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一十五章 万寿圣典普天庆,三军威仪四海安-《朕真的不务正业》

  秘鲁总督府,大约在嘉靖二十三年,在利马城建立,辖区从巴拿马地峡到麦哲伦海峡,除委内瑞拉之外,所有西班牙在南美洲的殖民地,都隶属于秘鲁总督府。

  “也不是走私吧,顶多就是折中了下,那总不能连炊具都没有吧。”王谦低声说道。秘鲁总督府还是要跟天朝上国做生意的。

  读书人的事,怎么能说是走私呢?分明就是转口贸易!大明只管把货拉过去,放在利马城的明馆内,钱货两清,至于关税的事儿,大明勿虑。

  朱翊钧沉默了下问道:“那新日运河所需力役呢?”

  这是朱翊钧比较关切的问题,秘鲁总督府对新日运河的态度,新日运河折腾的动静,可能瞒得住西班牙本土,但绝对瞒不住秘鲁总督府,巴拿马地峡就在秘鲁总督府的地头上。

  大明已经在修建太岳城和崇古堡了,朱翊钧看似问的是新日运河所需力役紧缺之事,其实问的是秘鲁总督府的态度。

  王谦左右看了看,确定叶向高并没有在记录,才低声说道:“秘鲁总督府说,可以使用力役支付部分的货款,毕竟留一部分的白银,给费利佩二世的珍宝船。”

  “至于大明用这些力役做什么,秘鲁总督府并不关切,就像是大明也不会关切大明货物流转的去向一样。”

  秘鲁总督府的使者和大明的接触是比较秘密的,也是不太好公开的事儿,大明也不会大肆宣传。

  因为大明在海外也有总督府,大肆宣传的结果,可能扔出一支回旋镖出去。

  费利佩也很清楚,他的关税政策是为了战败找个理由进行推脱,防止金债券过快的崩盘的无奈之举,只要秘鲁富饶银矿还在向本土输入白银,那就都能说得过去。

  都难,只能勉为其难,这种现象,又不是只存在于大明。

  朱翊钧琢磨了下,选择了答应了下来,当初刘吉提出的明馆制度,给了大明许多更多进退的空间。

  秘鲁总督府的这个决定,其实并不意外,大明开海如火如荼,海防巡检遍地都是,依旧挡不住走私贩私,况且泰西现在遍地都是海寇的情况。

  察其言观其行,秘鲁总督府之前只是表态,现在选择了行动,就代表秘鲁总督府打算两头下注了。

  朱翊钧看了看新修好的黄浦江行宫,对于总督府忠诚问题,的确是一个需要认真对待之事,巨大的水体隔绝,让地面力量进入,十分的困难,海洋的存在,就是天然的离心力。

  这个需要大明腹地和各总督府的双向奔赴。

  “到了地方,和在朝为官,有何不同吗?”朱翊钧笑着问起了王谦的当官经验。

  王谦面色极为复杂的说道:“臣在地方为官,最大的感触,就是从朝堂到县衙的六房,都是碰不得摸不得看不得,不碰不摸不看,个个都是忠君体国,但只要碰一下,就发现,全都是问题。”

  “起初臣以为是京堂这官位高权重,才会如此,但到了地方,连青浦县的县衙六房都是如此,三班衙役也是如此。”

  “简而言之,只要一碰,就发现,这些人,全都是一群土皇帝,他们利用自己手中的权力,获得各种各样的特权,几乎是为所欲为。”

  “他们一句话,在他们这个衙门口就是法,一句话就能让人不得升转,一句话就能让人一辈子的奋斗化为乌有,变成笑话。”

  “反对他,就是反对衙门、反对朝廷,就是要造反。”

  王谦有句话没说出口,这么搞下去,大明迟早有一天,会被百姓掀了摊子。

  王谦有次询问商税,总觉得松江府衙门收到的税,和民间对商税的怨言,完全不同,朝廷的商税是腹地百值抽六,出海是13%,这样的税率,怎么就弄得怨声载道?

  王谦从官场上,根本查不清楚,只好依靠自己的人脉,找到了在松江府的晋商,也是酒过三巡后,才从这些晋商口中得知,松江府和四县户房,已经在巧作名目,肆意征税了。

  大明对于这些巧作名目的税款,十分的恐惧,生怕不交,稽税院明日就到,一般都会屈服。

  名义税率只有6%,但实际税率能超过20%,甚至新成立的青浦县,高达30%,这让王谦大感震惊。

  内部严查后,才算是略微有了些改观,但即便如此,这个病,仍然会反反复复的发生。

  朱翊钧眉头紧蹙的说道:“那王谦你觉得该怎么办?”

  “朕用考成法、吏举法治吏、用丁亥学制推行普及教育、也不顾及名声,万历五大案,一案凶过一案,朝中的大臣可以杀、地方的豪强也被杀,朕也是什么办法都用了,可是能怎么办?”

  “朕是不怕大动干戈的,难不成要考虑仿洪武旧制,扭送贪官污吏入京,建立一套自下而上的监察机制?”

  “陛下,万万不可!”

  王谦连连摆手,面色焦急的说道:“陛下问马三强案,那徐四海名为工盟魁首,实为工贼,但就是这种手上染了不知道多少条匠人人命,吃匠人的肉、喝匠人的血的畜生,依旧有很多的匠人相信,徐四海是好人,朝廷是坏人。”

  “若是这么做,恐怕会被心怀叵测之辈利用,让万历维新戛然而止。”

  “朕计穷也。”朱翊钧略显无奈,越猛的药越管用,劲儿也越大,朱翊钧倒是不怕折腾,但是这么折腾不利于大明再次伟大,他也没有好的办法了。

  其实从王崇古、王家屏多次组建工会失败、从洪武旧制失败去看,这个办法,没有想的那么好用。

  百姓扭送贪官污吏?恐怕不用几天,就会发展成势要豪右弟子,扭送为民做主的清廉循吏了。

  “其实臣倒是觉得,现在这样,就刚刚好。”王谦笑着说道:“杀鸡儆猴嘛,杀的人多了,自然就怕了,怕了,自然就只能蛰伏了。”

  “陛下是知道臣的,臣是纨绔,臣觉得让人听话,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人怕,至于如何让人怕,那臣也不知道究竟该如何。”

  朱翊钧点头说道:“那倒也是。”

  王谦面圣,不是来进谗言的,更不是来让陛下重蹈覆辙,也不是假装忠诚实则逆反,让万历维新陷入停滞,他就是谈了谈他为官地方的看法,并无他意。

  大明的朝堂上,充斥着保守派,而且是极端保守派,哪怕是以张居正为首的革新派,也是保守派的一份子,极端保守派,天然反对各种过分激进的政令和决策。

  因为任何激进的决策,一定伴随着巨大的危机。

  显然,让百姓扭送贪官污吏进京这种政令,太过于激进了,根本推行不下去的政令,不过是一厢情愿。

  九月四日这一天,万寿圣节。

  一大早,朱翊钧刚刚起床,就换上了一年都不穿几次的十二章衮服,带着盛装打扮的皇后来到了黄浦江行宫的文华殿上,等待着朝臣们祝贺。

  皇帝至文华殿,四个小黄门抬着龙椅升座,朱翊钧坐在龙椅上,王夭灼坐在身侧。

  冯保见陛下坐定,一甩拂尘,文华殿的层层宫门,缓缓打开。

  冯保再甩拂尘,前踏一步,两个小黄门拉开了长长的礼单,冯保才吊着嗓子喊道:“长崎总督府总督徐渭、市舶司提举使孙克毅、长崎都司指挥使李诚立献贺寿礼,万寿无疆火碗一件,用银十六万两!”

  小黄门们将这句话一层层传下,传到了文华殿丹陛广场上。

  十六万两白银营造了一个巨大的碗,这个碗是鎏金碗,上面刻了足足一万个寿字,碗为三足鼎立,在阳光之下,散射着令人着迷的光芒。

  朱翊钧微眯着眼,看清楚了丹陛广场上放着的巨碗,长崎总督府看来看去也没什么好送的,就送了一万斤的白银碗,寓意万寿无疆。

  朱翊钧觉得这碗不融了铸成银币,十分可惜。

  冯保看着礼单,再次吊着嗓子喊道:“吕宋总督府总督泗水侯国姓正茂、驸马都尉国姓宗信、盈嘉公主朱轩嫦献贺寿礼,天保九如如意寿盘十二只,用赤铜十二万斤。”

  吕宋有十二座铜镇,每一座铜镇用铜一万斤,铸造了十二只天保九如如意盘,天保九如出自《诗经小雅》,如山、如阜、如冈、如陵、如川、如月、如日、如南山、如松柏,九字连用,以祝颂福寿绵长。

  十二只天保九如,除了上面九样之外,额外加了龙盘、黻盘和黼盘。

  龙盘自然象征着天子,黻是弓字对称的图案,其的意思是辨是非、察秋毫、背恶向善之意;而黼盘,则是一把斧头,意思是果决、担当。

  麒麟殷氏是诗书礼乐簪缨世家,殷正茂希望天子能够明察秋毫,不要被小人谗言所欺骗,错误判断大明和吕宋之间的关系,也要决断,如果真的出现了问题,要果断的威罚,防止大祸发生。

  冯保再甩拂尘,面色凝重的喊道:“旧港总督府总督鹰扬侯张元勋,献贺寿礼,九九归真寿松一棵。”

  冯保没见过这个寿松,相比较之前的贺礼,一颗寿松,显得有点寒酸了。

  四个小黄门抬着一颗将近两人高的红绸布,走进了文华殿内,而后张宏拉开了红绸布,引起了殿内大臣频频侧目。

  的确是一棵寿松,但是雕刻出来的,关键是寿松上挂着各色宝石,在朝阳之下,闪烁着璀璨的光芒,炫彩夺目。

  翡翠、玛瑙、水晶、象牙、玉石、金刚石、各种颜色宝石精心雕琢成了八十一件宝物,就是九九归真。

  冯保见到是这样的寿松,立刻不觉得旧港总督府寒酸了,真的一点不寒酸,甚至过于阔气了。

  冯保再甩拂尘,面色轻松的喊道:“金池总督府总督石隆侯邓子龙,献金寿盘一件,重九百九十九斤。”

  金池总督府的特产就是黄金,九百九十斤的大金盘一个,上面刻着一个寿字,朴实无华的同时,价值非凡。

  邓子龙读书少,可没有吕宋那么多的规矩,也没有旧港总督府集散天下百货,有那么多稀罕玩意儿。

  一个大金盘,陛下是很开心的。

  “下章四大总督府,日后不必如此奢靡,天高水长,唯恐有失,诸公筚路蓝缕以启山林,开拓属实不易,若有失期君臣两难,就上一份贺表就是,心意朕都知道了。”朱翊钧看完了四大总督府的贺礼,下了道不必送贺寿礼的圣旨。

  理由有三:怕丢了,这么贵重的东西,船翻了如何是好?

  而且各总督府筚路蓝缕,能把自己照顾好,已经是很难的事儿了;

  最后则是失期君臣两误,这老天爷可不管他朱翊钧过不过生日,风乱了,一耽误几个月的时间都有可能。

  主要是有点浪费,十六万银的万寿盘,可以修二十里驰道;一千斤的金盘,可以发三十万贯的宝钞;十二万斤的铜,可以铸造九十六万贯钱,供给数十万户使用。

  这都做成贺礼,就不太方便熔铸,是对社会资源的巨大浪费。

  “陛下圣明。”张居正领着群臣出班,俯首齐声山呼海喝。

  几个总督府其实早就猜到了,万历十七年的万寿圣节,可能是唯一一次,向陛下献如此贵重豪奢的贺寿礼了,日后都会明令禁止。

  尚节俭的陛下一定会下旨不得奢靡,所以,四大总督府才会如此重视。

  朱翊钧专门叮嘱过张居正,两京一十五省皆上贺表,不得献寿礼,朱翊钧太了解大明朝的官僚了,一旦他这里开个口子,下面立刻就会搞成生辰纲,对下搜刮。

  在四大总督府送上了贺礼之后,就是大明官僚们的贺表,内容乏善可陈,至于是不是照抄,朱翊钧其实不是很在意,写了就是。

  在贺表上完之后,在大宗伯沈鲤三请之下,朱翊钧走出了黄浦江行宫的文华殿,步行出殿,抵达了祈年殿斋醮。

  斋醮是一个十分繁琐的流程,朱翊钧站了快半个时辰,才轮到他去烧青词,用龙虎山天师张国祥写的青词,祭祀了上天。

  青词这个东西,大臣们来写,多少有点格格不入,但是龙虎山天师来写,就是专业非常对口了。

  中午大宴赐席,朱翊钧饮了九爵,不过里面没有酒,都是水,他的爵看起来很大,但其实就一口而已,九爵礼之后,朱翊钧就选择了离场,他继续在这里,怕是谁都吃不好喝不好。

  朱翊钧离开后,奉王殿立刻就开始人声鼎沸了起来,皇帝回到了行宫通和殿,通和殿完全仿照北衙通和宫修建,是朱翊钧真正的寝宫。

  他回到宫里,立刻就把十二章衮服给脱掉了,主要是上面挂的配饰实在是太多了,走起路来要走四方步,否则就会叮叮当当乱响,有失体统。

  “这万寿圣节还是要精简再精简,过于繁琐。”朱翊钧换上了自己的青色常服,歪在藤椅上,才觉得舒适了起来。

  王夭灼笑着说道:“就知道夫君恼怒这些个繁文缛节,我备了长寿面,夫君要不要吃一点?”

  “好。”朱翊钧坐了起来,他不是不过生日,每年过生日,就只有一碗王皇后亲自煮的长寿面。

  王夭灼尝了一口,笑着说道:“不烫了,可以用了。”

  皇帝入口的东西,都要过奢员的口,万一有毒,那真的会血流成河,可是皇后亲自煮的长寿面,奢员是尝还是不尝?

  皇后不让下人为难,每次都自己尝一口,因为大医官交代过,不要让陛下吃太烫的食物,也算是个正经的、彼此心照不宣的理由。

  “踏实了。”一碗面下肚,朱翊钧立刻就踏实了许多。

  “夫君,冉妹妹也有了身孕,让顾眉生侍寝?她已经学好了规矩。”王夭灼吃完了自己的小碗面,才笑着说起了后宫的事儿。

  朱翊钧点头说道:“行,娘子安排就是。”

  万寿圣节第一天的下午,是百艺献礼,晚上是鳌山灯火,皇帝陛下向来不怎么出席这种场合,也不会恩赏,百艺献礼会一直持续到晚上的鳌山灯火。

  万寿圣节这天,大明所有城池都会和春节、中秋一样,取消宵禁,整个上海县可谓是灯火通明,数丈高的鳌山,从行宫出发,跨过了黄浦江大桥后,开始四处巡游。

  “娘子啊,咱怎么感觉上了先生的当啊?”朱翊钧在正衙钟鼓楼目送了鳌山灯火的远去后,眉头一皱,终于意识到了事情有些不太对劲儿。

  王夭灼有些疑惑的说道:“额,夫君何出此言?”

  朱翊钧指着新港的方向说道:“那边是新港。”

  “娘子有所不知,泰西减少了大帆船贸易的白银数量,大明用了配给税制反击,上海地面的富商巨贾也选择了涨价减少供应,提高利润,导致了很多本该出海的货物,堆积在了松江府。”

  “这万寿圣节,怎么看,都像是为了消耗堆积在库房里的各种货物。”

  朱翊钧这生日过到了夜里,才回过味儿来,这张居正拿万寿圣节放三天假、弄了个十五日的庙会,就是为了刺激消费!去库存!

  看看街上那琳琅满目的货物,看看摩肩擦踵的人流,看看那些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朱翊钧意识到,张居正的目的,可不仅仅是圣恩浩荡。

  “夫君这么一说,倒像是先生干得出来的事儿。”王夭灼听闻满脸的笑意,八九不离十,是这样的。

  “是吧!”朱翊钧摇头说道:“其实也挺好,这些货物在仓库里堆积若是丢弃或者烂掉,才是可惜。”

  朱翊钧回到寝宫见到了有些忐忑、满脸羞红的顾眉生,虽然嬷嬷教了许多的规矩,但毕竟未经人事,还是有些紧张。

  朱翊钧倒是问起了顾眉生的情况,聊起了她的生活。

  顾眉生是苏州人,也是当地的豪奢户,她被父亲卖到人牙行的时候,已经十二岁,完全懂事,也是幸运,正好魏国公府买丫鬟,老夫人一眼相中了她,就养在了府里。

  顾眉生也不是特别恨她的父亲,因为算是家道中落,母亲病逝,父亲不擅经营,家里的生意连续中了几个圈套,欠了很多的债,迫不得已,才选择了卖女儿。

  “后来,老夫人专门差人打听了,妾身离家当日,父亲悬梁自尽了。”顾眉生甚至有些感伤,她起初也恨父亲,但后来也就不恨了。

  狠心的把她卖掉,是希望她能活下去,否则那些追债的人,不知要怎么会如何对待她。

  人牙行也分三六九等,她父亲找了专门为公侯府上找丫鬟的人牙行,这算是她父亲能给她找到最好的出路了。

  在之前,她父亲一直想要把女儿送到世交的家里,可是这树倒猢狲散,家道中落后,所谓的世交,便什么用的没了。

  顾眉生现在的身份是魏国公府的女儿,老夫人一辈子就生了几个倔种儿子,一直想要个闺女,顾眉生一手女工,一手琵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才被老夫人收为了义女,比亲闺女还要疼爱。

  “妾身还有个哥哥,家里败落后就自己出去闯荡去了,至今不知踪影。”顾眉生的情绪有些低落,聊起这些过往,自然有些不堪回首。

  朱翊钧抓着顾眉生的手,笑着说道:“你哥哥在金池总督府。”

  “万历七年,你哥哥到了松江府化名赵有财,在码头上搬过货,做过文书,因为机敏、识文断字,考入了松江海事学堂,成为了舟师,毕业后进了松江水师,后到了吕宋,随石隆侯开拓金池总督府了。”

  “你哥哥一直在寻你的踪迹,但始终没找到你。”

  顾眉生的日子苦,他哥哥顾怀礼日子也不是很好,他考入松江海事学堂之后,就改回了本名,进了松江水师没多久,居然被当年的债主给找上门了。

  官司上门,因为涉及到了军民银钱纠纷,顾怀礼在行伍之间,立刻就变得举步维艰了起来。

  当时顾怀礼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离开水师,到民间船上做舟师,要么调往吕宋水师任职。

  顾怀礼只能去了吕宋水师,辗转去了金池总督府。

  魏国公府找不到的人,缇骑一定找的到,而且因为要入后宫,自然要把一切查清楚。

  “他在金池总督府还挺好的,已经娶妻生子,有一儿一女,现在有田一百二十顷,有力役三百四十,马倌十三人,养马五百匹,牛百头,羊千只,大金池有大光明街商铺四个,工坊一个。”朱翊钧说起了顾怀礼的现状。

  顾怀礼是金池水师的大舟师,算是总督府数得上的人物。

  邓子龙也没亏待他,所有的力役都是分配的俘虏,大金池城拔地而起的时候,还都是一片荒地,大光明街的四个商铺,还是顾怀礼带着人建起来的。

  那边缺人缺的厉害,下船就给田二百亩,不是荒田,而是生田,只要种两年就是熟田,开荒有很多的危险,当地夷人也不太友好。

  朱翊钧想了想补充说道:“哦,对了,他还在金池,办起了第一座蒙学堂和小学堂,那边读书识字的人,并不是很多。”

  顾眉生听闻哥哥居然有如此机遇,也是长松了口气,露出了笑意说道:“知道哥哥安好,妾身就安心了。”

  心头一个石头落地,顾眉生立刻变得开朗了起来,眉目变得传神,姿态动人,顾盼生姿。

  顾眉生依偎在皇帝怀里,聊起了她经历的几件趣事,她说完忽然抬起头用明亮的眼睛,低声问道:“夫君,如此良辰,莫不是要一直聊天不成?”

  再聊一会儿,这一天就要过去了,今天可是皇帝生日!

  天雷勾地火,一场大战不可避免,奈何顾眉生初经人事,不堪攻伐,短短三个回合就败下阵来,连连求饶。怎料,这顾眉生韧性十足,短短一刻钟后,顾眉生体力恢复,主动出击,大战再起,二人一直折腾到了子时,方才罢休。

  朱翊钧常年习武,体力极好,顾眉生睡得迷迷糊糊时,朱翊钧已经用了早膳,盥洗之后,换上了戎装,去参加万寿圣节的次日行程,上午是操阅军马,下午是阅舰式。

  天公作美,天朗气清,爱下雨的松江府,没有下雨、起雾,扰了皇帝的万寿圣节。

  总协戎政大臣戚继光,就是今日大阅的总负责人,陈璘是协理戎政大臣,张居正为总督军务、王崇古为协理,大将军、元辅、次辅、水师将军,为此次大阅的总负责人。

  “先生这是第二次做总督军务了吧。”朱翊钧到了行宫承天门楼下,承天门设有御幄,这是今天操阅军马的阅武门。

  万历二年起,每年三月都会进行春阅,每年十月都会在天津州,对水师进行阅舰,万历年间张居正一次也没有担任过总督军务,都是兵部尚书担任。

  张居正俯首说道:“陛下圣明,的确是第二次,上一次是隆庆三年八月。”

  张居正在隆庆二年三月以‘祖宗时有大阅礼,乞亲临校阅’为由,请隆庆皇帝操阅军马,隆庆皇帝答应了,隆庆三年八月,举行了隆庆大阅。

  本来说好的,天威亲临阅视,振积弱之气,励将士之心,每年八月都要定期进行操阅军马,但后来都没有如期举行,其中的缘由,颇为复杂,有先帝不喜庶务,也有朝廷亏空,更有科道言官反对等等。

  “准备下开始吧。”朱翊钧点了点头,他看了眼城门,万历三年时,张居正在北衙承天门,扶了他朱翊钧一把上马,送他去京营操阅军马。

  之后,十四年如一日,从不断绝,只要无事,他每日都会去京营。

  朱翊钧一步步的走上了承天门,站在了御幄之下,身旁是团龙旗招展,而承天门下,一直到黄浦江大桥,全都是身披铁浑甲的京营锐卒,每个人都是昂首挺胸,站得笔直,站在那里,威严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当年朱翊钧习武的时候,他就想,或许、可能、大概、应该,大明真的有那么一天,大明军容耀天威的那一天!

  而现在,这一天已经到来。

  朱翊钧披全甲,带头盔,站的和军兵一样的笔直,手虚伸而后握拳,掷地有声的说道:“大明军,威武!”

  “陛下,威武!”

  “陛下,威武!”

  “陛下,威武!”

  受阅一万两千军兵的声音,汇聚在了一起,呼声如雷霆万钧,直冲云霄。

  张居正之所以如此执着于万寿圣节,三番两次的提起,其实就是为了大阅宣威这碟醋,包的饺子,其余的目的,不过是捎带手罢了。

  观礼的这帮势要豪右、富商巨贾们、名士大儒、乡贤缙绅、官僚吏员们,要真切的看得到,皇帝陛下手里,究竟掌控着一股什么样的力量。

  只有真的看到,才会在做事的时候,掂量下自己是否能够承担得起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