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2章 帝诘天戈-《红楼:金戈铁马横扫八方》

  贾玌高大的身影穿过回廊,朝着府邸深处那座位置最高、视野最开阔的“观澜阁”而去。

  夜风微凉,吹动他墨色的衣袍,也吹散了几分宴席带来的喧嚣暖意。

  观澜阁顶层。

  此处视野极佳,雕花木窗尽开,辽国公府承庆堂的灯火辉煌与喧嚣声浪,隔着重重院落,依旧清晰可闻、可见。

  虽不能窥见堂内具体人物面容,但那满堂华彩、人影晃动、丝竹悠扬的热闹景象,尽收眼底。

  庆帝负手立于栏杆旁,沉默地望着那片属于贾家的繁盛景象,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在他身后半步,贾敬垂手侍立,微微低着头,目光落在自己的鞋尖。

  夏守忠与锦黄兴,侍立在楼梯口两侧,气息收敛到极致,将自身的存在感降到最低,竭力不去打扰栏前的帝王。

  阁楼上一片寂静,只有下方的喧嚣被风断续送来。

  就在这时——

  嗒、嗒、嗒......

  就在这时,清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不疾不徐,踏着木楼梯,一级级上来。

  夏守忠和黄兴微微侧身,让开楼梯口。

  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楼梯口。

  贾玌目光一扫,扫过侍立在其后微垂着头、看不清神色的父亲贾敬,最后在掠向身旁的夏守忠和黄兴时微不可察地一顿。

  最终,锁定栏杆旁的背影,随即大步上前,在离庆帝身后约三步之遥处站定,双手抱拳,深深一揖:

  “罪臣贾玌,参见陛下!”

  声音不高,但在这死静的阁楼里,清晰可闻!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罪臣”二字让庆帝内心一颤,可依旧没回头。

  “平身!”

  贾玌依言直起身。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沓。

  而后,阁楼内再次陷入短暂的沉默。

  就剩对面承庆堂隐隐约约的欢笑和丝竹声,跟这边一比,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

  庆帝还盯着对面那片灯火,好像那儿有什么宝贝。

  而贾玌站直身子,一动不动。

  不一会,贾敬抬起了头。

  他目光平静地扫过眼前凝固的一幕——

  心念电转,瞬间便明了这沉默下的波涛。

  他向前微不可察地迈了半步,对着庆帝的背影,微微躬身:

  “陛下,辽国公既至,容臣告退!”

  这声音瞬间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静!

  庆帝的目光终于从那片虚幻的热闹中收了回来。

  他缓缓转过身。

  那张蕴满深沉威仪的面容,在昏暗的阁楼灯光下显露出来。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贾敬沉静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微微颔首,声音听不出情绪:

  “嗯。”

  贾敬得到允许,再次对着庆帝深深一躬:“臣告退。”

  他转身,不疾不徐地从夏守忠和黄兴让开的通道走下楼梯。

  夏守忠与黄兴对视一眼,无需言语,同时对着庆帝的背影无声而恭敬地躬身一礼,随即也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退下楼梯。

  转瞬之间,空旷的观澜阁顶层,便只剩下庆帝与贾玌。

  庆帝的目光,落在贾玌低垂的面容。

  终于,他开口了:

  “辽国公。”

  三个字,带着一种刻意的疏离!

  “你可知罪?”

  贾玌的身体没有丝毫晃动,再次拱手,迅速地回应:

  “臣,知罪。”

  回答得干脆利落,没有半分犹豫。

  虽然不知道说的罪是什么罪,但...总之先认了再说!

  “哼!”庆帝鼻腔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既知罪……”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转沉,“......那便说说,你究竟身犯何罪?”

  贾玌的身子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

  他能知道什么罪?刚才那句“知罪”,不过是权宜之计,先认了再说!

  皇帝的心思如同九重云雾,谁知道他此刻指的是奉天殿弑王?是手握重兵?还是别的什么莫须有?

  贾玌的脑子飞快转动,但面上纹丝不动。

  他嘴唇微动,最终却只吐出两个字:

  “......臣,愚钝。”

  他认罪,却说不清自己犯了什么罪!

  “愚钝?呵!”

  庆帝发出一声短促的嗤笑,猛地向前踏出一步,瞬间拉近了与贾玌的距离。

  “你贾玌若是愚钝,那这天下还有几个聪明人?!”

  “京城宫变,叛军作乱,太子危在旦夕!是谁,单枪匹马杀入重围,血染宫阶,将太子毫发无损地救出来?!”

  “江南逆贼设伏,朕身陷绝境,身边护卫死伤殆尽!又是谁,千里奔袭,硬生生从刀山火海里把朕救了出来?!

  “两度力挽狂澜于既倒,扶保我大庆江山社稷!”

  庆帝的声音陡然拔高,每一个功绩都化作了灼烧他心口的烙铁,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极致的......痛惜与愤怒!

  “朕信你,朕倚重你,朕视你为国之柱石,肱股之臣!赐你辽国公之位,授你虎符兵权,掌管天下兵马!朕待你何薄?!你扪心自问?!”

  他猛地转身,指向窗外那片依旧喧嚣的承庆堂灯火,那属于贾家的、因贾玌而达到鼎盛的荣光。

  “朕甚至允你父归宁,赐你家这满门煊赫荣耀!可你——”庆帝霍然回头,目光死死钉在贾玌身上,带着一种被至亲之人背叛般的深切怒痛和难以言喻的失落:“——你回报朕的是什么呢?!”

  “是那奉天殿上,当众拔剑,染血于朝堂!”

  “是那众目睽睽之下,上演的一出‘孝感动天’、‘弑王归剑’的好戏!!”

  庆帝猛地向前一步,几乎与贾玌面贴面,那灼热的、带着滔天怒意的气息喷在贾玌脸上:

  “借母危之由,行雷霆之杀!杀完人,立刻跪地,双手奉上兵符,口称‘擅权当诛’?!”

  “好一个‘忠孝两难全’!好一个‘甘受其罪’!好一个……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把朕……架在火上烤的‘孤臣’!”

  “你以为朕看不穿?!”

  庆帝的声音如同受伤的猛兽在低吼,充满了被至信之人背叛的痛楚和愤怒。

  “你怕!你怕朕是那‘飞鸟尽,良弓藏’的凉薄之君!你怕朕容不下你这擎天保驾的功臣!所以你用这种方式自污!用这种方式......来告诉朕,你贾天戈......要急流勇退?!”

  庆帝死死盯着贾玌那双依旧平静无波、深不见底的眼眸,仿佛要从中看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愧疚或波动,可什么也没有。

  这彻底的平静,如同最冰冷的嘲讽,彻底点燃了帝王压抑已久的怒火和......那深藏心底、被最信任之人“不信任”的锥心之痛!

  “贾天戈!”庆帝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一种被彻底辜负的悲愤和帝王不容置疑的威严:“朕在你眼里......就是那等刻薄寡恩、容不下功臣的......‘孤家寡人’?!!”

  最后四个字,如同惊雷,在空旷的阁楼里炸响,震得远处承庆堂的喧闹似乎都瞬间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