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2章 疯子!-《退婚你提的,我当皇帝你又求复合》

  长街无声。

  血衣的天子挺身而立,手执断剑,未曾后退半步。

  那一句——

  “还有最后一剑,请秦掌宫,出剑。”

  如山洪决堤,如雷霆撕天!

  在这死寂之中,带着无尽威严与血气,震撼了世上所有人。

  而在那十丈之外的另一头。

  秦玉京,静静站着。

  他仍负手。

  仍身着青衣,风拂而不乱。

  他的面色没有明显变化。

  可他眼中的冷意,已不见。

  那原本审视一切的目光,第一次——陷入了沉思。

  他看着萧宁。

  从头到脚,从气息到眼神。

  看得极慢。

  看得极细。

  他看见了——那一身满是剑痕的袍服已破如布袋,几近脱裂。

  他看见了——那双握剑的手,十指间伤口纵横,几处血肉翻卷。

  他更看见了——那一双眼睛,沉如山海,静若雷霆。

  无惧。

  不虚。

  也无怨。

  而就在半刻之前,他才对这人冷言讥讽,断言其是“伪君子、演戏者、藏刀者”。

  他甚至收了剑,转身欲走。

  可现在,这一幕,他却不知为何……再也说不出那个“伪”字了。

  “他是在骗我?”

  “他……还在演?”

  秦玉京自问。

  然后,他的目光看见了——台下万民再次伏地痛哭、百官低首长叹、皇后掩面不语再然后,他的目光落回剑台。

  那青年帝王,虽衣袍如碎,伤痕如刀。

  可他仍——站着。

  不退。

  不言死。

  只请第三剑!

  “他不是在演。”

  他心中,忽然响起一个清晰的声音。

  “他是真的。”

  秦玉京重新打量了一番这个男人,已经浑身浴血的男人。

  他静静地站在台上。

  青衣未乱,长剑入鞘。

  他本该已经离场。

  剑已归鞘,胜负已定。

  可那一声——“请出剑”,如天雷乍响,震得他眉头微皱。

  秦玉京微微摇头,目光之中带着无尽的审视。

  那道身影——仍旧站在血泊中。

  断剑未垂,身形未歪,眼神未改。

  他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不该站着的人。

  因为——他早该倒下了。

  那一刻,秦玉京彻底的愣住了。

  他不是第一次对人出剑。

  也不是第一次赢到这一步,胜券在握。

  可从未有人,在明知命不久矣之后——还请他继续出剑。

  更没有人,会用如此凄惨的姿态、如此破碎的身躯、如此无可退路的姿态,对他说:

  “请出剑。”

  他心中泛起涟漪。

  不是敬佩。

  不是动容。

  而是——疑惑。

  “他……疯了吗?”

  “他,图什么?”

  “已经赢了,已经立名、得民、受万众之跪。”

  “再战——只会死。”

  “他……图什么?”

  而随着他目光落在那身影上,愈看愈久,心中那丝疑惑,慢慢酝酿成了一种不安。

  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情绪,攀上了他的胸口。

  ——“他真的不是在演?”

  那一瞬,他眼神微变。

  他看到那人身上布满了伤痕,血迹顺着衣角滴落,染红了脚下的石砖。

  他看到他唇角裂开,喘息时喉咙滚动,几乎连声音都要溃散。

  可他站着。

  不退。

  不倒。

  不怯!

  秦玉京目光下移,落在那柄剑上。

  那是把断剑。

  从剑格往上,剑身缺了近三分之一,裂痕如蛛网蔓延,像是随时可能崩碎。

  可他仍旧用它,直指天心。

  用它,请来第三剑!

  这一刻。

  他终于意识到——

  自己可能,看错了这个人。

  “这次,倒是老夫眼拙了啊——莫非,老夫真的看错了人?”

  秦玉京的眼神微凝。

  他在心中轻声问自己。

  脑海里闪过刚才种种。

  百姓跪地、三臣伏首、皇后请命……那一幕幕,他本以为是布局,是铺垫,是手段。

  他本以为,萧宁是借这局全身而退、满口赞誉、民望加身。

  可现在——

  他明明可以下场。

  明明已经立威!

  可他却,没有下!

  他甚至连一点要退的意图都没有!

  “他不是在借坡下驴。”

  “他是真的……不想退。”

  这一刻。

  秦玉京的眉心动了。

  眼神缓缓凝重。

  他脑海中浮现了一个几乎从未用在敌人身上的词汇——

  钦佩。

  钦佩一个本不该佩服的人。

  佩服一个王者。

  佩服一个愿意用命去换一城百姓的人。

  佩服一个用断剑,站在天子之位上的——“疯子”。

  “这就是……甲子魁首?”

  他自语。

  他从来不信“人中龙凤”的说法。

  天下有无数天才,但在他眼里,大多都是昙花一现。

  可这人,竟真如传言所说。

  不仅智计无双,还……真有胆魄绝世。

  不是诈胆。

  不是假勇。

  是真拼命!

  真为百姓一剑!

  秦玉京缓缓吐气。

  脑海中,浮现出这些年来无数场剑斗。

  每年初春,他都会接下各国战书。

  这是古祁国传承百年的“剑盟之制”,由他们设立,强逼天下各国必须应战。

  三剑定输赢,一城一地为赌。

  这套规则,他早就麻木。

  他接下无数王公、权贵、宗主、盟主的挑战。

  有不屑者,有装义者,有借剑立威者。

  也有临阵求饶、折腰称臣者。

  可唯独——

  没有一个,像萧宁这样的人。

  他从一开始——就是真的,为了守那一州之地。

  不是为了政治。

  不是为了布局。

  不是为了声名。

  只是为了,那一州百姓!

  “疯子。”

  他忽然低声骂了一句。

  嘴角,却微微上扬。

  “真是个疯子。”

  “可这样的疯子——”

  “我秦玉京……”

  “佩服了。”

  秦玉京眼神微冷。

  这一刻,他不再思考退场、不再考虑计谋、不再揣测意图。

  他开始——正视。

  正视那个站在血泊中的男人。

  不是把他当皇帝。

  不是把他当君王。

  而是当做——

  一个真正配得上“第三剑”的对手。

  “我以为你在演。”

  “是我错了。”

  “你不是戏子。”

  “你是……剑台上的疯子。”

  “是我从未真正遇见过的敌人。”

  “你,是唯一一个,在我所有对剑中,愿以命搏民的王。”

  他缓缓低头,右手覆在剑鞘之上。

  手指轻轻一紧,剑身微颤。

  他第一次,在出第三剑前,不是心如止水。

  而是——心有波澜!

  “你赢了。”

  他闭上眼,轻声呢喃。

  “不是赢了我。”

  “是赢了,我的尊敬。”

  风起时。

  他缓缓抬头,声音低沉,冷冽如霜:

  “你此一战。”

  “足配我第三剑。”

  “此剑——我会认真。”

  “认真斩你。”

  “也认真敬你。”

  另外一边,十里长亭之上,风微起,旌旗无声。

  道一站在亭边。

  他的手紧紧抓着栏杆,指节泛白。

  远处的剑台之上,那一幕幕画面,重重叠叠撞进他眼里。

  ——萧宁。

  ——血衣不倒。

  ——举剑请战。

  ——明知必死,仍请“第三剑”。

  那一刻,道一只觉脑中“嗡”地一声响。

  他整个人怔在原地。

  身后的剑匣轻震。

  那柄未曾出鞘的小剑,似也随他心意悸动了一瞬。

  “不对。”

  “这不对。”

  他喃喃出声,像是在自语,也像在自我否定。

  不是否定萧宁。

  是否定——刚刚的自己。

  在刚才,他的眼中,萧宁不过是个极会演戏的皇帝。

  利用剑局博名望,借百姓祈愿全身而退。

  他甚至因为“识破”了对方的伎俩,而有些微妙的自得。

  可现在,他却忽然觉得自己——

  可笑至极。

  他看着台上的萧宁。

  那人一动不动,像是一尊雕刻在烈火中的青铜战神。

  血从他肩头流下,顺着手臂滴落剑尖。

  可那剑,仍未垂。

  他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见那一双不退不屈的眼睛。

  清澈如初。

  冷静如山。

  倔强如火。

  “他不是演戏。”

  “他是……真的想死。”

  “为了……一州百姓。”

  道一的心,狠狠一颤。

  他不敢再看。

  可他偏偏又移不开目光。

  “我错了。”

  他喃喃自语。

  声音微弱,像风吹落叶一般轻。

  可他知道,这句“我错了”,是他为自己下过的最重一道断语!

  他错得彻底!

  “一个人,若是愿意舍身为名,为威,我尚能理解。”

  “但一个人,若是明知死局,明知众人会替他请命,却依然不退……”

  “那不是权谋。”

  “那是执念。”

  “是……信仰。”

  他的喉咙一阵发涩,竟说不出话来。

  他忽然回想起过去许多画面。

  想起在剑道修行中,师尊曾说的一句话:

  “剑之道,不止是力,更是心。”

  “你佩服的,不应只是胜者,而是——敢以命承剑者。”

  那时,他不懂。

  他以为“胜”就是一切。

  以为剑道只讲高低,不讲情义。

  可如今——

  他终于明白了。

  那个浑身是血,却不退半步的男人,他的剑道——他看懂了。

  那不是招式。

  是命,是魂,是他立于皇位之上的执念!

  道一眼神微微颤动。

  他不是没有见过有人为国而战。

  可那多是披甲的将军、战场的兵卒。

  而今,他看到的是一国之主。

  一国之主,为了百姓之命、城池之地,舍命于剑台,毫无退意!

  “我这辈子……”

  “第一次,佩服一个皇帝。”

  他嘴角泛苦。

  一股羞愧感,从心底蔓延而起。

  他曾在心中笑过这人。

  甚至与人低声议论,说这位天子不过是“政治演员”。

  可如今,他却想对那位“演员”——长跪不起!

  他缓缓松开栏杆,五指颤动,胸膛起伏。

  手心,全是汗。

  他轻轻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那种初入剑道的“敬”,终于重新浮现。

  他低头,轻声自语:

  “此人。”

  “当得起一拜。”

  “当得起——我道一此生,佩服之一。”

  风再次吹起。

  他轻轻拱手,朝远方那血身天子,一拜。

  不是以剑者身份。

  而是——

  以天下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