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狐狸-《斩尘缘》

  到此刻,房尚友终于意识到自己是条砧板上的鱼,危在旦夕。

  “求求你说句话,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只要放我一条生路,咱们一切好商量。三千两?五千两?一万两……”

  烛火落在房尚友身上,他脸上的细微表情,看得清清楚楚。

  宁方生眯起了眼睛。

  和王略一比,房尚友显然是只成了精的老狐狸,先虚张声势,再以利诱惑,最后迫不得已,才开始求饶,并顺势加码。

  每一步,他都在探寻自己的底线,也难怪年纪轻轻能做上祭酒的高位。

  “向小园,你认识吗?”

  房尚友一听这个名字,顿时脊背发凉,哆哆嗦嗦开口。

  “认识,她是个船娘,五年前就已经死了,是跳湖自尽死的,和我没关系。”

  说完,房尚友看着太师椅里的人,等着他继续发问。

  哪知,那人问完那一句,又静默不语。

  房尚友摸不清对方的套路,彻底慌了,只得继续往下说。

  “我和她……要好了七年,但在跳湖前,我们就已经没什么瓜葛,她的死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门外。

  陈器惊得目瞪口呆。

  他做梦都没想到,宁方生只用一句话,就逼得房尚友承认了和向小园的关系。

  他怎么做到的?

  就吊一盏孤灯,再给房尚友喂一点软筋散,这不扯吗。

  陈器拿眼睛去看卫东君,不想后者根本不理他。

  卫东君在干什么?

  她在心里给宁方生竖大拇指。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再加上未知的危险……

  这一切都在向房尚友的心理一点一点施加压力,让他产生害怕恐惧。

  人在极端害怕恐惧下,会卸下所有的防御。

  宁方生,才是真正的老狐狸。

  她的担心多余了。

  ……

  屋里。

  老狐狸看着房尚友脸上的表情,目光更冷了。

  这人一边说,一边在观察自己的反应,借此来推断自己知道多少有关他和向小园的事情,然后决定说多少,才能保证安全。

  可真不老实啊。

  宁方生发出一声不高不低的冷哼。

  冷哼声传来,一股难以形容的战栗感,流过房尚友的全身,使得他心跳骤然加快。

  “我,我是看她身世可怜,才和她相好的,这一好,就好了七年。这七年里,她帮了我很多忙。

  在游船上做船娘,是能打探出很多人的秘密,她有时候会把这些都告诉我。”

  房尚友说到这里,神色一下了变得悲伤起来。

  “我房家祖籍安徽,在那里也是响当当的人家,但和京城的贵人比起来,还是差了许多。

  我中探花以后,被何家相中,可何家人打心里眼里瞧不起我,包括我的夫人,都觉得我高攀了他们。

  我不想被人戳脊梁骨,说我的官位都是靠何家得来的,就利用这些秘密,一步一步爬上了现在的位置。

  我是感激小园的,也是真心想帮她赎身,但我夫人不同意,何家人不同意,我是真没办法啊。

  小园认为我骗了她,一怒之下就找了何家,找了我夫人,把我利用她往上爬的事情,统统说了出来。

  何家人本来是要将她灭口的,是我跪着苦苦哀求,何家人才放她一马。她心灰意冷,没多久就跳湖自杀。”

  两行浊泪从房尚友的眼睛里流下来。

  “说到底,她的死还是因为我,可我也受到了惩罚,我夫人从那以后,都不让我上她的床,何家人对我更是冷眼冷语,我是在活着受罪。”

  偌大的屋里,又恢复了死寂。

  房尚友得不到一个字的回应,只觉得浑身的血管要炸裂开来。

  “我也难啊。”

  他用力大吼,“七年呢,当真就没有一点感情吗?她怎么能那样对我,我的脸面都被她丢尽了。”

  他这一嗓子吼出来,宁方生决定开口说第二句话。

  “所以,你恨她?”

  这话让房尚友狠狠一颤,随即目光轻微的闪动了几下。

  “头两年,我是恨的,恨得咬牙切齿,心如针扎。后来我就放下了,人都死了,一死百了,我和一个死人去计较什么呢。”

  刺啦——

  一阵刺耳的金属声,平白在屋里响起。

  房尚友抬头。

  昏暗中,太师椅里的人缓缓站起来,他一手拿剑,一手拿着剑鞘,向房尚友一步一步走过来。

  锋利的剑头划过青石砖,听得人毛骨悚然。

  房尚友吓得拼命往后缩,缩到一处角落里,抱着头浑身抖个不停。

  宁方生走到近前,看着地上蜷缩的男人,举起剑的同时,嘴里重重冷哼一声。

  房尚友只觉得后颈又一痛,随即便倒地失去了意识。

  “进来吧。”

  门被推开,卫东君和陈器一前一后走进来。

  两人目光落在房尚友身上的同时,脑海里冒出同一个念头——

  这么早就把人敲晕,怎么也不多暗示暗示。

  卫东君很想知道:“他说的话都是真的吗?”

  宁方生:“半真半假。”

  卫东君:“何以见得?”

  宁方生:“都说假话,我这关过不了;都说真话,他自己那关过不了。”

  卫东君:“……”这话,我怎么听不懂?

  宁方生把剑插回剑鞘,“卫东君,今天夜里准备窥梦吧。”

  这就窥梦了?

  卫东君额头的冷汗一下子冒出来,艰难地咬出一个字:“好。”

  “陈大人。”

  宁方生转头看着陈器:“你负责把人送回去。”

  陈器眼睛一睁表示抗议:“这种苦差事,怎么又是爷?”

  “因为……”

  宁方生淡淡:“你也就这点用处。”

  姓宁的,你是不是想吃我一拳?

  陈器拳头捏紧了,又松开,十分屈辱的闭上了嘴。

  “天赐。”

  “先生。”

  “包下离房家最近的客栈,天黑后探一探房家的宅子,重点是房尚友住的院落。”

  “是。”

  看着天赐离开,宁方生低头看向卫东君:“需要安神香吗?”

  “房尚友可能需要。”

  卫东君:“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没几个人能睡着觉的。”

  宁方生:“这事,天赐会做的。”

  一旁,陈器冲卫东君挤挤眼睛:我就说吧,那小子手脚有功夫。

  卫东君再一次忽略陈器递过来的眼神,她有些担心……

  一只大掌落在她肩上,轻轻一按就放。

  “别担心。”

  宁方生黑眸深处浮上一点柔色,“我等你从他梦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