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无情剑藏锋 一念守凡心-《软饭剑仙》

  林墨一路疾奔,直到踏上绝情峰的石阶,才稍稍放缓脚步。

  山风卷着松涛掠过耳畔,将花梦汐眸子里的那抹绿光从脑海里吹散了些。

  他寻了块崖边的青石坐下,指尖摩挲着破妄剑的剑柄,演武台上的画面如潮水般涌来。

  苏衍的冰蓝剑气、自己墨色的剑意、还有最后刺穿对方丹田时,那股从骨髓里渗出来的漠然。

  “那到底是什么……”

  林墨低声呢喃,掌心按在小腹处。

  那里的灵气已恢复平稳,可那股斩断七情六欲的冷意,却像淬了冰的针,扎在灵魂深处。

  他记得很清楚,当苏衍嘶吼着提起林家灭门时。

  他本该怒火焚心,可当时涌上心头的,却是一片死寂的空白。

  眼中没有仇恨,没有悲痛,甚至没有杀意,只有“斩”这一个念头。

  破妄在那时发出的嗡鸣,也不是兴奋,而是一种近乎无情的共鸣。

  “斩那一剑时,我的丹田里有股极寒之意,但那种感觉……”

  林墨蹙着剑眉,低声沉吟。

  他能感觉到那缕剑意,比万古不化的冰川还要寒冷,更像一种纯粹到极致的东西。

  他试着调动那股剑意,企图再次感受生死战时的那种状态。

  然而,丹田内的灵气却猛地紊乱起来,筋脉传来针扎般的刺痛。

  林墨连忙收势,额角渗出细汗。

  好霸道……它竟然不受我的控制!

  “难道和十夜的玉简有关?”

  林墨想起十夜给他的玉简,还有后来在玄冰玉床上的那些旖旎画面。

  难道说……自己真的入魔了?

  玉简中那些看似正常的内容,难不成会在无形中催化自己体内某种极端的东西?

  为十夜采阳补阴大开方便之门?

  他忽然想起父亲生前常说的话。

  “剑修的剑意,是心的镜子。”

  可他这面镜子,照出的却是一片冰封的荒原,是一整个荒芜的沙漠。

  连半分人气都没有。

  “这样下去……真的能报仇吗?”

  林墨握紧剑柄,指节泛白。

  若是连仇恨都能被那股剑意吞噬,他与行尸走肉又有何异?

  山风突然变得凛冽,崖下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林墨抬眸望去,一盏孤灯一条长影,漫天星辉洒落,似在为她铺路。

  他深吸一口气,将杂乱的思绪压下。

  不管那剑意是什么,至少此刻,它让他有了报仇的资本。

  十夜踏着星辉走来,绛红裙裾扫过石阶时,带起的不是风,而是细碎的星芒。

  她周身的灵气比往日更加凝练,行走间竟在身后拖曳出淡淡的星轨。

  眉心那抹曾萦绕不去的青黑阴气,此刻已消散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点莹白的光,像整片星空都凝在了那里。

  显然,纯阳剑体与纯阴之体经过三日交融,她也获得了不少好处。

  十夜停下脚步,望着崖边静坐的林墨,眸底掠过复杂的光。

  这小子今日的生死战,她在星穹殿以“窥天术”从头至尾看得分明。

  苏衍的冰寒剑气算不得什么,真正让她心惊的,是林墨最后那一剑。

  墨色剑意里的那股漠然,纯粹得像从未被尘世沾染过,却又冷得能冻结因果。

  无情道……无情剑意。

  十夜指尖微微收紧。

  她活了太久,见过太多修士因悟“无情”而堕入歧途。

  那是条看似捷径的死路,斩七情,断六欲,初时修炼速度暴涨。

  可到了后期,道心必然崩塌,轻则化身灭世魔头,重则身死道消。

  更重要的是,林墨是“气运之子”。

  他的道途,牵系着天元界的气运流转。

  若真让他堕入无情道,别说平定万族纷争,恐怕整个世界都要跟着他一起永堕深渊。

  “在想什么?”

  十夜的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打断了林墨的思绪。

  林墨抬头,见她立在月华满盈处,周身星辉流转,好似传说中的九天玄女那般圣洁。

  一时间,他竟看得有些痴。

  好在破妄的嗡鸣将林墨的心神拽了回来,他定了定神,如实道。

  “师尊,弟子在想今日那股剑意。”

  “哦?”

  十夜挑眉,缓步走到他身边,掌心拂过崖边的青松,将提灯的杆子固定。

  “那股剑意,给你什么感觉?”

  “冷……”

  林墨闭起眸子,努力回忆着当时的感觉,随即沉声道。

  “冷到……连恨都觉得多余。”

  十夜指尖的动作顿了顿,侧眸看他。

  林墨的困惑与不解,倒比那股无情的剑意更让她安心些。

  “知道‘无情道’吗?”

  十夜俏脸带着笑意,提起裙摆悄然坐到林墨身边,忽然问道。

  林墨有些本能地抗拒此刻的亲近。

  但想到被采了三日阳气,修为不降反升,心中又有些期待。

  他避开十夜的视线,抬眸望向天际的皓月与星辰,似在追忆。

  “父亲与我说过,三百年前有魔道修士悟无情道,最终斩亲杀师,道心崩塌而亡。”

  十夜摇头,望着远处翻涌的云海,干净利落地打断了林墨。

  “无情道,并非魔道专属。”

  “有些正道修士,为求‘纯粹’,也会主动斩断七情六欲。”

  “可你想过没有……”

  她突然转过头,眸光锐利如剑,紧盯着他。

  “一旦斩了七情六欲,那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林墨喉结滚动,一时间竟有些语噎,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初时练剑,是为了问道修仙登临巅峰的梦想,而现在,是为了报仇!

  如果无情能将仇恨都吞噬殆尽,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十夜见他神色动摇,娇躯轻转,玉指顺势一勾。

  林墨身侧的破妄似有灵智般跃入她掌心。

  她将长剑竖在两人之间,剑鞘古朴的纹路在星辉下流转,仿佛有无数道纹在低语。

  “破妄本就藏着‘逆道’的性子。”

  她指尖轻轻抚过,那道曾被无情剑意撕裂的细微裂痕,竟在她触碰下泛起微光。

  “它最易放大修士心底的极端,今日苏衍戳你痛处,恰好成了引子。”

  十夜抬眸,眸光清澈如洗。

  “无情剑意,便是借了破妄剑意才得以滋生。”

  话音落时,她指尖在林墨眉心轻轻一点,一股温润如春水的灵气顺着眉心涌入。

  所过之处,筋脉中残留的刺痛如冰雪消融,连丹田内那缕桀骜的无情剑意,都温顺了几分。

  “守住本心。”

  十夜的声音轻得像风拂过花瓣,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

  “哪怕是恨,也是你身为‘人’的证明。若连恨都没了……”

  她没再说下去,只是垂眸望着破妄。

  剑鞘上倒映着两人的影子,林墨的身影旁,那抹墨色剑意正悄然蜷缩。

  林墨却瞬间懂了。

  若连恨都没了,他报的,又是谁的仇?

  山风再次掠过,带着桃花酒的醇香。

  十夜转身往星穹殿走去,衣袂上的星辉洒落一地。

  “明日卯时,随我去剑意洗心池。”

  林墨望着她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身前的破妄,陷入沉思。

  另一边。

  十夜刚踏入星穹殿,就听见一阵嘈杂的争执声,太阳穴突突直跳,刚压下去的烦躁瞬间又涌了上来。

  “放我出去!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死丫头!”

  “林墨那小子快入魔了,你还有心思炖我?”

  一只桃花酒坛在大殿中央滚来滚去,坛口塞着块破布。

  闷闷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正是玄武真人。

  “炖你怎么了?”

  花梦汐叉着腰站在一旁,脚边还堆着几个空酒坛,显然又喝了不少。

  “谁让你上次偷喝我珍藏的‘醉流霞’?这叫一报还一报!”

  “胡闹!”

  十夜沉声开口,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花梦汐见师尊回来了,脖子下意识一缩,随即又梗着气道。

  “师尊,这老甲鱼污蔑小师弟!”

  “我污蔑他?”

  酒坛里的声音更急了,仿佛尾巴被踩了一脚。

  “我那是亲眼所见,你懂个毛,当我活了几千年是白活的?”

  花梦汐脸上的不在乎瞬间僵住,语气震惊。

  “入魔?”

  她想起初见小师弟在赌坊时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心头突然一沉。

  十夜挥手解开酒坛上的禁制。

  玄武真人慢吞吞地从坛子里爬出来,背甲上还沾着几片桃花瓣,它抖了抖爪子,怒道。

  “臭丫头,若不是圣……呃,十夜不在峰上,我能找你?”

  “好了。”

  十夜打断它,走到殿中挑了个蒲团坐下,揉了揉有些发酸的太阳穴。

  “林墨不是入魔,是修炼出了岔子,差点堕入无情道。”

  她指尖轻叩身前的矮几,发出“嘟嘟”声,将花梦汐和玄武真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林墨的无情剑意刚诞生时,就被我用星链封印了。”

  “可封印是死的,人是活的。”

  玄武真人爬到她脚边,忽然人立而起,绿豆般大小的眼中露出一抹惊恐。

  “若他自己的心结解不开,那缕剑意迟早会冲破封印,到时候……”

  “到时候再说。”

  十夜语气平淡,眼底却藏着一丝凝重。

  “修士堕入无情道,需经‘三绝’,绝亲、绝念、绝情。”

  “林墨虽已绝亲,但如今只是‘绝念’初显,离真正的无情还差得远。”

  她顿了顿,转而将目光投向花梦汐,

  “最有效的法子,是用‘情’去磨。”

  “亲情、友情、甚至……男女之情,都能让他守住本心。”

  花梦汐猛地抬头,耳尖瞬间红了。

  “师、师尊您说什么呢!”

  十夜瞥了她一眼,嘴角浮上一抹狡黠的弧度。

  “我刚才与他谈了几句,他道心上的裂缝似乎小了些。”

  “你和他今日……都发生了些什么?”

  花梦汐眼神闪烁,支支吾吾起来。

  “也、也没什么……就、就是逛了逛,兑了点灵石……”

  她才不会说自己因为系统返了一百亿而差点乐疯,更不会说自己喊林墨去洞府喝酒被拒的事。

  “是吗?”

  十夜挑眉,显然不信。

  玄武真人在一旁翻了个白眼。

  “我看这臭丫头肯定没干什么好事!不然怎么脸红得像猴屁股似的?”

  “老甲鱼你闭嘴!”

  花梦汐瞬间炸毛,伸手就要去抓它,却被十夜拦住。

  “好了,你俩别吵了。”

  十夜站起身,朝着绝情峰后山的一处山洞望去。

  “梦汐,你师妹何时出关?或许她可以……”

  她走到殿门口,却不闻花梦汐应声,又回头看了一眼。

  此刻,星穹殿内正上演着人龟赛跑,龟在前人在后……

  十夜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绝情峰,怕是再也清静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