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问罪-《恰春归》

  翠邑院内,林依芸屋门紧闭,面朝里躺在床上。

  听到门被推开,她一动不动,也不转过身来,只是用帕子擦着眼睛。

  脚步声走到床前便停了下来,想象中的轻言细语没有出现,四周一片安静。

  林依芸啜泣两声,缓缓转过身。

  姜衡站在床前,拧着眉面色不善:“听说轩儿被人打了。”

  林依芸一听,眼泪又滑落下来。她用帕子捂着嘴呜咽两声:“表哥,皎皎带人将轩儿拦在路上狠狠打了一顿,如今脸都还肿着......”

  皎皎打的?

  姜衡有些发懵:“会不会是弄错了?”

  “别的可能弄错,但这样的事情怎么会弄错?”林依芸缓缓撑着身子坐起:“我听说表哥一连纳了两房妾室,如今有了新人,怕是心里再也没有我们母子了?”

  林依芸一脸凄楚,好不伤心。“我自知年纪大了,留不住表哥的心,但轩儿和瑶儿好歹是你的孩子,你难道连他们的死活也不管了吗?”

  姜衡听她说到妾室,眼里晦暗不明。

  他不过来难道是因为妾室吗?还不是这个逆子太让他失望了。

  林依芸见他没有解释纳妾的事,从进门到现在更是连轩儿伤得怎么样都没有问一句,心里着实有些不满。

  她强压下心里的不满,难过又自责道:“皎皎定然是知道我做了你的外室,替她母亲出头才拿轩儿出气?是我害了轩儿。”

  姜衡本就因为这么些年没有给她一个名分有些内疚,听她如此说,便讪讪道:“你也不要多想,这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红杏,你去将轩儿叫过来。”姜衡吩咐道。

  红杏战战兢兢退下。

  姜衡这才颓然的坐在椅子上,目光沉沉的望着林依芸:“你可知轩儿害辰儿坠马不算,还买凶想要在薛氏去云溪的路上行凶?”

  林依芸大惊失色,一把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双膝一软便跪了下去。

  “表哥,这样的话你可不能随便说。”

  她膝行上前,扯住姜衡袍角:“轩儿从小胆小,就是给他十个胆子断然也做不出买凶杀人的事,这必然是有人故意栽赃,你可不能冤枉他。”

  姜衡看着她煞白的一张脸上布满泪痕,又是惊惧又是惶恐,心里也有些不忍。

  “你先起来。”他扶起林依芸,语气和缓了些,“冤不冤枉,等轩儿来了便知。”

  林依芸被姜衡扶着坐在椅子上,心思却是转了几转。

  姜瑾辰坠马已经差不多十日,前几日表哥一直没有追究,如今突然兴师问罪,难道是薛氏拿出了有力的证据?

  但买凶杀人又是怎么回事?她心里咚咚狂跳几下,偷眼打量着姜衡。她了解姜衡,若是没有十足把握,他断然不会如此笃定,难道轩儿果真做了这样的事?

  转念间,姜瑾轩已经走了进来。

  “父亲!”穿着青色长袍的青年恭恭敬敬行了礼,便安静的立在一旁。

  他脸色本就白净,越发衬得脸上的淤青紫胀狰狞可怖。

  姜衡嘶了一声:“你这伤是皎皎打的?”

  “是。”姜瑾轩垂手站在门前,语气温和,哪里看得出来像是买凶杀人的样子。

  怕不是当真冤枉了他?

  姜衡带着一丝期望:“辰儿坠马,可是你做的手脚?”

  “不是。”姜瑾轩淡淡道。

  “皎皎去云溪请大夫的路上遇到了劫匪,你可知道此事?”

  姜瑾轩低着头,语气却依旧平静,“儿子未曾听说过此事。”

  姜衡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加重了语气,“但现在劫匪供出了你是幕后指使,你又作何解释?”

  林依芸紧张的看着儿子。

  姜瑾轩脸色有些发白,紧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陆大他们居然被抓住了,若是他们几人真的在薛氏手中......

  沉默数息,姜衡加重了语气:“是不是你?”

  姜瑾轩身子晃了晃,强作镇定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裂隙。

  姜衡心里那丝期待彻底被粉碎,他目眦尽裂,拿起桌上的书朝着面前的人砸去。

  姜瑾轩头往右边一偏,书本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他身后的博古架上,将架子上的梅瓶落下来摔个粉碎。

  姜衡越发生气,顺手又拿起茶盏。

  “表哥不要啊,表哥,你这样会打死他的。”林依芸上前抓住他的手,哭着道:“轩儿,快给你父亲跪下赔个不是。”

  姜瑾轩此时心里终于开始害怕,若是陆大几人被交到官府,他这一辈子也就完了。

  他噗通一声跪到地上:“父亲,儿子知错了!”

  “知错了?”姜衡瞪大眼,呼呲呼呲喘着粗气,“如今知错了有什么用,你早干什么去了?

  姜瑾轩伏在地上,撑着地板的手簌簌发抖。

  林依芸见势不好,亦是哭着跪在地上:“表哥,轩儿年少不懂事,你可千万要救救他啊!”

  “救,如今要怎样救?”姜衡气极反笑,“若不是你一味溺爱,这畜生怎敢做出这样目无法纪的事来?”

  “是,是我没有管教好轩儿。”林依芸扯着姜衡的衣袖,仰着头哭求道:“这些我都认,表哥,求你看在他从小便矮人一截受尽委屈的份上,今日便饶他一次,日后我定当严加管教,再不让他做出这样的事来。”

  姜衡闭了闭眼,再开口时亦是语气沉痛,“你除了没有在承安伯府长大,你扪心自问,你吃的喝的用的哪一样比辰儿差,你究竟还想怎样?”

  还想怎样?

  听到这一句话,一直伏在地上的姜瑾轩蓦然抬起头来,他心里的恐惧不甘瞬间转化成了满腔怒火,烧红了眼眶。

  什么叫除了没能在承安伯府长大其他都和姜瑾辰一样?那能一样吗?

  “父亲可知道,只要薛氏在一天我娘便永远见不得光。这么些年,父亲只知道好吃好住供养着我们,你可体会过我心里的滋味?”

  他咬着牙一字一句,眼里满是愤怒和不甘:“每当别人问起我的父亲,我只能支支吾吾搪塞过去。若有人问起我的家族,我更是只能像条落水狗般落荒而逃......”

  “我是人,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你养在院子里的猫儿狗儿,只需要吃得好住得好就可以什么也不用想。”

  他双眼布满红丝,越发愤慨,“这几年我辛苦读书,从不敢有一丝懈怠,可凭什么姜瑾辰可以参加青山书院春试,我却不能?凭什么他可以在人前光明正大叫你父亲,我却只能以他同窗的名义称呼你为姜伯父?”

  “我和姜瑾辰一样是你的儿子,你可设身处地想过我心里的痛苦和屈辱......”

  “啪——”

  一声脆响让姜瑾轩的声音戛然而止。

  林依芸怔怔看着儿子脸上五个指印,泣不成声,“轩儿,你怎能这样说你父亲,你要知道若是没有你父亲,阿娘早就成了一捧黄土,哪里还有今日的你......”

  姜瑾轩握着拳,咬牙切齿:“若是可以选,我宁愿你们不要生我。”

  林依芸双手拍打着姜瑾轩的肩,眼神痛楚凌乱:“你要怪就怪我,怪我......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话没说完,人便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