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回阁-《轮回术士》

  林昭然轻嗤摇头。

  他始终不解昭武这等资质如何能入天衍阁这等顶尖宗门,想来定是父亲使了银钱疏通。

  倒非说昭武愚钝,只是懒散成性,做事全无专注——当然,世人只见他八面玲珑,哪知金玉其外。

  父亲常戏言昭武与林昭然各得昭明一半:一个承其风采,一个袭其才学。

  林昭然素来厌恶这等玩笑。

  尖锐呼啸声撕裂长空,飞舟挟着刺耳的声音驶入站台。

  这艘新式飞舟则以灵枢核心驱动,洁净省事。

  走近时,林昭然甚至能感受到舟身散发的灵气波动,可惜他感知尚浅,难辨精妙。

  他常想窥探这飞舟的灵枢室,却苦无良机结识操控之人。

  不过此刻非思索这些之时。

  他草草与母亲、琪琪道别,登舟寻座。

  出乎意料,空舱甚多——站台虽人头攒动,乘这班飞舟的却寥寥。

  很快,又一声震耳呼啸响起,飞舟向着青云城破空而去。

  「喀嚓」一阵杂音后,清越的声音响起。

  「落霞镇到站。」空洞的声音在舱内回荡。又是「喀嚓」一声,「重复,落霞镇到站。」

  传音石最后发出几声杂音,归于沉寂。

  林昭然烦躁地长叹一声睁开眼。

  他素来厌恶乘飞舟——闷热无聊,加之规律的震动总催人入睡,偏生每次将将入眠,便被这报站声惊醒。

  虽知此乃提醒乘客莫坐过站,仍觉恼人至极。

  窗外站台与先前五处毫无二致,连「落霞镇」三个描蓝大字的白玉碑都如出一辙。

  站台上候舟者甚众——落霞镇乃商贾云集之地,不少新贵将子弟送往天衍阁,既修术法,亦结权贵。

  林昭然暗自祈祷莫要有同窗进他这舱室,却也知是痴想:乘客太多,而此处尚余四座。

  最先进来的圆脸少女穿着翠色高领衫,只扫他一眼便默默展卷而读。

  这般知趣的旅伴本合林昭然心意,岂料随后涌入的四名少女占满余座,一路嬉笑聒噪不休。

  林昭然几欲起身另寻清净处,终是忍了下来。

  余下路程,他时而眺望窗外无垠田野,时而与翠衫少女交换无奈眼神——她似乎同样不堪其扰。

  当地平线上出现连绵树影时,林昭然知道青云城近了。

  这条航线上,唯有青云城毗邻北荒森林——其他城镇的飞舟航线都刻意避开这片凶地。

  林昭然提起行囊走向出口,本想抢先下舟避开拥挤人潮,却见舱门处早已堵得水泄不通。

  他倚窗而立,耳边飘来三名新弟子的雀跃议论,正兴高采烈地畅想如何修习术法。

  这群雏儿怕是要大失所望——首年尽是打坐调息、感应真元之类的枯燥功课。

  「喂!你是师兄吧?」

  林昭然看向搭话的少女,强压住心头烦躁。

  他半点不想搭理这些人——清晨登舟前,母亲因他未给云教习奉茶之事训了他半晌,此刻他只想图个清静。

  「算是吧。」他谨慎答道。

  「能给我们露手术法吗?」少女满眼期待。

  「不能。」林昭然干脆道,这倒非虚言,「飞舟布有禁制,专防有人纵火毁物。」

  「哦……」少女大失所望,蹙眉思索片刻又问,「禁制?」

  林昭然挑眉:「你竟不知真元为何物?」虽是新生,但这等基础常识,蒙学童子都该知晓。

  「是……术法?」她支吾道。

  「啧,」林昭然嗤道:

  「教习听了定要罚你抄书。

  真元非术法,而是催动术法之本源——修士将真元运转成形,方显诸般妙用。

  横竖无真元便施不得术法,此刻我亦无能为力。」

  这番说辞虽不尽不实,但他懒得与陌路人多费唇舌——这些本该是蒙学常识。

  「呃,抱歉打扰了……」

  伴着刺耳的嘶鸣声,飞舟终于停靠在青云城枢纽站。

  林昭然快步挤过那群目瞪口呆的新生,径自下舟。

  青云城的枢纽站之巨,从这穹顶如隧的站台便可见一斑。

  实则整个枢纽有五条这般「隧洞」,更有诸多附属建筑,堪称当世无双。

  初临此地者无不震撼失语,林昭然当年亦不例外。

  此刻站内人潮更将这份目眩推至极处——往来旅客、卸货力夫、卖报童子的吆喝与乞儿的哀告声交织成片。

  据他所知,这人流昼夜不息,今日尤甚。

  他瞥了眼穹顶悬着的巨型日晷,见时辰尚早,便在附近饼肆买了块炊饼,信步向青云城中央广场行去,打算在喷泉边享用这简餐——那处最宜小憩。

  青云城着实是座奇城。

  作为当世最繁华的大城之一,它既毗邻妖兽横行的北荒,又非商路要冲,本不该有此盛况。

  真正令其崛起的,是城西那个巨大的环形地穴——堪称最显眼的九渊入口,亦是已知唯一的九品灵脉。

  地脉中喷涌的浩瀚灵气,对修士而言犹如蜜饯之于蜂群。

  如此多的修士聚居,使得青云城的风土人情、建筑形制皆独树一帜。

  许多在别处难以实现的奇巧营造,在此地却是司空见惯。

  若能寻个高处俯瞰全城,必觉蔚为壮观。

  正思忖间,林昭然忽在阶梯下方僵住脚步——一群灰鼠正齐刷刷仰首盯着他。

  这诡异行径已够骇人,待看清它们头颅时,他更是心跳如鼓:那……那裸露在外的莫非是脑仁?

  他喉头滚动着后退两步,缓缓远离阶梯后拔腿便逃。

  虽不知是何妖物,但绝非寻常鼠类。

  转念又想,青云城既吸引修士,自然也会招来诸般精怪。

  幸而那些妖鼠未追击——他手头半式斗法都不会,唯一会的「惊兽诀」对这等妖物能否奏效,实在难说。

  虽心有余悸,林昭然仍决意绕道附近园林前往喷泉。

  岂料今日运蹇,刚行至必经的小桥,便撞见个哭成泪人的女童。

  费了好些工夫才哄得她抽抽搭搭道出原委——他本可径直离去,终究狠不下这个心。

  「车、车车……」女童打着哭嗝,小手指向桥下,「掉、掉下去啦!」

  林昭然顺着望去,果见一辆童车半陷在灵溪淤泥中。

  「奇也,」林昭然挑眉,「怎会落在此处?」

  「就是掉下去了嘛!」女童嘴一扁,眼看又要落泪。

  「罢,莫哭,」林昭然忙道,「我与你取来便是。」说着打量那溪水深度。

  「会弄脏衣裳的。」女童小声提醒,语气里却满是期待。

  「放心,」林昭然轻笑,「何须涉水——瞧好了。」

  他掐诀念咒,施展「御物诀」,那童车顿时晃晃悠悠破水而出。

  此物比他平日练习的重许多,需抬得更高,但尚在能力范围内。

  待车近前,他一把抓住车座将其搁在桥上。

  「好了,」林昭然道,「虽沾了泥水,但我不会涤尘之术。」

  「谢、谢谢。」女童紧紧抱住童车,仿佛一松手它就会飞走似的。

  辞别女童后,林昭然索性放弃去喷泉小憩的念头。

  天色也愈发阴沉,乌云压境,显见要落雨。

  他干脆汇入三三两两往天衍阁去的学子队伍中。

  从枢纽站到天衍阁路途颇远——枢纽站位于城郊,而天衍阁紧邻九渊。

  脚力好的轻装而行,约莫半个时辰可达。

  林昭然身形清瘦又少锻炼,所幸行装简省。

  他随着人流前行,偶尔瞥见几个被行李所累的新弟子,不由想起自己初来时也被两个混账兄长戏弄,带了许多无用之物。

  虽心有戚戚,却也爱莫能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