱搞男女关系，就算被拍到了，我爸也会帮我搞定的，他赚钱不就是给我花的吗？我不帮他花，他说不定就给外面的女人花了。南霜，我给你发几张照片，你挑一个顺眼的，随便挑，挑中哪一个我都能给你弄来。”
赵南霜：“……”
周迟译听不下去了，对夏梦道：“夏梦，你以后离我的女朋友远点儿。”
电话那边的夏梦沉默了几秒钟，疑惑地问：“周迟译？这一大早的，你怎么跟南霜在一起？等等，你的女朋友……是赵南霜？谁同意了？！”
周迟译反问：“需要谁同意？”
“是不需要，让我难过一会儿，”夏梦吸了吸鼻子，道，“你让我离你远点儿也就算了，现在又让我离南霜远点儿，你干脆把我踢出地球。”
“你玩你的，别骚扰她。”
“我不想听你说话，把电话还给南霜。”
赵南霜出声：“我正吃早饭呢，如果没事，我就先挂了。”
“有事！”夏梦说话向来很直接，“你昨天晚上跟周迟译睡在一起？”
赵南霜差点儿呛到，回答道：“我们是邻居。”
“哦，这样的话，对我的伤害值就没那么大了，”夏梦深吸一口气，道，“算了，我既然把你当朋友，而且你们也已经在一起了，我就不会再跟你抢周迟译，跟姐妹抢男人这种事太恶心了。我晚上要去喝酒，不给你过生日了，再见！”
周迟译先吃完，问赵南霜：“你和夏梦什么时候成朋友了？”
赵南霜想了想，道：“她是我妈的粉丝，可能是爱屋及乌吧。”
收拾完碗筷，两个人窝在沙发里看电影，不到十分钟，赵南霜就靠在周迟译的怀里睡着了，Eleven是一条很有灵性的狗，周迟译早上给它开了一罐罐头，现在使唤它是得心应手。
Eleven上楼，没过一会儿，咬着一条毯子下来了。
周迟译抖开毯子，盖在赵南霜的身上，把两个人的手机都调成静音模式。
他也没有睡好，迷迷糊糊地打了个盹儿，听到外面的引擎声就醒了。
时长为两个多小时的电影播放到了最后，屋里没开灯，只有通过窗户透进来的雪光。
脚步声很轻，但Eleven还是惊醒了，站起来看着门口的方向，一个穿着米色大衣的女生走了进来，直直地对上周迟译的目光。
他是被吵醒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冷漠之气，但对方并不介意。
“好久不见，周迟译。”
032.
说话者是盛离，周海林的未婚妻的女儿。
虽然他们即将成为一家人，但只在一起吃过一顿饭，最后还是不欢而散，那天晚上周迟译也没有把周时延的话放在心上，他不关心对方有没有女儿，更不在意那个女生什么时候回国。
盛离和周迟译读初中时确实是校友，彼此都是认识的。
当时她没有参加中考，直接出国了。
“他们还有别的事，让我先过来，”盛离打量四周，最后将目光落回周迟译的脸上，道，“我第一次来，应该算是客人，可以帮我倒一杯水吗？”
“自己倒，我不伺候人。”周迟译没有多看她一眼。
抛开其他的，他们顶多只能算继兄妹，盛离见多了互相厌恶的继兄妹，这样尴尬的关系，本就很难相处。
她不介意周迟译的态度。
她自顾自地走过去坐到沙发上，这才注意到他的怀里有一个人，此人睡着了，身上盖着毯子，露出了半张脸。
盛离的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
哦，是赵南霜啊。
赵南霜与她也算是老熟人了，除了寇庄路，与她是初中校友的人也包括赵南霜。
播完的电影回到开头，周迟译并没有将它关掉，音量低，在大雪天里有着催眠的效果，盛离的手机总在响，刺激人的神经。
周迟译皱眉，问她：“能不能调成静音？”
“不好意思。”盛离从包里拿出手机，随后将它调成静音模式。
赵南霜还在睡。
盛离百无聊赖，接下来这段漫长的时间里，即使客厅里只有电影的声音，走来走去的只有那条狗，盛离也看出了周迟译和赵南霜的关系。
周迟译一直坐着没动不是为了看电影，他的注意力更多地在赵南霜的身上，隔一会儿就会低头看她有没有醒。
熟睡中的赵南霜动了动，脚从毯子里伸出来，大概是暖气太热了。
那条狗通人性，应该是对赵南霜很熟悉，站起来咬着毯子往下扯，盖住她露在外面的脚，毯子滑到了她的胸口处，于是她的一整张脸露了出来，脸颊上透着浅浅的绯色。
她翻了个身，脸朝着里侧。
盛离注意到周迟译原本随意地搭在沙发上的那只手僵了一瞬，她当然知道原因。
赵南霜的脸正对着他的下腹，血气方刚的年纪，身体格外敏感，电影还没播放完毕，但已经无法吸引到他的一丝一毫的精力，他渐渐地变得有些烦躁，目光旁若无人地黏在赵南霜的脸上，他捏住她的鼻子，她还是没有醒，他便低头用唇堵住她的唇。
明明刚睡醒的人是赵南霜，他的声音却有些沙哑。
“晚上还睡不睡了？”他问。
“几点了？”
“中午了。”
“我怎么睡了这么久？脖子好酸，”她闭上眼睛，迷迷糊糊地说话，“好渴。”
周迟译起身去倒水。
他喝了半杯，将剩下的半杯递给了赵南霜。
赵南霜掀开毯子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准备喝水时，蓦地发现旁边还有一个人。
盛离微微一笑，对赵南霜道：“好久不见。”
赵南霜的大脑在这一瞬间彻底清醒，她忘不了这张脸。
即使盛离的眉眼有变化，她化着精致的妆容，穿衣风格也比以前更成熟，赵南霜也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盛离。
盛离问赵南霜：“不打声招呼吗？”
赵南霜回过神，道：“嗯，我没有礼貌。”
周迟译跟她说，她睡觉的时候有两个人给她电话。
赵南霜拿起手机，道：“我先回去了。”
Eleven跟着出门，周迟译穿了一件外套，也出来了。
盛离早就出国了，赵南霜搞不懂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周家，于是问周迟译：“她为什么会来找你？”
“不是来找我的。”周迟译的话还没说完，周海林的车就开了过来。
车停在门口，成叔下车给周海林开完车门，又绕到另一边。
赵南霜看着那位优雅知性的贵太太的时候，对方也在看她和周迟译。
周时延和他的女朋友也回来了，车在后面。
“南霜，生日快乐，晚上过来吃蛋糕，今年也有你的礼物。”周时延道。
“谢谢，你们家今天好热闹。”
周时延笑了笑，道：“难得。”
周海林对周迟译说：“天气这么冷，别站在外面，进屋说话。”
看着周海林对他身边那位女士的态度，赵南霜稍微想了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等周家的人都进去之后，她低声感叹：“世界真小。”
谁能想到盛离的母亲能和周海林走到一起？
周迟译看着赵南霜往远处走，问她：“睡糊涂了？”
“我去我妈那里吃午饭，”赵南霜在梧桐树旁停下脚步，又转身折回去抱住他，道，“你也不开心吧？虽然有这么多人陪着你，但这个生日过得很没有意思。”
周迟译早就习惯了周海林的行事作风。
“昨天晚上已经过过了，今天是他们作秀，跟我没有关系，那些是他的家人，不是我的。”他说。
“等我二十岁了，我们就去结婚吧，”赵南霜仰起头，眼睛亮晶晶的，想到周迟译和她同龄，又有些泄气，“不行，二十岁不够，要再等你两年。”
结婚。
这两个字对周迟译来说很陌生，在赵南霜说出这两个字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
她被他搂着转了个方向，往前走，问他：“你还穿着拖鞋呢，干什么去？”
周迟译捏着她的脸将它抬高，亲了一下，道：“话都说到这儿了，我还不得赶紧去改年龄？”
“你这个人真烦，不跟你说了。”赵南霜后知后觉地有些害臊。
“电影票买好了，吃完晚饭，我在这里等你。”
“知道，这次我不会再迟到了。”
还是宋叔叔下厨，赵南霜这段时间来得少，进屋后发现家里添了南佳喜欢的家具，南佳在看她的摄影集，刚上市，赵南霜自己都还没有收到编辑寄给她的样书，在网上下单才能这么快就看到实物。
过完今天，赵南霜就十九岁了。
南佳十九岁的时候，已经很红了，那个时候的明星和现在的不一样，那时候网络没有这么发达，能红要靠实力和运气多，而不是虚假的网络营销，她一直不被婆婆接受的最大原因是名声不好，现在如果深挖，还能在网上找到她当年被包养的新闻。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贞洁”这个词都是施加在女性身上的枷锁。
赵南霜关上房门，打开电脑，找到网站，输入账号和密码，登录许久没有用过的邮箱，每一封邮件都还保留着。
除了男人的私密部位的照片，还有很多合成图，把她的脸贴在那些衣着暴露的女人的照片上，然后就是一些污言恶语，一群根本没有见过她的人，称呼她“婊子”“骚货”。
即使早就过去了，她依旧做不到心如止水。
傍晚，陆止止打电话，说夏梦在发疯，问赵南霜要不要过去。
今天无论是谁在发疯，她都不会去。
她想着晚上的约会，吃晚饭时也就没那么难熬了。
江寻是个很有分寸的人，但不死板，偶尔会说一两个有趣的笑话，赵南霜听后也能笑一笑，平心而论，有江寻在，比她和赵启明两个人吃饭时的气氛好多了。
赵启明没有让江寻喝酒，自己喝，赵南霜准备出门的时候才知道原因，要不怎么说周迟译心思通透呢？周迟译一猜一个准，赵启明还真是存了让江寻给他当女婿的心思。
她走出院子，回头看向身后的江寻。
她在赵启明面前演戏，但面对江寻的时候很直接，问他：“考验刚开始，你委屈一下，应该可以吧？”
江寻道：“明白，我去找一家咖啡厅待着，你约完会给我打电话。”
他们还没有对方的联系方式。
“好啊，加一下微信，”赵南霜打开自己的微信二维码，道，“咖啡厅里多无聊？你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回来之前换一身衣服就好了。”
赵启明和江寻乘坐明天早上的飞机离开，赵启明让江寻今天晚上住在赵家，方便明天一起去机场。
做戏要做全，江寻和赵南霜一起出门，肯定也是要一起回来的。
“你指的是酒吧？会所？我没有那些坏习惯。”
“随便你。”
赵南霜已经看见周迟译了，就在路口的那棵梧桐树下。
江寻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赵南霜跑着去见她的心上人，急切又热烈，再大的风雪也挡不住她，她扑进对方的怀里时，他隐约听到了笑声。
她那样开心。
少女的爱意不是火焰，而是盛开的花，每一瓣都是真心。
虽然才开始，但江寻已经看到了他们的结局。
不懂少女的爱意是多么珍贵的人，得不到那朵花。
033.
上午在周家，赵南霜只看了电影的片头，后来就睡着了，也许是补足了觉，晚上精神很好，她喜欢看电影，平时空闲时间的消遣基本都是看影片，但这还是第一次和周迟译一起来电影院里看电影。
周迟译买的是昨天刚上映的一部悬疑喜剧电影的票，每个场次的上座率都很高。
电影刚开场就有人找他，他将手机调成静音模式了，等到电影结束后才给对方回了个电话。
“打扰到你了？”电话被挂断的时候寇庄路就猜到周迟译跟赵南霜在一起，“时间还早，冬天夜长，反正明天也没什么事，你俩晚点儿继续呗。”
周迟译漫不经心地啧了一声，他的一只手搭在赵南霜的肩上，在等电梯。
寇庄路笑道：“酒都准备好了，南霜在你旁边吧？你把她带来，我赶在零点之前给两个寿星过一次生日，顺便给她赔礼道歉。”
周迟译说：“你是想给她接风吧？”
两人知根知底，互相没什么秘密，寇庄路当然清楚他说的“她”是谁。
“人家不领情啊，我叫不动，你帮我把她约出来更好。”寇庄路道。
“帮不了。”
“当我没说。就等你了，你不来没意思。”
周迟译没挂电话，侧首问赵南霜的想法。
“寇庄路在发酒疯，他说要给你磕个头，去吗？”
赵南霜低头看时间，她一直戴着那块手表。
她如果去了，十二点之前肯定回不了家，但这个时候她不会想起江寻，或者说，她见多了表里不一的人，有些人表面温和纯良，内心可能早就黑透了，不相信江寻真的会在咖啡厅里等她好几个小时。
虽然她和江寻认识也就不到三十个小时，对他谈不上了解，更不可能会看到他的心，但他是赵启明从无数优秀的竞争者里选出来的，单看这一条就不简单，有工作就会有应酬，这个年纪的男人在外陪客户时很少会选在茶馆或咖啡厅里，而且赵启明说他的酒量很好。
“可以去看看。”她其实也不想回家。
电话里，寇庄路打趣道：“现在就得妻管严了？你以前可没这毛病。以后叫你出来，是不是都要先向南霜请示一下？她若不同意，你就只能在家里待着？”
周迟译不紧不慢地道：“嗯，你继续招惹她。”
“好，不说了。”
电影院在商场的顶楼上，等直梯的人太多了，赵南霜在周迟译打电话的时候就拉着他往扶梯那边走了。
商场里开着暖气，温度高。
商场里光线明亮，照得她脸色红润。
电梯一层一层地往下行，周迟译无意间看到了一张婚纱照，脑海里忽然出现了赵南霜说二十岁就去结婚的一瞬间，那会儿她刚睡醒，可能就是说了一句玩笑话，说完就忘了，他握着她的手稍稍抬高，刚才她喝的柠檬水的吸管包装纸还在他的兜里，他将它拿出来，在她的指间随意地绕了一圈。
今夜是跨年夜，餐厅的营业时间都会比平时长。
南佳和赵启明离婚后，即使赵南霜过生日这天，他们也不会坐在一起吃饭，南佳退出娱乐圈的前几年一直有狗仔跟着南佳，所以奶奶不喜欢她频繁地跟南佳见面，她总是在生日的前一晚偷偷跑出来，周迟译和周时延经常在这家餐厅里吃饭，他们就成了她最好的借口。
赵南霜预定的包间没有取消，两人放完烟花后又折回去，赶在餐厅关门之前吃上了晚餐。
他们到赵家的时候，已经快凌晨两点。
赵家的院子里落了一层雪，树枝上也都是白白、厚厚的一层雪。
赵家亮着灯，周迟译就没打算进去，对赵南霜道：“看你把我咬的。”
赵南霜踮起脚亲他，道：“我爸回来了，他应该还没有睡，你小声点儿。”
雪还在下，周迟译忽然想到了什么，问她：“你晚上是跟你爸一起吃的饭？”
赵南霜被他拉到怀里后，有点儿留恋他身上的暖意，将手往他的衣服里伸，抱住他的腰，道：“是啊，如果是别人，我怎么可能把你放在后面？本来算好时间的，但人算不如天算，谁都逃不过墨菲定律，下楼的时候倒霉地遇上了电梯故障。”
“只有你一个人被困在电梯里？”
“不是，还有一个人，也不知道是我倒霉还是他倒霉。”
虽然他们最后吃上了那顿饭，可是有些东西还是错过了。
他们约好的是八点，其实周迟译七点就到了，烟花表演的时间不能推迟，赵南霜什么都没有看到，只在另一家餐厅里听到了燃放烟花的声响，虽然最后换了一种方式看见了，夜空里还是有了只为她绽放的烟花，但时间仓促，成叔准备得很匆忙，远远没有八点准时开始的那场烟花盛宴震撼。
周迟译对感情的需求没有那么强烈，但这段时间被吊着不上不下的，确实心烦。
得有一个结果。
吱呀一声，有人打开门从屋里走了出来，赵南霜背对着院子，听到声音后扭头往后看，周迟译拉起羽绒服的帽子给她戴上，低头加深了这个吻，那人大概是看到了，又安静地退了回去。
她们家的亲戚，周迟译几乎都见过，随口问道：“谁啊？”
“赵总千挑万选的接班人，姓江。”
“驸马？”
赵南霜瞪他，道：“什么呀？”
周迟译笑了笑，道，“别不信，公司是你奶奶打拼半生的心血，你爸的性格你比我清楚，只有在一种情况下，他才能放心地把决策权交给一个外人。”
赵南霜回想起，在电梯里的时候，江寻说，他跟她是一伙儿的。
而且，赵启明特地带他回国跟她见面。
“我不会听他的，”赵南霜把周迟译的话放在心上了，“他管不了我。”
她有点儿咳嗽，后半夜时气温降低，周迟译摸摸她的脸，道：“进去吧。”
“说两句煞风景的话，你告诉寇庄路，今天的事我跟他没完，给他记在账上了，包括止止，”赵南霜一边往后退，一边说道，“你若向着我就不准帮他，你帮他就不准亲我。”
周迟译靠在车上，含笑看着她，问：“你怎么还搞连坐这一套呢？”
“因为你们俩好得跟亲兄弟一样，因为他让我不高兴了，我不高兴，就会找你的麻烦，这样你也不高兴，然后我们就会吵架。”
“知道了，明天去揍他一顿。”
这一次，他连一秒钟都没有犹豫。
赵南霜不是爱拿乔的人，他有这个态度就可以了。
以前她无法理解晚上在宿舍门口恋恋不舍的情侣怎么会那么舍不得分开，一步三回头，都在同一所学校里上学，一觉睡醒就可以见面。
现在她能理解了。
果然，恋爱还是得自己谈。
关门前，赵南霜往外看，等周迟译往自己家走了才看向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的江寻。
江寻主动开口：“赵总喝了点儿酒，我送他回来。”
赵南霜并不关心他们之间的事，只道：“这是你应该做的，我就不对你表达谢意了。”
“时间很晚了，早点儿休息，”江寻温和地笑着提醒她，“衣服记得藏起来。”
他说的“衣服”是赵南霜披在身上的外套。
周迟译的外套。
“看来你回国之前没有认真地做过功课，对我的了解仅限于吃饭的口味和生日礼物的喜好，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与他相处的时间比与我爸相处的时间都多，就算我爸看见我和他抱在一起都不会多想，更何况只是一件衣服？”
江寻格外敏锐，怎么会感觉不到赵南霜出去一趟之后对他有了敌意？在餐厅里的时候，她只是觉得他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并不关心他是谁，未来会怎么样，回来之后就把他放在了自己的对立面，说话更是不客气。
赵南霜继续说：“我不想让我爸知道，是因为我嫌他烦，他如果干涉我的感情，那我们之间本就脆弱的父女亲情便会更加岌岌可危，不是因为我男朋友见不了光。”
她上楼的脚步没有停，她说：“记得关灯、关门，谢谢。”
江寻看着少女的背影，她其实划分得很清楚，他帮赵启明做事，是他的义务，帮她就不算，所以即便只是关门、关灯这种举手之劳，她也要说一声“谢谢”。
“晚安。”江寻笑了笑，道。
赵南霜走到赵启明的房间外敲门，让他知道自己回来了。
她洗漱完躺在床上时，睡意并不强烈，脑子里的神经反而有些兴奋，给陆止止回了一条消息之后，顺手点了一下周迟译的头像。
她从他的主页退出之前，突然顿住。
周迟译改了签名：Destiny takes a hand（命中注定）.
在赛车场的时候，赵南霜问周迟译为什么跟她在一起，当时他在给寇庄路打电话，她以为他没有听到。
Destiny takes a hand.
命中注定。
西雅图不眠夜，赵南霜的不眠夜。
天亮了她才睡着，但睡了不到两个小时就醒了，阿姨在厨房里做早饭，赵启明昨天晚上喝了酒，胃不太舒服。
雪下得大，交通不便，赵启明今天应该也不会去应酬了，赵南霜听着他打电话让江寻晚上来家里吃饭，眉头皱了一下。
“南川下大雪，很多航班取消了，江寻在国内没什么朋友，今天也算是新年，多一双筷子的事情，何必让他一个人住在酒店里？”赵启明问她，“要不要把你妈和宋叔叔也叫过来，好好地给你过个生日？”
赵南霜想象了一下这个场面，大家应该都会消化不良，于是问赵启明：“不尴尬吗？”
“我们是为了你聚在一起的。”
“那就不必了，硬凑在一起，没有人会开心的。”
赵启明叹气，身为父亲，他并不希望女儿在感情方面太过冷漠。
“南霜，你已经对家庭没有向往了吗？”他问。
赵南霜说：“有啊，我将来会有自己的家庭。”
“好吧，尊重你。”赵启明只是随口一提，慈父并不好当。
她的手机响了一声。
赵南霜点开微信。
Z：“过来。”
“可以吃饭了。”赵启明起身去倒牛奶。
这个阿姨的厨艺特别好，中式早餐和美式早餐她都准备得很丰盛，但赵南霜的心已经飞到隔壁了，赵南霜道：“我现在没胃口，爸，我想去看看周家的狗。”
“他们家可能没有人在。”
“周迟译在的。”
“加件衣服，别感冒了。”
“嗯。”
赵南霜上楼换衣服，出门时，冷风从领口钻进去，她收拢外套，跑到周家的院子里。
周家的客厅里没有人，她闻着香味往里走，餐桌上放着两碗热腾腾的长寿面。
周迟译端着两个盘子从厨房里出来，地暖热度高，他只穿着黑色的T恤和黑色的运动裤。
一个盘子里是两个金黄的煎蛋，另一个盘子里是几只清蒸虾，他把煎蛋盖在两碗面上，开始剥虾。
Eleven像个跟屁虫，赵南霜觉得热，脱掉外套，问周迟译：“你哥不在家吗？”
周迟译抬头看了她一眼，反问道：“第一句话就是问周时延，你是在跟他谈还是在跟我谈？”
“随便问问。”
“没睡好？”
“睡得太晚了，入睡困难。”赵南霜拉开椅子坐下，看着他剥虾。
他的手很好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手背上青色的血管微微凸起。
“你们家的阿姨不是从来不买虾的吗？”
“谁让我多了一个爱吃虾的女朋友呢？”
周迟译是不吃虾的，将剥好的虾全放在赵南霜的碗里了，她把纸巾递过去给他擦手，拿起筷子刚尝了一口，夏梦就打电话过来了。
“早。”赵南霜的手机开着免提，放在桌上。
夏梦压根儿就没有睡，问她：“昨天过得怎么样呀？”
“还行。”
“今天会比昨天更好玩，陆止止说你今天过生日，交给我，保证让你过一个终生难忘的生日。”
过两天有考试，赵南霜要复习。
“你也太猖狂了，不怕被狗仔拍到吗？”她问夏梦。
夏梦笑道：“我又不乱搞男女关系，就算被拍到了，我爸也会帮我搞定的，他赚钱不就是给我花的吗？我不帮他花，他说不定就给外面的女人花了。南霜，我给你发几张照片，你挑一个顺眼的，随便挑，挑中哪一个我都能给你弄来。”
赵南霜：“……”
周迟译听不下去了，对夏梦道：“夏梦，你以后离我的女朋友远点儿。”
电话那边的夏梦沉默了几秒钟，疑惑地问：“周迟译？这一大早的，你怎么跟南霜在一起？等等，你的女朋友……是赵南霜？谁同意了？！”
周迟译反问：“需要谁同意？”
“是不需要，让我难过一会儿，”夏梦吸了吸鼻子，道，“你让我离你远点儿也就算了，现在又让我离南霜远点儿，你干脆把我踢出地球。”
“你玩你的，别骚扰她。”
“我不想听你说话，把电话还给南霜。”
赵南霜出声：“我正吃早饭呢，如果没事，我就先挂了。”
“有事！”夏梦说话向来很直接，“你昨天晚上跟周迟译睡在一起？”
赵南霜差点儿呛到，回答道：“我们是邻居。”
“哦，这样的话，对我的伤害值就没那么大了，”夏梦深吸一口气，道，“算了，我既然把你当朋友，而且你们也已经在一起了，我就不会再跟你抢周迟译，跟姐妹抢男人这种事太恶心了。我晚上要去喝酒，不给你过生日了，再见！”
周迟译先吃完，问赵南霜：“你和夏梦什么时候成朋友了？”
赵南霜想了想，道：“她是我妈的粉丝，可能是爱屋及乌吧。”
收拾完碗筷，两个人窝在沙发里看电影，不到十分钟，赵南霜就靠在周迟译的怀里睡着了，Eleven是一条很有灵性的狗，周迟译早上给它开了一罐罐头，现在使唤它是得心应手。
Eleven上楼，没过一会儿，咬着一条毯子下来了。
周迟译抖开毯子，盖在赵南霜的身上，把两个人的手机都调成静音模式。
他也没有睡好，迷迷糊糊地打了个盹儿，听到外面的引擎声就醒了。
时长为两个多小时的电影播放到了最后，屋里没开灯，只有通过窗户透进来的雪光。
脚步声很轻，但Eleven还是惊醒了，站起来看着门口的方向，一个穿着米色大衣的女生走了进来，直直地对上周迟译的目光。
他是被吵醒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冷漠之气，但对方并不介意。
“好久不见，周迟译。”
032.
说话者是盛离，周海林的未婚妻的女儿。
虽然他们即将成为一家人，但只在一起吃过一顿饭，最后还是不欢而散，那天晚上周迟译也没有把周时延的话放在心上，他不关心对方有没有女儿，更不在意那个女生什么时候回国。
盛离和周迟译读初中时确实是校友，彼此都是认识的。
当时她没有参加中考，直接出国了。
“他们还有别的事，让我先过来，”盛离打量四周，最后将目光落回周迟译的脸上，道，“我第一次来，应该算是客人，可以帮我倒一杯水吗？”
“自己倒，我不伺候人。”周迟译没有多看她一眼。
抛开其他的，他们顶多只能算继兄妹，盛离见多了互相厌恶的继兄妹，这样尴尬的关系，本就很难相处。
她不介意周迟译的态度。
她自顾自地走过去坐到沙发上，这才注意到他的怀里有一个人，此人睡着了，身上盖着毯子，露出了半张脸。
盛离的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
哦，是赵南霜啊。
赵南霜与她也算是老熟人了，除了寇庄路，与她是初中校友的人也包括赵南霜。
播完的电影回到开头，周迟译并没有将它关掉，音量低，在大雪天里有着催眠的效果，盛离的手机总在响，刺激人的神经。
周迟译皱眉，问她：“能不能调成静音？”
“不好意思。”盛离从包里拿出手机，随后将它调成静音模式。
赵南霜还在睡。
盛离百无聊赖，接下来这段漫长的时间里，即使客厅里只有电影的声音，走来走去的只有那条狗，盛离也看出了周迟译和赵南霜的关系。
周迟译一直坐着没动不是为了看电影，他的注意力更多地在赵南霜的身上，隔一会儿就会低头看她有没有醒。
熟睡中的赵南霜动了动，脚从毯子里伸出来，大概是暖气太热了。
那条狗通人性，应该是对赵南霜很熟悉，站起来咬着毯子往下扯，盖住她露在外面的脚，毯子滑到了她的胸口处，于是她的一整张脸露了出来，脸颊上透着浅浅的绯色。
她翻了个身，脸朝着里侧。
盛离注意到周迟译原本随意地搭在沙发上的那只手僵了一瞬，她当然知道原因。
赵南霜的脸正对着他的下腹，血气方刚的年纪，身体格外敏感，电影还没播放完毕，但已经无法吸引到他的一丝一毫的精力，他渐渐地变得有些烦躁，目光旁若无人地黏在赵南霜的脸上，他捏住她的鼻子，她还是没有醒，他便低头用唇堵住她的唇。
明明刚睡醒的人是赵南霜，他的声音却有些沙哑。
“晚上还睡不睡了？”他问。
“几点了？”
“中午了。”
“我怎么睡了这么久？脖子好酸，”她闭上眼睛，迷迷糊糊地说话，“好渴。”
周迟译起身去倒水。
他喝了半杯，将剩下的半杯递给了赵南霜。
赵南霜掀开毯子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准备喝水时，蓦地发现旁边还有一个人。
盛离微微一笑，对赵南霜道：“好久不见。”
赵南霜的大脑在这一瞬间彻底清醒，她忘不了这张脸。
即使盛离的眉眼有变化，她化着精致的妆容，穿衣风格也比以前更成熟，赵南霜也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盛离。
盛离问赵南霜：“不打声招呼吗？”
赵南霜回过神，道：“嗯，我没有礼貌。”
周迟译跟她说，她睡觉的时候有两个人给她电话。
赵南霜拿起手机，道：“我先回去了。”
Eleven跟着出门，周迟译穿了一件外套，也出来了。
盛离早就出国了，赵南霜搞不懂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周家，于是问周迟译：“她为什么会来找你？”
“不是来找我的。”周迟译的话还没说完，周海林的车就开了过来。
车停在门口，成叔下车给周海林开完车门，又绕到另一边。
赵南霜看着那位优雅知性的贵太太的时候，对方也在看她和周迟译。
周时延和他的女朋友也回来了，车在后面。
“南霜，生日快乐，晚上过来吃蛋糕，今年也有你的礼物。”周时延道。
“谢谢，你们家今天好热闹。”
周时延笑了笑，道：“难得。”
周海林对周迟译说：“天气这么冷，别站在外面，进屋说话。”
看着周海林对他身边那位女士的态度，赵南霜稍微想了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等周家的人都进去之后，她低声感叹：“世界真小。”
谁能想到盛离的母亲能和周海林走到一起？
周迟译看着赵南霜往远处走，问她：“睡糊涂了？”
“我去我妈那里吃午饭，”赵南霜在梧桐树旁停下脚步，又转身折回去抱住他，道，“你也不开心吧？虽然有这么多人陪着你，但这个生日过得很没有意思。”
周迟译早就习惯了周海林的行事作风。
“昨天晚上已经过过了，今天是他们作秀，跟我没有关系，那些是他的家人，不是我的。”他说。
“等我二十岁了，我们就去结婚吧，”赵南霜仰起头，眼睛亮晶晶的，想到周迟译和她同龄，又有些泄气，“不行，二十岁不够，要再等你两年。”
结婚。
这两个字对周迟译来说很陌生，在赵南霜说出这两个字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
她被他搂着转了个方向，往前走，问他：“你还穿着拖鞋呢，干什么去？”
周迟译捏着她的脸将它抬高，亲了一下，道：“话都说到这儿了，我还不得赶紧去改年龄？”
“你这个人真烦，不跟你说了。”赵南霜后知后觉地有些害臊。
“电影票买好了，吃完晚饭，我在这里等你。”
“知道，这次我不会再迟到了。”
还是宋叔叔下厨，赵南霜这段时间来得少，进屋后发现家里添了南佳喜欢的家具，南佳在看她的摄影集，刚上市，赵南霜自己都还没有收到编辑寄给她的样书，在网上下单才能这么快就看到实物。
过完今天，赵南霜就十九岁了。
南佳十九岁的时候，已经很红了，那个时候的明星和现在的不一样，那时候网络没有这么发达，能红要靠实力和运气多，而不是虚假的网络营销，她一直不被婆婆接受的最大原因是名声不好，现在如果深挖，还能在网上找到她当年被包养的新闻。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贞洁”这个词都是施加在女性身上的枷锁。
赵南霜关上房门，打开电脑，找到网站，输入账号和密码，登录许久没有用过的邮箱，每一封邮件都还保留着。
除了男人的私密部位的照片，还有很多合成图，把她的脸贴在那些衣着暴露的女人的照片上，然后就是一些污言恶语，一群根本没有见过她的人，称呼她“婊子”“骚货”。
即使早就过去了，她依旧做不到心如止水。
傍晚，陆止止打电话，说夏梦在发疯，问赵南霜要不要过去。
今天无论是谁在发疯，她都不会去。
她想着晚上的约会，吃晚饭时也就没那么难熬了。
江寻是个很有分寸的人，但不死板，偶尔会说一两个有趣的笑话，赵南霜听后也能笑一笑，平心而论，有江寻在，比她和赵启明两个人吃饭时的气氛好多了。
赵启明没有让江寻喝酒，自己喝，赵南霜准备出门的时候才知道原因，要不怎么说周迟译心思通透呢？周迟译一猜一个准，赵启明还真是存了让江寻给他当女婿的心思。
她走出院子，回头看向身后的江寻。
她在赵启明面前演戏，但面对江寻的时候很直接，问他：“考验刚开始，你委屈一下，应该可以吧？”
江寻道：“明白，我去找一家咖啡厅待着，你约完会给我打电话。”
他们还没有对方的联系方式。
“好啊，加一下微信，”赵南霜打开自己的微信二维码，道，“咖啡厅里多无聊？你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回来之前换一身衣服就好了。”
赵启明和江寻乘坐明天早上的飞机离开，赵启明让江寻今天晚上住在赵家，方便明天一起去机场。
做戏要做全，江寻和赵南霜一起出门，肯定也是要一起回来的。
“你指的是酒吧？会所？我没有那些坏习惯。”
“随便你。”
赵南霜已经看见周迟译了，就在路口的那棵梧桐树下。
江寻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赵南霜跑着去见她的心上人，急切又热烈，再大的风雪也挡不住她，她扑进对方的怀里时，他隐约听到了笑声。
她那样开心。
少女的爱意不是火焰，而是盛开的花，每一瓣都是真心。
虽然才开始，但江寻已经看到了他们的结局。
不懂少女的爱意是多么珍贵的人，得不到那朵花。
033.
上午在周家，赵南霜只看了电影的片头，后来就睡着了，也许是补足了觉，晚上精神很好，她喜欢看电影，平时空闲时间的消遣基本都是看影片，但这还是第一次和周迟译一起来电影院里看电影。
周迟译买的是昨天刚上映的一部悬疑喜剧电影的票，每个场次的上座率都很高。
电影刚开场就有人找他，他将手机调成静音模式了，等到电影结束后才给对方回了个电话。
“打扰到你了？”电话被挂断的时候寇庄路就猜到周迟译跟赵南霜在一起，“时间还早，冬天夜长，反正明天也没什么事，你俩晚点儿继续呗。”
周迟译漫不经心地啧了一声，他的一只手搭在赵南霜的肩上，在等电梯。
寇庄路笑道：“酒都准备好了，南霜在你旁边吧？你把她带来，我赶在零点之前给两个寿星过一次生日，顺便给她赔礼道歉。”
周迟译说：“你是想给她接风吧？”
两人知根知底，互相没什么秘密，寇庄路当然清楚他说的“她”是谁。
“人家不领情啊，我叫不动，你帮我把她约出来更好。”寇庄路道。
“帮不了。”
“当我没说。就等你了，你不来没意思。”
周迟译没挂电话，侧首问赵南霜的想法。
“寇庄路在发酒疯，他说要给你磕个头，去吗？”
赵南霜低头看时间，她一直戴着那块手表。
她如果去了，十二点之前肯定回不了家，但这个时候她不会想起江寻，或者说，她见多了表里不一的人，有些人表面温和纯良，内心可能早就黑透了，不相信江寻真的会在咖啡厅里等她好几个小时。
虽然她和江寻认识也就不到三十个小时，对他谈不上了解，更不可能会看到他的心，但他是赵启明从无数优秀的竞争者里选出来的，单看这一条就不简单，有工作就会有应酬，这个年纪的男人在外陪客户时很少会选在茶馆或咖啡厅里，而且赵启明说他的酒量很好。
“可以去看看。”她其实也不想回家。
电话里，寇庄路打趣道：“现在就得妻管严了？你以前可没这毛病。以后叫你出来，是不是都要先向南霜请示一下？她若不同意，你就只能在家里待着？”
周迟译不紧不慢地道：“嗯，你继续招惹她。”
“好，不说了。”
电影院在商场的顶楼上，等直梯的人太多了，赵南霜在周迟译打电话的时候就拉着他往扶梯那边走了。
商场里开着暖气，温度高。
商场里光线明亮，照得她脸色红润。
电梯一层一层地往下行，周迟译无意间看到了一张婚纱照，脑海里忽然出现了赵南霜说二十岁就去结婚的一瞬间，那会儿她刚睡醒，可能就是说了一句玩笑话，说完就忘了，他握着她的手稍稍抬高，刚才她喝的柠檬水的吸管包装纸还在他的兜里，他将它拿出来，在她的指间随意地绕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