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门按下的一瞬间，周围的大部分同学是笑着的，只有他和赵南霜的脸上没有一点儿笑意。
周迟译退出微信，手机壁纸是高中毕业那年的夏天他和赵南霜在南川一中的校门口拍的照片，幼儿园毕业时她病了，小学毕业时她在参加舞蹈比赛，拍合照的时候她都缺席了，这是两人唯一的站在一起的毕业照，晚上光线不够明亮，照片的清晰度也不高，但她脸上的笑那样漂亮。
许久之后，周迟译回过神，继续往后翻。
他在看到18班的合影的时候，翻页的动作停顿。
李青，名字对得上，往上看，照片里的学生模样很青涩，但仔细看，能确定她和孙赫发来的那张照片上抱着孩子、眼神空洞的女人是同一个人。
周迟译还看到了另一个熟悉的名字——盛离。
李青和盛离是同班同学。
几分钟后，周迟译给孙赫回电话，道：“你不用管了，我找人留意着。”
他不会插手，但那天晚上的事绝对不能再发生，她的命再大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孙赫说：“译哥你放心，我朋友在对面租了一套房子，一旦有动静，会随时告诉我。还有，楼上的阿姨也姓孙，而且跟我妈得了一样的病，平时邻里关系还不错，我也会帮她修修电路和水管什么的，嫂子今天来，是给阿姨送药的。”
“谢了，你好好训练。”
“好嘞！”
赵南霜每天晚出晚归，她的作息时间和老年人早起早睡的习惯差得不是一点点，所以在柳桥小区住了一个月都没有见过住在隔壁的吴奶奶，但几乎每天都能看到那两条狗，只是Eleven没有以前那么活泼了。
肩膀上的伤已经不影响工作，赵南霜给女演员拍完古风写真的这天夏梦刚好杀青，杀青宴结束后来家里找她喝酒。
在赵南霜坐在电脑前认真地修图的时候，夏梦突然想起过两天父母给她办的生日会，这个月她太忙了，忘了给周迟译发邀请函。
“他在家吗？”夏梦想省事，如果隔壁有人，她就直接打开门喊两声。
赵南霜摇头，道：“上次见到他还是一个月前。”
夏梦能理解，这跟有没有缘分不沾边，周迟译不是在海上就是在天上，除非有心而为之，否则别人一年到头都不一定能见到他。
夏梦给周迟译发了一个地址，又说：“周六我生日，来玩。”
夏梦等啊等，赵南霜都修完图，开始给Eleven找牛肉干了，周迟译才回复她：“没空。”
夏梦：“行啊，你最好别来！”
她丢开手机，躺在沙发上继续看赵南霜陪小狗玩球，问：“这条小的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
“这一大一小天天往你这儿跑，隔壁的人也不来找？”
狗粮和玩具都是助理买的，赵南霜一个人住，也觉得无趣，家里有点儿动静挺好。
“它们不听保姆的，除非用绳子将它们拴住，否则只要我一回家，它们就会过来。”
她以为Eleven不会记得她，但狗对主人的记忆是一辈子的，只要记住了，就一辈子忘不掉。
夏梦在这里睡了两个晚上，生日当天早上才回家。
傍晚，助理去商场里把赵南霜提前订好的生日礼物取回来，然后开车送她去参加夏梦的生日宴。
受邀参加生日会的并不全是夏梦的朋友，还有她父母在生意场上的朋友，各行各业的人都有。
寇庄路和周迟译坐同一辆车过来，来得不算早也不算晚，周氏娱乐的艺人看到少东家后纷纷过来与周迟译打招呼，没过一会儿周迟译就上了二楼，寇庄路递给他一杯香槟，他没接，于是顺着他的视线往楼下看，他应该是在找人。
夏梦切蛋糕的时候，宾客们都聚在大厅中间。
室外烟花绽放，室内觥筹交错，从那抹黑色的身影出现的那一刻开始，周迟译的目光就只跟随着她。
赵南霜刚从桌上拿了一杯酒，就被夏梦拉走了。
夏梦也不喜欢听长辈唠叨，后院里都是她的朋友，气氛更轻松。
赵南霜被按在摇椅上坐着。
她穿了一条黑色的裙子，摇椅轻轻地晃着，裙摆也被风赋予了灵动的美感，高跟鞋不太合脚，脚后跟的皮肤被磨红了。
“随便喝，我一会儿找个人送你回家，”夏梦给她使眼色，让她往左看，问，“我堂哥，还行吧？”
赵南霜只看到了对方的侧脸，没有太大的兴趣，道：“我带了助理。”
夏梦说：“那就让他明天早上去接你上班。”
赵南霜的肩膀已经不疼了，日常生活没什么问题，她说：“我可以开车了。”
“真服了你了，”夏梦搂住她，凑到她的耳边小声说，“你不是觉得江寻像机器人吗？试试他是不是真的不会吃醋。我堂哥不是那种甩不掉的牛皮糖，如果吃了几顿饭之后你还是提不起劲儿，我会让他克制的，你就当多一个朋友。”
赵南霜扶额笑了笑，道：“我又不是没谈过。”
“那是因为他在你身边，有掌控的能力，现在看不到、抱不着，我就不信他不急。”夏梦招手叫堂哥过来。
酒店里有很多菜，赵南霜只想吃小龙虾，但不想剥，竟喝酒了。
夏梦让她堂哥剥虾，然而他刚进去，还不到五分钟，就端了一盘剥好了并摆得整整齐齐的小龙虾肉出来。
夏梦纳闷儿地道：“还有剥好的？我怎么没看见？”
“不知道是谁剥的，就放在餐桌上。”
“我尝尝有没有毒，”夏梦先吃，刚咽下去就让赵南霜放心吃，“没毒，可以吃。”
赵南霜一口也没动。
夏梦喝酒上头，和大家聊得热闹，有人提起她的前男友，她也不生气，道：“一个合格的前任就应该跟死了一样，又不是初恋男友。”
“你几岁第一次谈恋爱？”
“读初中的时候，记不得他长什么样了，反正挺喜欢的，我还为他做过三明治呢。南霜，你应该比我早吧？”
赵南霜想了想，道：“我第一次谈恋爱的时候十八岁。”
“之前没有喜欢的人吗？”
“有啊，暗恋，与初恋男友是同一个人，”她停顿几秒后道，“但是，谁会一直喜欢十八岁时喜欢的人？”
夏梦跟她碰杯，道：“就是。”
一排树之后的寇庄路将这些话听得清清楚楚，他原本是不打算来的，周迟译突然回来，还要参加这种没什么意思的生日宴，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就让秘书随便买了一份生日礼物，跟着来了。
他没有见到想见的人，周迟译见到了，明明就住在隔壁，见一面却不容易。
“听着心里什么感觉？”寇庄路挑了下眉，道，“是不是挺意外的？都过去了，南霜应该不会说谎，看来，她喜欢延哥的事是你误会了。”
周迟译低头看着不远处的人工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湖面上倒映着璀璨的灯光。
“你如果觉得无聊，就去干一件缺德事。”
“偷车钥匙？这事我可不干，她的那个助理精着呢，油盐不进。”
夏梦这么喜欢热闹的人，今天的生日宴很可能会持续一夜，寇庄路早就想走了，正好接了个电话，把车留给了周迟译，只带走了司机。
周迟译没再进去，在车里坐了半个小时左右，手上似乎还有小龙虾的味道，拿了两张湿巾擦了又擦。
周迟译的手机响了，周迟译低头看消息的时候，后座的车门突然被人拉开了。
赵南霜上车后直接脱掉高跟鞋躺在座位上，大概是觉得缩手缩脚不舒服，眉头皱着。
周迟译回头往后看，和那个雨夜被代驾司机背上车后不同，她侧躺着，一张白净的小脸毫无遮挡，裙子的领口歪斜着，露出了肩膀上的伤疤，有路灯照着，他看得清清楚楚。
睡着前，她只迷迷糊糊地说了句：“回家，开车吧。”
她上错车就算了，还把他当成司机了。
051.
助理眼睁睁地看着赵南霜从车旁经过，上了另一辆车。
他下意识地打开车门追过去，但又觉得赵南霜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吐词清楚，她就算喝了酒，也不至于醉得连自己的车都不认识。
那辆车上的人可能是她的朋友，他们有话要说？
前面那辆车也确实没动。
虽然暂时坐在车里，但他时刻注意着那辆车，不敢放松。
他没有看时间，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只觉得宴会厅里的宾客都在陆陆续续地离开，那辆车还是没什么动静，他准备过去问问，然而他刚打开车门，夏梦就过来了，顺手关上了车门，靠在车上跟他说话。
夏梦故作神秘地问：“知道车里的人是谁吗？”
助理摇头。
夏梦用手半掩着嘴，小声说：“赵南霜的前男友。”
“什么？”助理惊得眼睛瞬间睁大，反应过来后试图推车门，道，“我去看看。”
夏梦没让助理下车，而是问他：“你急什么呀？难道我还能让我的朋友在我的地盘被人占便宜？”
“南霜姐的酒量那么好，她应该没有醉吧？”
“几杯香槟确实醉不了，但她刚才喝了两杯白兰地，现在酒劲儿还没上来，估计到家后就差不多了。”
助理的心里顿时警铃大作，他觉得更不能让那个男人送赵南霜回家了！
“梦姐，你别好心办坏事，万一晚上发生了点儿什么，等南霜姐酒醒了，我吃不了兜着走。”
“如果她开除你了，你就来给我当助理。”
“梦姐，你可别开这种玩笑，”助理看到前面的车动了，想追上去，奈何夏梦还靠在车上，他急得双手合十，给夏梦说好话，“姑奶奶！祖宗！前男友多暧昧啊？一点即燃的，您行行好，往旁边站点儿，一会儿我真追不上了。”
周迟译的车已经开远了，夏梦收回视线，越看越觉得这个助理可爱，忍不住笑出声，道：“哎呀，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她现在是清醒的，酒劲儿还没有上来呢。”
助理愣了几秒钟，试探着问：“所以，南霜姐不是上错了车？”
夏梦眨了一下眼。
“那我……”
“你配合一下，要追，但不能追得太紧，更不能追上，懂了吗？”
其实助理早就已经追不上了，周迟译可是开过赛车的，就算助理铆足了劲儿追，也会在半路被甩掉。
助理以为是速度与激情，然而对方根本不按套路出牌，比如这条路限速四十至六十，那辆车的时速估计也就三十几，后面的车一辆接着一辆地超过去，那辆车还是如此。
怎么会这样？
这他真的很难配合。
没过多久，寇庄路就接到了朋友打来的电话，朋友一开口就问小寇总怎么回事，打趣他是不是把车给新女朋友练手了，今夜那条路上的蚂蚁无一生还。
他哪儿来的新女朋友？
寇庄路又被朋友嘲笑了几句，也没生气，估摸着是周迟译干的缺德事。
此时，周迟译已经把车开回了柳桥小区。
奶奶回来住了之后，在院子里种了很多花，被Eleven摧残得所剩无几，老太太闲着没事，把被咬坏的那些挖掉，再种。
一年又一年，花开又花谢，Eleven也不捣乱了。
院子里的无尽夏正开得热烈，很漂亮，但味道不好闻，于是老太太又在另一边种了一些忍冬，虽然只剩几朵，但空气里都是花的香味。
周迟译把车窗降下来，窗外的热空气吹到车里，又等了十分钟，后座上的人还是没醒。
她是真的睡着了，而且睡得很熟。
他关掉空调之后，车内有些热，她的身体动了动，脚踢到车门后，她疼得哼了两声，周迟译的手还在方向盘上，握紧后又慢慢放松，等后座没有动静了才往后看。
今天夏梦是主角，很多朋友去参加了她的生日会，赵南霜连妆都没有化，脸颊上的绯色是喝了酒后留下的痕迹。
周迟译下车点燃一根烟，没抽几口就被烟灰烫到手了，索性掐灭，转身走到车旁，把她从后座上抱出来，关上车门之前顺手拎起那两只高跟鞋。
他输入密码开门，进屋，开灯。
他抱着她上楼的时候，木质地板发出轻微的声响。
周迟译忽然想起，她以前说自己小时候每次晚回家都是光着脚悄悄上楼的，一点儿声音都没有，这样就不会被奶奶发现。
她还说，以后他们的家也要有木地板。
如果他晚回来，她在二楼就能听到他上楼的脚步声，他问，然后呢，她说然后当然是从床上爬起来反锁住房门，让他只能在书房里睡。
她绾在脑后的长发散开，发梢从他的手臂上滑过，痒痒的，周迟译脚步停顿，低头看她。
她没有醒。
他继续往上走，拐过走廊，轻轻地踢开卧室的门，把她放到床上。
卧室里只开了一盏台灯，灯光不算亮，他在桌上找到空调的遥控器，调好空调的温度，回去把家里的保姆叫了过来。
保姆还是以前的，认识她。
“南霜这是喝了多少酒啊？肯定很难受吧？”
“麻烦您帮她简单地擦洗一下，动作稍微轻点儿，别把她弄醒了。”
“好，我轻轻的。”
周迟译关上房门，下楼去了厨房里，然而冰箱里只有酒。他在冰箱前站了一会儿之后回了隔壁。
卧室里，保姆刚准备去接水，赵南霜就醒了，眼睛只睁开了一下就又闭上了，眼前红红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白兰地后劲儿大。
她想洗澡，但站不稳，保姆就扶着她进了浴缸，用花洒简单地给她冲洗。
保姆打开衣柜找睡衣，看见挂在角落里的那几件男士衣服后一点儿也不意外，这些年都是她和另一个姐妹一起过来打扫，知道衣服都是周迟译以前留在这里的，只是对赵南霜搬回来住了竟然没有扔掉它们而感到惊讶。
保姆随便拿了一件方便穿的睡衣，进去帮赵南霜换上。
赵南霜的头发还是湿的，她趴着睡。
保姆找吹风机的时候，周迟译拿着一杯刚煮好的醒酒茶进来了。
“刚才醒了，说不洗澡不舒服，”保姆指着床上的赵南霜，小声说，“好像又睡着了。”
周迟译把杯子放到桌上，对保姆道：“您回去休息吧。”
保姆出去后，把门关上了，卧室里很安静，只剩下空调运行时发出的声音。
赵南霜的脸朝着里侧，周迟译看了一眼她肩膀上的伤疤，还好，结痂没有脱落，把被子盖在她的身上，坐到床尾，从兜里拿出几片创可贴，一只手握住她的脚，另一只手拿着一片创可贴，用嘴咬着创可贴另一半的塑料纸将创可贴撕掉，轻轻地贴在她那被高跟鞋磨破了皮的位置，然后是另一只脚。
吹风机在柜子里，周迟译拿出来，想了想又放了回去，进浴室找干毛巾。
他将她的头发擦到半干，准备关灯离开的时候，赵南霜翻了个身，脸朝向外面，慢慢地睁开眼睛，安静地看着他。
“醒着就把水喝了。”
她没有反应。
周迟译把她从床上拉起来，拿起杯子喂她喝，她没喝几口就呛着了，咳嗽不止，人也坐不住，差点儿栽到地上。
他离她近了些，让她靠着他。
她不说话，他也沉默着。
她将一杯醒酒茶喝完后，投在墙上的影子也没有分开。
周迟译以为她又睡着了，低头看她时，她刚好抬头，温热的吻落在唇边，滚烫的呼吸像是燎原的野火。
短暂的僵硬之后，他就掉进了她的陷阱，心甘情愿。
她来不及躲，他的吻就追了上去，她软得像水，脖子往后仰，倒在床上。
单纯的轻吻远远不够，酒精把呼吸烧得炙热，周迟译强硬地挑开她的牙关，缠着她的舌头，吞没她的声音。
她没有力气挣扎，更没有力气推开他，不回应也不拒绝，只觉得呼吸不畅，咬他时也是轻轻的。
急促的喘息声连密不可分的吻都盖不住，周迟译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停下来。
她觉得热，从他沉重、火热的身体下逃出去之后，翻身滚到床的里侧，背对着他。
许久之后，周迟译冷静下来，移开落在她身上的视线。
他走到门口时，隐约听到她嘟嘟囔囔的，好像在抱怨什么，又折回去，俯身靠近她，等了一会儿，没什么动静。
她的呼吸变得均匀，她应该是睡着了。
他准备站直身体的时候，她抱着枕头动了动。
“江寻。”
空气仿佛凝固了。
寂静。
她无意识地呢喃：“关灯。”
052.
次日，赵南霜一大早就被手机铃声吵醒了。
也不知道手机到底被她放在哪儿了，一直在响，但她就是摸不到，吵得她头痛。
她勉强从床上爬起来，昨天喝了太多酒，睁开眼睛时有一种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的感觉，看着眼前熟悉的环境，觉得不太真实，可一切又是有实感的。
南川。
这里是南川，她的家。
她回南川了。
手机铃声停了一会儿，对方又打过来了，赵南霜坐起来，掀开被子下床，杯子里有水，喝了几口后喉咙就舒服多了，但头还是痛得厉害。
赵南霜从包里拿出手机，看到备注后，真是佩服夏梦那旺盛的精力。
“你竟然还能这么早起床？”赵南霜道。
“我压根儿就没睡，”夏梦刚送走陪了她一整夜的几个朋友，上车准备回家，“我忘了跟我堂哥说你上班时间晚，他已经在你家门口等了半个小时了，你起床去吃点儿早饭呗。”
赵南霜一点儿胃口都没有，还有点儿想吐，道：“你昨天给我喝的是什么酒？头好痛。”
夏梦笑道：“就是普通的酒啊，你是掺着喝了，才会醉得那么快，我就没事。”
赵南霜穿拖鞋的时候看到了脚后跟的创可贴，没在意，只随口问了一句：“江寻回来了吗？”
电话那边的夏梦笑了两声，道：“哪儿有这么快？他就算回来了，第一个知道的人肯定也是你。”
赵南霜刷牙的动作停住，她这才想起，昨天晚上她上的是周迟译的车。
她恍惚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现脖子上有一个浅浅的吻痕，抬手摸了摸，脑海里的那些零碎的记忆拼拼凑凑，也只能拼出一小段并不算清晰的画面。
摔在地毯上的杯子、凌乱的床单、粗重的喘息声、纠缠在一起的身体……
夏梦问：“对了，昨天晚上周迟译送你回去，你们俩聊了些什么？”
赵南霜闭着眼想了想，道：“睡着了，不记得了。”
“他在餐厅外面等了那么久，不就是在等你吗？你睡着之前，他不会一句话都没有说吧？”
“嗯。”否则她也不会真的在车上睡着。
“都在同一辆车上了，还没说上话？”
夏梦敢让周迟译带走喝醉了的赵南霜，当然是确定周迟译绝对不会乘人之危，人品这方面，他是没什么问题的。
倒也不是因为夏梦喜欢过周迟译，从而自动过滤掉他的缺点，南川就这么大，她的朋友的朋友互相都认识，其实没什么秘密，很多事情大家都知道，只是不会戳穿而已。
这么多年，夏梦就没有从任何人的口中听到过关于周迟译的绯闻，有人还猜测他是不是那方面不太行，否则怎么跟出家了一样？
他唯一的女朋友还是读大学时的赵南霜，那个时候他身边的朋友都知道他在跟赵南霜谈恋爱，如果联系不到他，找赵南霜准没错，他们分手时没有第三个人知情，以至都读大四了还有人见着他后会问一句“你和你女朋友怎么样了，不会打算一毕业就结婚吧”。
夏梦靠在车上打哈欠，道：“不聊了，我明天要去巴黎，先回去补觉。”
电话挂得快，赵南霜都没来得及问一句她堂哥叫什么名字。
赵南霜不好意思让人家等太久，快速洗完澡，换好衣服就出门了。
门口停着一辆白色的宾利车，站在车旁的人在抽烟。
赵南霜主动与对方打招呼：“你好，不好意思，我起晚了。”
男人转过身，温和地笑了笑，道：“是我冒昧，来得太早。昨晚睡得好吗？”
他没有把烟灭掉，赵南霜就站得远，道：“还行，我的睡眠质量一直不错，我只要困了，一倒在床上就能睡着。”
一道慵懒的嗓音在她的耳边响起。
“是吗？”
闻声，赵南霜扭头朝隔壁看了过去，先从院子里出来的是Eleven，摇着尾巴跑到她身边，绕着她转圈。
然后是那条几个月大的小狗，这段时间被她喂熟了，比Eleven更活泼。
最后才是周迟译。
他不像刚起床的样子，应该是已经遛完狗回来了，懒懒地靠在门口，左手插在兜里，露出腕上的手表，还是很多年前的那一块，平静地看着她，道：“我没睡着。”
赵南霜觉得两条狗更顺眼。
气氛有点儿尴尬，来接她的男人的目光在她和周迟译之间打转。
“我跟她有话要说，麻烦你回避一下。”
周迟译甚至没有多往对方的身上看一眼，这并不是蔑视或者示威，他从不做这种幼稚且无聊的事，而是这个人根本不是重点。
赵南霜也没说什么，男人便懂了，上车把车开远，停在十米之外。
小的那条狗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精力旺盛，在路边来回跑，Eleven没那么好动了，就站在赵南霜面前，咬住她的包的背带，这不是第一次，她每天出门的时候，只要遇到了Eleven，就会被它缠住几分钟，有什么咬什么。
后来她想过，Eleven可能是记得当年她把它送回周家，上车离开后再也没有回来，让它以为自己被抛弃了，所以才会这样。
小狗不会记仇，只是害怕她会再次一去不回。
赵南霜从包里拿出Eleven喜欢玩的爆爆球，在它面前晃了几下，给它之前突然抬手扔到了树下。
Eleven兴奋地叫了两声，快活地跟着球跑过去。
有邻居从家门前经过，看了看两条可爱的狗狗，又笑着看了看赵南霜和周迟译，道：“这么多年了，你们俩还在一起啊？真好。”
小区里有好几棵樱桃树，就在篮球场旁边。
以前赵南霜经常陪着周迟译打篮球，樱桃花开的时候，他给她拍照，樱桃熟了，她坐在他的肩膀上摘樱桃吃，有一次刚好遇到还在上幼儿园的小朋友们放学，小朋友们远远地看见他们在摘樱桃，就跑过去，刚开始只有两三个，后面越来越多，他们摘的速度跟不上小朋友们吃的速度，周迟译索性把她放下来，自己爬到树上面摘。
邻居问赵南霜：“今年的樱桃特别甜，尝过了吗？”
“回来得晚，没赶上，”赵南霜刚搬进来的时候，树上还有一些樱桃，但不多了，只有很高的树枝上还有，她想摘也摘不到。
邻居笑道：“明年还有。”
邻居牵着狗走远，Eleven追到球了，咬在嘴里往回跑。
家门口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赵南霜有耐心陪着Eleven玩游戏。
那个雨夜的重逢比倾盆大雨更加让人措手不及，以至到现在，两个人连一句完整的对话都没有。
周迟译退出微信，手机壁纸是高中毕业那年的夏天他和赵南霜在南川一中的校门口拍的照片，幼儿园毕业时她病了，小学毕业时她在参加舞蹈比赛，拍合照的时候她都缺席了，这是两人唯一的站在一起的毕业照，晚上光线不够明亮，照片的清晰度也不高，但她脸上的笑那样漂亮。
许久之后，周迟译回过神，继续往后翻。
他在看到18班的合影的时候，翻页的动作停顿。
李青，名字对得上，往上看，照片里的学生模样很青涩，但仔细看，能确定她和孙赫发来的那张照片上抱着孩子、眼神空洞的女人是同一个人。
周迟译还看到了另一个熟悉的名字——盛离。
李青和盛离是同班同学。
几分钟后，周迟译给孙赫回电话，道：“你不用管了，我找人留意着。”
他不会插手，但那天晚上的事绝对不能再发生，她的命再大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孙赫说：“译哥你放心，我朋友在对面租了一套房子，一旦有动静，会随时告诉我。还有，楼上的阿姨也姓孙，而且跟我妈得了一样的病，平时邻里关系还不错，我也会帮她修修电路和水管什么的，嫂子今天来，是给阿姨送药的。”
“谢了，你好好训练。”
“好嘞！”
赵南霜每天晚出晚归，她的作息时间和老年人早起早睡的习惯差得不是一点点，所以在柳桥小区住了一个月都没有见过住在隔壁的吴奶奶，但几乎每天都能看到那两条狗，只是Eleven没有以前那么活泼了。
肩膀上的伤已经不影响工作，赵南霜给女演员拍完古风写真的这天夏梦刚好杀青，杀青宴结束后来家里找她喝酒。
在赵南霜坐在电脑前认真地修图的时候，夏梦突然想起过两天父母给她办的生日会，这个月她太忙了，忘了给周迟译发邀请函。
“他在家吗？”夏梦想省事，如果隔壁有人，她就直接打开门喊两声。
赵南霜摇头，道：“上次见到他还是一个月前。”
夏梦能理解，这跟有没有缘分不沾边，周迟译不是在海上就是在天上，除非有心而为之，否则别人一年到头都不一定能见到他。
夏梦给周迟译发了一个地址，又说：“周六我生日，来玩。”
夏梦等啊等，赵南霜都修完图，开始给Eleven找牛肉干了，周迟译才回复她：“没空。”
夏梦：“行啊，你最好别来！”
她丢开手机，躺在沙发上继续看赵南霜陪小狗玩球，问：“这条小的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
“这一大一小天天往你这儿跑，隔壁的人也不来找？”
狗粮和玩具都是助理买的，赵南霜一个人住，也觉得无趣，家里有点儿动静挺好。
“它们不听保姆的，除非用绳子将它们拴住，否则只要我一回家，它们就会过来。”
她以为Eleven不会记得她，但狗对主人的记忆是一辈子的，只要记住了，就一辈子忘不掉。
夏梦在这里睡了两个晚上，生日当天早上才回家。
傍晚，助理去商场里把赵南霜提前订好的生日礼物取回来，然后开车送她去参加夏梦的生日宴。
受邀参加生日会的并不全是夏梦的朋友，还有她父母在生意场上的朋友，各行各业的人都有。
寇庄路和周迟译坐同一辆车过来，来得不算早也不算晚，周氏娱乐的艺人看到少东家后纷纷过来与周迟译打招呼，没过一会儿周迟译就上了二楼，寇庄路递给他一杯香槟，他没接，于是顺着他的视线往楼下看，他应该是在找人。
夏梦切蛋糕的时候，宾客们都聚在大厅中间。
室外烟花绽放，室内觥筹交错，从那抹黑色的身影出现的那一刻开始，周迟译的目光就只跟随着她。
赵南霜刚从桌上拿了一杯酒，就被夏梦拉走了。
夏梦也不喜欢听长辈唠叨，后院里都是她的朋友，气氛更轻松。
赵南霜被按在摇椅上坐着。
她穿了一条黑色的裙子，摇椅轻轻地晃着，裙摆也被风赋予了灵动的美感，高跟鞋不太合脚，脚后跟的皮肤被磨红了。
“随便喝，我一会儿找个人送你回家，”夏梦给她使眼色，让她往左看，问，“我堂哥，还行吧？”
赵南霜只看到了对方的侧脸，没有太大的兴趣，道：“我带了助理。”
夏梦说：“那就让他明天早上去接你上班。”
赵南霜的肩膀已经不疼了，日常生活没什么问题，她说：“我可以开车了。”
“真服了你了，”夏梦搂住她，凑到她的耳边小声说，“你不是觉得江寻像机器人吗？试试他是不是真的不会吃醋。我堂哥不是那种甩不掉的牛皮糖，如果吃了几顿饭之后你还是提不起劲儿，我会让他克制的，你就当多一个朋友。”
赵南霜扶额笑了笑，道：“我又不是没谈过。”
“那是因为他在你身边，有掌控的能力，现在看不到、抱不着，我就不信他不急。”夏梦招手叫堂哥过来。
酒店里有很多菜，赵南霜只想吃小龙虾，但不想剥，竟喝酒了。
夏梦让她堂哥剥虾，然而他刚进去，还不到五分钟，就端了一盘剥好了并摆得整整齐齐的小龙虾肉出来。
夏梦纳闷儿地道：“还有剥好的？我怎么没看见？”
“不知道是谁剥的，就放在餐桌上。”
“我尝尝有没有毒，”夏梦先吃，刚咽下去就让赵南霜放心吃，“没毒，可以吃。”
赵南霜一口也没动。
夏梦喝酒上头，和大家聊得热闹，有人提起她的前男友，她也不生气，道：“一个合格的前任就应该跟死了一样，又不是初恋男友。”
“你几岁第一次谈恋爱？”
“读初中的时候，记不得他长什么样了，反正挺喜欢的，我还为他做过三明治呢。南霜，你应该比我早吧？”
赵南霜想了想，道：“我第一次谈恋爱的时候十八岁。”
“之前没有喜欢的人吗？”
“有啊，暗恋，与初恋男友是同一个人，”她停顿几秒后道，“但是，谁会一直喜欢十八岁时喜欢的人？”
夏梦跟她碰杯，道：“就是。”
一排树之后的寇庄路将这些话听得清清楚楚，他原本是不打算来的，周迟译突然回来，还要参加这种没什么意思的生日宴，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就让秘书随便买了一份生日礼物，跟着来了。
他没有见到想见的人，周迟译见到了，明明就住在隔壁，见一面却不容易。
“听着心里什么感觉？”寇庄路挑了下眉，道，“是不是挺意外的？都过去了，南霜应该不会说谎，看来，她喜欢延哥的事是你误会了。”
周迟译低头看着不远处的人工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湖面上倒映着璀璨的灯光。
“你如果觉得无聊，就去干一件缺德事。”
“偷车钥匙？这事我可不干，她的那个助理精着呢，油盐不进。”
夏梦这么喜欢热闹的人，今天的生日宴很可能会持续一夜，寇庄路早就想走了，正好接了个电话，把车留给了周迟译，只带走了司机。
周迟译没再进去，在车里坐了半个小时左右，手上似乎还有小龙虾的味道，拿了两张湿巾擦了又擦。
周迟译的手机响了，周迟译低头看消息的时候，后座的车门突然被人拉开了。
赵南霜上车后直接脱掉高跟鞋躺在座位上，大概是觉得缩手缩脚不舒服，眉头皱着。
周迟译回头往后看，和那个雨夜被代驾司机背上车后不同，她侧躺着，一张白净的小脸毫无遮挡，裙子的领口歪斜着，露出了肩膀上的伤疤，有路灯照着，他看得清清楚楚。
睡着前，她只迷迷糊糊地说了句：“回家，开车吧。”
她上错车就算了，还把他当成司机了。
051.
助理眼睁睁地看着赵南霜从车旁经过，上了另一辆车。
他下意识地打开车门追过去，但又觉得赵南霜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吐词清楚，她就算喝了酒，也不至于醉得连自己的车都不认识。
那辆车上的人可能是她的朋友，他们有话要说？
前面那辆车也确实没动。
虽然暂时坐在车里，但他时刻注意着那辆车，不敢放松。
他没有看时间，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只觉得宴会厅里的宾客都在陆陆续续地离开，那辆车还是没什么动静，他准备过去问问，然而他刚打开车门，夏梦就过来了，顺手关上了车门，靠在车上跟他说话。
夏梦故作神秘地问：“知道车里的人是谁吗？”
助理摇头。
夏梦用手半掩着嘴，小声说：“赵南霜的前男友。”
“什么？”助理惊得眼睛瞬间睁大，反应过来后试图推车门，道，“我去看看。”
夏梦没让助理下车，而是问他：“你急什么呀？难道我还能让我的朋友在我的地盘被人占便宜？”
“南霜姐的酒量那么好，她应该没有醉吧？”
“几杯香槟确实醉不了，但她刚才喝了两杯白兰地，现在酒劲儿还没上来，估计到家后就差不多了。”
助理的心里顿时警铃大作，他觉得更不能让那个男人送赵南霜回家了！
“梦姐，你别好心办坏事，万一晚上发生了点儿什么，等南霜姐酒醒了，我吃不了兜着走。”
“如果她开除你了，你就来给我当助理。”
“梦姐，你可别开这种玩笑，”助理看到前面的车动了，想追上去，奈何夏梦还靠在车上，他急得双手合十，给夏梦说好话，“姑奶奶！祖宗！前男友多暧昧啊？一点即燃的，您行行好，往旁边站点儿，一会儿我真追不上了。”
周迟译的车已经开远了，夏梦收回视线，越看越觉得这个助理可爱，忍不住笑出声，道：“哎呀，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她现在是清醒的，酒劲儿还没有上来呢。”
助理愣了几秒钟，试探着问：“所以，南霜姐不是上错了车？”
夏梦眨了一下眼。
“那我……”
“你配合一下，要追，但不能追得太紧，更不能追上，懂了吗？”
其实助理早就已经追不上了，周迟译可是开过赛车的，就算助理铆足了劲儿追，也会在半路被甩掉。
助理以为是速度与激情，然而对方根本不按套路出牌，比如这条路限速四十至六十，那辆车的时速估计也就三十几，后面的车一辆接着一辆地超过去，那辆车还是如此。
怎么会这样？
这他真的很难配合。
没过多久，寇庄路就接到了朋友打来的电话，朋友一开口就问小寇总怎么回事，打趣他是不是把车给新女朋友练手了，今夜那条路上的蚂蚁无一生还。
他哪儿来的新女朋友？
寇庄路又被朋友嘲笑了几句，也没生气，估摸着是周迟译干的缺德事。
此时，周迟译已经把车开回了柳桥小区。
奶奶回来住了之后，在院子里种了很多花，被Eleven摧残得所剩无几，老太太闲着没事，把被咬坏的那些挖掉，再种。
一年又一年，花开又花谢，Eleven也不捣乱了。
院子里的无尽夏正开得热烈，很漂亮，但味道不好闻，于是老太太又在另一边种了一些忍冬，虽然只剩几朵，但空气里都是花的香味。
周迟译把车窗降下来，窗外的热空气吹到车里，又等了十分钟，后座上的人还是没醒。
她是真的睡着了，而且睡得很熟。
他关掉空调之后，车内有些热，她的身体动了动，脚踢到车门后，她疼得哼了两声，周迟译的手还在方向盘上，握紧后又慢慢放松，等后座没有动静了才往后看。
今天夏梦是主角，很多朋友去参加了她的生日会，赵南霜连妆都没有化，脸颊上的绯色是喝了酒后留下的痕迹。
周迟译下车点燃一根烟，没抽几口就被烟灰烫到手了，索性掐灭，转身走到车旁，把她从后座上抱出来，关上车门之前顺手拎起那两只高跟鞋。
他输入密码开门，进屋，开灯。
他抱着她上楼的时候，木质地板发出轻微的声响。
周迟译忽然想起，她以前说自己小时候每次晚回家都是光着脚悄悄上楼的，一点儿声音都没有，这样就不会被奶奶发现。
她还说，以后他们的家也要有木地板。
如果他晚回来，她在二楼就能听到他上楼的脚步声，他问，然后呢，她说然后当然是从床上爬起来反锁住房门，让他只能在书房里睡。
她绾在脑后的长发散开，发梢从他的手臂上滑过，痒痒的，周迟译脚步停顿，低头看她。
她没有醒。
他继续往上走，拐过走廊，轻轻地踢开卧室的门，把她放到床上。
卧室里只开了一盏台灯，灯光不算亮，他在桌上找到空调的遥控器，调好空调的温度，回去把家里的保姆叫了过来。
保姆还是以前的，认识她。
“南霜这是喝了多少酒啊？肯定很难受吧？”
“麻烦您帮她简单地擦洗一下，动作稍微轻点儿，别把她弄醒了。”
“好，我轻轻的。”
周迟译关上房门，下楼去了厨房里，然而冰箱里只有酒。他在冰箱前站了一会儿之后回了隔壁。
卧室里，保姆刚准备去接水，赵南霜就醒了，眼睛只睁开了一下就又闭上了，眼前红红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白兰地后劲儿大。
她想洗澡，但站不稳，保姆就扶着她进了浴缸，用花洒简单地给她冲洗。
保姆打开衣柜找睡衣，看见挂在角落里的那几件男士衣服后一点儿也不意外，这些年都是她和另一个姐妹一起过来打扫，知道衣服都是周迟译以前留在这里的，只是对赵南霜搬回来住了竟然没有扔掉它们而感到惊讶。
保姆随便拿了一件方便穿的睡衣，进去帮赵南霜换上。
赵南霜的头发还是湿的，她趴着睡。
保姆找吹风机的时候，周迟译拿着一杯刚煮好的醒酒茶进来了。
“刚才醒了，说不洗澡不舒服，”保姆指着床上的赵南霜，小声说，“好像又睡着了。”
周迟译把杯子放到桌上，对保姆道：“您回去休息吧。”
保姆出去后，把门关上了，卧室里很安静，只剩下空调运行时发出的声音。
赵南霜的脸朝着里侧，周迟译看了一眼她肩膀上的伤疤，还好，结痂没有脱落，把被子盖在她的身上，坐到床尾，从兜里拿出几片创可贴，一只手握住她的脚，另一只手拿着一片创可贴，用嘴咬着创可贴另一半的塑料纸将创可贴撕掉，轻轻地贴在她那被高跟鞋磨破了皮的位置，然后是另一只脚。
吹风机在柜子里，周迟译拿出来，想了想又放了回去，进浴室找干毛巾。
他将她的头发擦到半干，准备关灯离开的时候，赵南霜翻了个身，脸朝向外面，慢慢地睁开眼睛，安静地看着他。
“醒着就把水喝了。”
她没有反应。
周迟译把她从床上拉起来，拿起杯子喂她喝，她没喝几口就呛着了，咳嗽不止，人也坐不住，差点儿栽到地上。
他离她近了些，让她靠着他。
她不说话，他也沉默着。
她将一杯醒酒茶喝完后，投在墙上的影子也没有分开。
周迟译以为她又睡着了，低头看她时，她刚好抬头，温热的吻落在唇边，滚烫的呼吸像是燎原的野火。
短暂的僵硬之后，他就掉进了她的陷阱，心甘情愿。
她来不及躲，他的吻就追了上去，她软得像水，脖子往后仰，倒在床上。
单纯的轻吻远远不够，酒精把呼吸烧得炙热，周迟译强硬地挑开她的牙关，缠着她的舌头，吞没她的声音。
她没有力气挣扎，更没有力气推开他，不回应也不拒绝，只觉得呼吸不畅，咬他时也是轻轻的。
急促的喘息声连密不可分的吻都盖不住，周迟译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停下来。
她觉得热，从他沉重、火热的身体下逃出去之后，翻身滚到床的里侧，背对着他。
许久之后，周迟译冷静下来，移开落在她身上的视线。
他走到门口时，隐约听到她嘟嘟囔囔的，好像在抱怨什么，又折回去，俯身靠近她，等了一会儿，没什么动静。
她的呼吸变得均匀，她应该是睡着了。
他准备站直身体的时候，她抱着枕头动了动。
“江寻。”
空气仿佛凝固了。
寂静。
她无意识地呢喃：“关灯。”
052.
次日，赵南霜一大早就被手机铃声吵醒了。
也不知道手机到底被她放在哪儿了，一直在响，但她就是摸不到，吵得她头痛。
她勉强从床上爬起来，昨天喝了太多酒，睁开眼睛时有一种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的感觉，看着眼前熟悉的环境，觉得不太真实，可一切又是有实感的。
南川。
这里是南川，她的家。
她回南川了。
手机铃声停了一会儿，对方又打过来了，赵南霜坐起来，掀开被子下床，杯子里有水，喝了几口后喉咙就舒服多了，但头还是痛得厉害。
赵南霜从包里拿出手机，看到备注后，真是佩服夏梦那旺盛的精力。
“你竟然还能这么早起床？”赵南霜道。
“我压根儿就没睡，”夏梦刚送走陪了她一整夜的几个朋友，上车准备回家，“我忘了跟我堂哥说你上班时间晚，他已经在你家门口等了半个小时了，你起床去吃点儿早饭呗。”
赵南霜一点儿胃口都没有，还有点儿想吐，道：“你昨天给我喝的是什么酒？头好痛。”
夏梦笑道：“就是普通的酒啊，你是掺着喝了，才会醉得那么快，我就没事。”
赵南霜穿拖鞋的时候看到了脚后跟的创可贴，没在意，只随口问了一句：“江寻回来了吗？”
电话那边的夏梦笑了两声，道：“哪儿有这么快？他就算回来了，第一个知道的人肯定也是你。”
赵南霜刷牙的动作停住，她这才想起，昨天晚上她上的是周迟译的车。
她恍惚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现脖子上有一个浅浅的吻痕，抬手摸了摸，脑海里的那些零碎的记忆拼拼凑凑，也只能拼出一小段并不算清晰的画面。
摔在地毯上的杯子、凌乱的床单、粗重的喘息声、纠缠在一起的身体……
夏梦问：“对了，昨天晚上周迟译送你回去，你们俩聊了些什么？”
赵南霜闭着眼想了想，道：“睡着了，不记得了。”
“他在餐厅外面等了那么久，不就是在等你吗？你睡着之前，他不会一句话都没有说吧？”
“嗯。”否则她也不会真的在车上睡着。
“都在同一辆车上了，还没说上话？”
夏梦敢让周迟译带走喝醉了的赵南霜，当然是确定周迟译绝对不会乘人之危，人品这方面，他是没什么问题的。
倒也不是因为夏梦喜欢过周迟译，从而自动过滤掉他的缺点，南川就这么大，她的朋友的朋友互相都认识，其实没什么秘密，很多事情大家都知道，只是不会戳穿而已。
这么多年，夏梦就没有从任何人的口中听到过关于周迟译的绯闻，有人还猜测他是不是那方面不太行，否则怎么跟出家了一样？
他唯一的女朋友还是读大学时的赵南霜，那个时候他身边的朋友都知道他在跟赵南霜谈恋爱，如果联系不到他，找赵南霜准没错，他们分手时没有第三个人知情，以至都读大四了还有人见着他后会问一句“你和你女朋友怎么样了，不会打算一毕业就结婚吧”。
夏梦靠在车上打哈欠，道：“不聊了，我明天要去巴黎，先回去补觉。”
电话挂得快，赵南霜都没来得及问一句她堂哥叫什么名字。
赵南霜不好意思让人家等太久，快速洗完澡，换好衣服就出门了。
门口停着一辆白色的宾利车，站在车旁的人在抽烟。
赵南霜主动与对方打招呼：“你好，不好意思，我起晚了。”
男人转过身，温和地笑了笑，道：“是我冒昧，来得太早。昨晚睡得好吗？”
他没有把烟灭掉，赵南霜就站得远，道：“还行，我的睡眠质量一直不错，我只要困了，一倒在床上就能睡着。”
一道慵懒的嗓音在她的耳边响起。
“是吗？”
闻声，赵南霜扭头朝隔壁看了过去，先从院子里出来的是Eleven，摇着尾巴跑到她身边，绕着她转圈。
然后是那条几个月大的小狗，这段时间被她喂熟了，比Eleven更活泼。
最后才是周迟译。
他不像刚起床的样子，应该是已经遛完狗回来了，懒懒地靠在门口，左手插在兜里，露出腕上的手表，还是很多年前的那一块，平静地看着她，道：“我没睡着。”
赵南霜觉得两条狗更顺眼。
气氛有点儿尴尬，来接她的男人的目光在她和周迟译之间打转。
“我跟她有话要说，麻烦你回避一下。”
周迟译甚至没有多往对方的身上看一眼，这并不是蔑视或者示威，他从不做这种幼稚且无聊的事，而是这个人根本不是重点。
赵南霜也没说什么，男人便懂了，上车把车开远，停在十米之外。
小的那条狗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精力旺盛，在路边来回跑，Eleven没那么好动了，就站在赵南霜面前，咬住她的包的背带，这不是第一次，她每天出门的时候，只要遇到了Eleven，就会被它缠住几分钟，有什么咬什么。
后来她想过，Eleven可能是记得当年她把它送回周家，上车离开后再也没有回来，让它以为自己被抛弃了，所以才会这样。
小狗不会记仇，只是害怕她会再次一去不回。
赵南霜从包里拿出Eleven喜欢玩的爆爆球，在它面前晃了几下，给它之前突然抬手扔到了树下。
Eleven兴奋地叫了两声，快活地跟着球跑过去。
有邻居从家门前经过，看了看两条可爱的狗狗，又笑着看了看赵南霜和周迟译，道：“这么多年了，你们俩还在一起啊？真好。”
小区里有好几棵樱桃树，就在篮球场旁边。
以前赵南霜经常陪着周迟译打篮球，樱桃花开的时候，他给她拍照，樱桃熟了，她坐在他的肩膀上摘樱桃吃，有一次刚好遇到还在上幼儿园的小朋友们放学，小朋友们远远地看见他们在摘樱桃，就跑过去，刚开始只有两三个，后面越来越多，他们摘的速度跟不上小朋友们吃的速度，周迟译索性把她放下来，自己爬到树上面摘。
邻居问赵南霜：“今年的樱桃特别甜，尝过了吗？”
“回来得晚，没赶上，”赵南霜刚搬进来的时候，树上还有一些樱桃，但不多了，只有很高的树枝上还有，她想摘也摘不到。
邻居笑道：“明年还有。”
邻居牵着狗走远，Eleven追到球了，咬在嘴里往回跑。
家门口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赵南霜有耐心陪着Eleven玩游戏。
那个雨夜的重逢比倾盆大雨更加让人措手不及，以至到现在，两个人连一句完整的对话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