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砚诀,陪我说会儿话-《钓系公主不追了,清冷首辅火葬场》

  江烬霜做梦了。

  梦里,她梦到了第一次见到睿阳王的情形。

  那时的睿阳王,其实还不是举世无双的戍边将军,只是个常年云游四海,极少回京的闲散亲王。

  万晋的皇室宗亲,大多都是一表人才,相貌堂堂的模样。

  但睿阳王江不霍个头不高,相貌也只是平平无奇。

  若不穿着那身天潢贵胄的衣裳,属于是扔进人堆儿里也找不出来的那一种。

  那时候,江烬霜不过五岁。

  宫中不论是婢女下人,还是兄长嫔妃,皆是要高出她许多。

  是以,小小的江烬霜只能仰着头跟他们说话。

  怪累的。

  她常常逃学,那时有江别尘护着,江烬霜几乎是无法无天的混世小魔王。

  那一日,她又趁着太傅考校时,偷偷溜出了宫殿,一个人爬上那长满藤蔓的院墙,看着宫门外的大千世界。

  她就是在那时遇到睿阳王的。

  他未穿什么华贵衣袍,素衣长袍,树枝簪发,哼着小曲儿往御书房的方向走着。

  “喂,你,”江烬霜坐在墙头上,居高临下地挑眉看着他,“你是哪个宫里的?不知道父皇在御书房候客,不见外人吗?”

  江不霍的个头不高,仰头看着墙头的小公主。

  他笑,温和松弛:“是公主小殿下啊。”

  殿下便殿下,“小殿下”是什么意思啊!

  江烬霜便扬了扬下巴,骄傲地轻哼:“不要再往前走啦,若是扰了父皇见客,本宫也救不了你。”

  江不霍笑着摇摇头:“小殿下,先从上面下来吧,这么高的宫墙,怪吓人的。”

  江烬霜便又不高兴了,撅着嘴:“不要,我仰头看你们好累的。”

  他愣神一瞬,反应过来后便继续笑:“小殿下,我很矮的,你不必仰头同我说话。”

  小小的江烬霜哪里是这么好骗的!

  “你胡说,你就算再矮也肯定比我这个小孩子高!”

  江不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小殿下下来比比看不就知道了?”

  江烬霜皱皱小眉头,从墙头上一跃而下。

  果然,虽然眼前的男人没有父皇高大,但也比她要高上许多嘛!

  正想发脾气。

  江不霍笑着,半蹲在了江烬霜面前。

  视线瞬间齐平。

  小小的江烬霜,想要发脾气的表情僵在小脸儿上,格外有趣。

  江不霍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小殿下,现在我们一样高了。”

  那是江烬霜第一次见睿阳王叔。

  后来,每次王叔见她,都会半蹲下来同她讲话,语气温和从容,从不会打断她。

  再后来,她慢慢长大,王叔便开始俯身与她交谈。

  渐渐的,他也不必俯身,甚至需要稍稍抬头,才能对上她的视线了。

  江烬霜的印象中,睿阳王叔似乎一直都比她要矮。

  花灯庙会上,王叔会将她举过肩膀,那京城夜空的烟花,好像她伸手就能够到一般。

  哪怕后来,他成了骁勇善战,从无败绩的戍边将军,戴着那诡谲的杀神面具,江烬霜也从未仰着头看过他。

  他总是笑呵呵的,云淡风轻的模样,好像也没什么特别在意的东西,赤条条的一个亲王,就连家室也没有。

  小时候她与睿阳王叔在一起的时间,甚至要比父皇要多。

  画面一转,江烬霜梦到了那间阴暗潮湿,无光无声的牢狱。

  那战场上一袭黑铁甲胄,攻无不克的黑甲骑首领,那素来喜欢找各式各样的新鲜玩意儿逗她开心的睿阳王叔。

  佝偻着身子,比她还要矮上一头。

  ——他已经上了年岁了。

  是个老人儿了。

  没有光落在他的身上,他如同阴郁潮湿的雨水,冷冽刺骨。

  “小殿下,”他仍是扯着嘴角笑着,“王叔啊,其实挺没志向的。”

  “从前王叔只想当个游历四方,庸碌一生的闲散王爷。”

  “……小殿下,莫哭。”

  “霜儿,好好活着,要多吃饭菜,不高兴了便说出来,不要憋在心里。”

  江烬霜张张嘴。

  只听到了自己从喉头发出来的低哑声响。

  “王叔,是您吗?”

  阴影中,他对她笑笑。

  “殿下,是我。”

  ……

  江烬霜从梦中惊醒时,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她从床上腾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角沁出细密的汗水。

  不多时,有脚步声停在了门外。

  江烬霜缓了缓心神,对着门外的人道:“砚诀,陪我说会儿话吧。”

  脚步声从房门走到了她床榻便的窗户边。

  冷色的月光,江烬霜能看到门外男子的身影。

  砚诀双手抱剑,夜风吹起他高束的长发,无声无息。

  心中莫名安稳了几分。

  其实在白玉京的第一年,江烬霜也时常会做噩梦。

  砚诀便抱了剑,立在她的寝殿外,什么也不说,只是站着。

  三年的时间,她以为她不会再做这样的噩梦了呢。

  坐在床上,江烬霜看着窗外砚诀的身影,缓缓开口:“砚诀,你说白玉京的红尾鸢开花了吗?”

  红尾鸢是唯一能够在环境恶劣的白玉京盛放的花树。

  白玉京常年风雪,那红尾鸢便能迎着冷风刺雪,毫不畏惧地开上半年。

  远远望去,天地一色的雪白之中,那树上的火红格外扎眼。

  算算时间,似乎又到了红尾鸢树开花的季节了。

  窗外。

  “不知道。”他淡淡开口,也听不出什么情绪。

  江烬霜不觉笑笑:“出来这么久,竟还有些想看了。”

  即便是三年前她未被贬去京城时,也常常回白玉京小住,一来一去,有时便是两三个月。

  窗外的砚诀并未回答。

  江烬霜摆弄着身上的锦被,又换了话头:“砚诀,你觉得是京城好还是白玉京好?”

  问了这个问题后,江烬霜就觉得自己有些笨。

  ——砚诀不喜欢京城的。

  他是她在白玉京救下的,一直都留在白玉京,从未擅离。

  肯定是更喜欢白玉京的。

  窗外的人许久没说话。

  江烬霜挠挠头,想着要不要再换个话题。

  “从前是白玉京,现在是京城。”

  “嗯?”江烬霜不解,“我还以为你更喜欢白玉京呢。”

  冷风吹不进她的寝殿,房间内温暖安静。

  “有你才是白玉京。”

  他不太在意暂居何处,也不在意留在哪里。

  他只要跟随她,便无所谓京城或是白玉京。

  ——她才是白玉京。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她给她那萧条苦寒的封地起了一个天上人间的封号。

  他曾问她,白玉京是什么意思?

  她说,白玉京就是家的意思。

  她说,那里是她的白玉京。

  可砚诀不懂这些。

  他对一个地方并没有什么归属感,也不太懂“家”为什么会是一个地方。

  对他而言——

  她是他的白玉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