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等他-《斩尘缘》

  陈府。

  内宅。

  “爷,爷……”

  爷的大长腿扫过来,正中马住的侧腰,疼得他“哎呀”一声。

  “你还有脸哎呀?”

  陈器浑身上下都在冒火焰:“每回爷做春梦,每回到了关键的时候,你小子就来坏事,损不损啊你?”

  能怪我吗?

  马住揉着腰,一脸委屈:“卫家的马车等在外头,三小姐说了,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你怎么不早说?”

  陈器先前的火焰瞬间熄灭,手忙脚乱地穿衣服,直奔角门。

  一出角门,就看到卫东君和春来站在马车边,两人脸上都是焦急。

  “出了什么事?”

  卫东君迎上来,在陈器耳边一阵嘀咕,后者突然瞪大眼睛:“卫东君,你也疯了吗?”

  “没疯,我有依据。”

  “依据是什么?”

  “我祖母这么疼我哥,我哥复学这么重要的事情,难不成还引不起她活下去的欲望?那可是她顶顶宝贝的大孙子啊。”

  卫东君一脸肯定:“陈十二,事出反常必有妖。”

  成,就算你说得都对。

  陈十二:“万一他还没回来呢?”

  卫东君:“我赌他回来了。”

  成,就算你赌对了。

  陈十二:“他有两个宅子,一个在山上,一个在四九城,你怎么知道他回了哪一个?”

  卫东君:“我赌他在四九城的那个宅子。”

  成,就算他回了四九城的那个宅子。

  陈十二:“你为什么非要把我也拉过去呢,那宅子你自己也认识啊。”

  卫东君:“因为宁方生是男的,你也是男的,而我是女的。”

  陈十二:“敢情,我就是你们避嫌的工具啊。

  “不止。”

  卫东君眼睛里杀气腾腾:“宁方生如果不肯出手,你帮我把他打晕了,扛回卫府。”

  陈器:“……”

  ……

  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就到宁方生四九城的宅子。

  马住把门敲得砰砰响,等半天,也没见有人来开门。

  再敲。

  还是毫无动静。

  “三小姐?”

  卫东君:“翻墙进去看看。”

  马住看着自家爷:“……”被人逮着了怎么办?

  卫东君:“逮着了你家爷保你出来。”

  陈器咬牙:“……”爷是全能?

  陈器认命一点头,马住脚往墙上一踩,几个跃身人就轻巧地翻了过去。

  很快,他又翻回来。

  “三小姐,十二爷,宅子里空空荡荡,一个人影也没有。”

  没赌对。

  卫东君:“上山。”

  ……

  上山的路,马车跑得更快了,颠得卫东君的头发都散开,春来惨白着一张脸,捂着嘴想吐。

  陈器一瞧两人这副德性,“马住,你看着三小姐他们,我上去瞧瞧。”

  卫东君冲他背影大喊:“瞧仔细点。”

  瞧得再仔细也没用,偌大的一幢宅子,别说人了,连个活物都没瞧见。

  陈器一下山,就冲着卫东君埋怨:“这姓宁的到底是有钱人,还是穷鬼啊?”

  说他有钱吧,两处宅子连个看门的门房都没有。

  说他没钱吧,包起客栈来连眼皮都不眨。

  也忒怪了。

  卫东君哪有还心思管宁方生有钱没钱。

  山下没人,山上也没人,人呢?莫非还没有回来?

  不应该啊,找郎中看个小小的伤寒耽误不了多长时间。

  现在怎么办啊?

  卫东君心急如焚。

  祖母长祖父三岁。

  都说女大三,抱金砖,祖父自打成亲后,就极为依赖祖母,宅门里的事都交给祖母打理,从不过问半句。

  他们夫妻相伴几十载,也有磕绊,也有吵闹,祖父房里还有两房妾室,但都不影响两人感情。

  到现在,祖父贴身用的锦帕,还都是祖母一针一线缝的。

  卫东君不敢想象,万一祖母真有个三长两短,祖父在牢狱里听说后,会是怎样的伤心难过。

  “我去城门口等他,陈十二,你回去歇着吧。”

  陈器鼻子里嗤一声:“他什么时候回来都不一定,你去城门等着有个屁用?”

  “是啊,小姐。”

  春来也劝:“咱们还是回去吧,夫人有个万一,也能见最后……”

  “哪来的万一?”

  卫东君的表情忽然变得有点可怕:“我祖母一定能熬过这一劫,活长命百岁。”

  旁人只知道卫府当家人是祖父,其实真正的主心骨是祖母。

  她熬不过这一劫,也就意味着卫家熬不过这一劫。

  陈器看着卫东君的脸,瞳孔微微一缩,“走,爷陪你去等。”

  “不用,这一等不知道要等到……啊!”

  一记毛栗子狠狠敲上来,疼得卫东君眼泪差点飙出来。

  “姓卫的,刚刚我不想来,你非拉着我;现在我要陪,你又让我走。”

  陈器目露凶光,一张脸狠的跟强盗似的:“怎么着,爷挥之即来,呼之即去?”

  说罢,他目光朝马住看过去。

  马住赶紧跳上马车:“三小姐,快上车吧,万一去迟了,说不定又得走岔,白白耽误时间。”

  卫东君定定地看着陈器,片刻后,霸气十足道:“一码归一码,刚刚你打我那一下,回头得给我打回来。”

  陈器:“……”

  你、丫、的,还有没有良心?

  ……

  一行四人走到城门口的时候,突然刮起大风。

  风卷着尘土,吹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陈器有些担忧:“卫东君,这天弄不好要下雨。”

  真是乌鸦嘴。

  他话音刚落,雨点子便落了下来。

  刚开始下得滴滴答答,渐渐的雨势越来越大。

  卫东君一看这雨势,心沉到谷底。

  这么大的雨,他们主仆二人会不会在哪里歇了脚,等明天天亮再赶回来?

  “小姐,快去马车里躲会雨吧,衣裳都打湿了。”春兰撑着伞在一旁苦劝。

  劝几回,卫东君仍一动不动,陈器气得咆哮:“聋了吗,上车躲雨去。 ”

  卫东君是聋了。

  她眼睛盯着城门口进进出出的人,心里涌上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向小园死于没有希望的绝望。

  可绝望是什么,卫东君从来没有真正的经历过,哪怕卫家风雨飘摇到这个地步,她总觉得还有一线生机。

  但此刻,黑漆漆的天,肆虐的雨,命垂一线的祖母,和那个她苦寻不到,苦等不到的人,让卫东君突然一下子明白了绝望是什么。

  那是一种“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的深深悲怆。

  可凭什么皆是命,为什么不由人?

  卫东君深深吸进一口带着雨丝的凉气,抬头,看着陈器,一字一句道:

  “你信不信,我一定能等到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