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深夜铃响-《白月光太颠,所有人都慌了》

  官道在暮色中化为一条无尽延伸的灰带。

  他们抵达下一处官驿时,夜幕已经降临。

  这是一个嘈杂的驿站。

  院里胡乱停着几辆大车,几伙汗流浃背的行商正在骂骂咧咧地卸货。

  空气里,马粪的腥臊、汗水的酸臭、廉价饭菜的油腻,混合成一种浓浊的气息。

  苏云溪抬袖掩住口鼻,侧身避开一个醉倒在门口的货郎。

  秦望舒付了钱,要了两间最便宜的通铺。

  热水和饭菜很快被送来。

  饭半生不熟,菜叶上还带着泥。

  周婉儿几乎是沾到床板就睡了过去,梦中依旧蹙着眉。

  墨尘独自坐在最阴暗的角落,用一块鹿皮,一遍遍擦拭着拆解下来的机簧零件。

  昏黄的油灯下,那些冰冷的金属被他擦得锃亮。

  墨机坐在一旁沉默地看着他。

  苏云溪正用一块破布,烦躁地擦着那把新换的朴刀。

  刀刃与布料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

  “这种地方,怎么睡?”她低声开口。

  秦望舒没有理会。

  她从包袱里取出一卷黑色丝线,又拿出一枚指甲盖大小的黄铜铃铛。

  她走到窗边。

  将丝线的一头,系在窗格最深处的一根木榫上。

  丝线的另一头,被她绕过桌腿,又穿过床脚。

  最后,她用碎布包住铜铃,悬挂在门后一尺高的地方,线就系在铃舌上。

  这样,铃声会被闷住,不足以惊动驿站,却足以震醒屋内的人。

  任何试图从窗户闯入的人,都会在黑暗中绊到那根看不见的丝线。

  做完这一切,她才和衣躺下,将一把匕首压在枕头底下。

  “你真觉得王擎的人能找到这里?”苏云溪盯着她的背影问。

  “我信的不是王擎。”

  秦望舒闭上眼,声音没有起伏。

  “我信的是王家的权势。”

  “在北方,王家的眼线比官府的驿站还多。”

  “我们踏出的每一步,或许都在他们的算计之中。”

  苏云溪听完,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

  她握紧了刀柄。

  烦躁褪去,一种被压抑的期待取而代之。

  她索性不再躺下,直接坐到门边,将朴刀横在膝上,闭目养神。

  夜,彻底深了。

  驿站内外的一切嘈杂都归于死寂。

  突然。

  一声被布料闷住的、极轻的金属碰撞声响起。

  守在门边的苏云溪瞬间睁开双眼。

  躺在床上的秦望舒也同时睁眼,眼底一片清明。

  窗户,正被从外面无声地推开。

  三个黑影翻窗而入,脚步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们身上带着一股坟墓中带出的阴冷,瞬间污染了屋内的空气。

  两人手持短刃,直扑床上秦望舒和周婉儿的位置。

  另一人手臂一振,张开一张掺杂着金属丝的细网,罩向守在门边的苏云溪。

  分割,绞杀,配合无间。

  苏云溪不退反进,膝上朴刀自下而上,撩向那张大网。

  但她出刀的瞬间,头顶房梁上,悄无声息地倒挂下两道黑影。

  两道绞索分别套向她的脖颈和握刀的手腕。

  苏云V溪的刀被丝网缠住。

  网上的金属倒刺与刀身摩擦,爆出火星。

  她一时间无法挣脱。

  绞索已近在咫尺。

  “闪开!”

  角落里传来墨尘的低喝。

  一枚核桃大小的黑色圆球被他甩向半空,发出一声机括崩裂的轻响。

  下一瞬,刺目的白光吞没了整个房间。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硝石与硫磺的灼热气味。

  五个黑衣杀手猝不及防,眼前只剩一片炫目的白,耳中是撕裂般的嗡鸣,所有动作都在这一刻停滞。

  就是这个间隙。

  苏云溪弃刀。

  她的身体以一个扭曲的角度拧转,避开了封喉的绞索。

  强光亮起之前,一直站在秦望舒床边的锦瑟动了。

  她的身影在原地淡去。

  那两名扑向床铺的黑衣人手腕一凉,随即一麻。

  淬毒的短刃当啷落地。

  他们的手筋被一柄薄软剑挑断。

  两人甚至来不及发声,锦瑟的手刀已斩在他们后颈的颈骨上。

  骨裂声微不可闻。

  两人软软倒下。

  秦望舒没有动。

  在强光爆开的瞬间,她已经滚落床下,藏身于桌案之后。

  她冷静地观察着白光中每一个扭曲的影子。

  “云溪,左边破墙!”

  “婉儿,还有一个在你床下!”

  “锦瑟,留活口!”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三把刀,精准地刺入每个人的耳中。

  苏云溪得到指令,不再试图夺回朴刀。

  她顺势一个翻滚,捡起地上杀手掉落的短刃,用尽全力,朝着左侧的木墙捅去。

  那里,一个影卫正试图破墙,与隔壁的同伴里应外合。

  隔壁就是墨尘和墨机的房间。

  “砰!”

  木墙被洞穿,木屑四溅。

  墙后,一个黑衣人正举刀对着屋内,刀锋离盘膝坐在地上的墨尘不足三尺。

  他完全没料到攻击会从背后而来。

  墨尘手里的动作没有停。

  他将早已备好的另一枚闪光装置,扔向大开的房门。

  门外,正准备冲入支援的几个黑衣人,再次被迎面炸开的强光吞没。

  墨机则死死抱着头,缩在床底,全身发抖。

  战斗发生得快,结束得也快。

  当驿卒和商客举着火把冲过来时,院子里已倒着七八个黑衣人。

  多数已死。

  只有两个,被锦瑟卸掉了下巴和四肢,像破麻袋一样被扔在地上。

  苏云溪左臂上添了一道新伤,正拄着抢回来的朴刀喘气,脸上是未褪的血气与亢奋。

  秦望舒从桌下走出,径直走到一个活口面前。

  她蹲下身,在那人怀中摸索片刻,摸出了一块冰冷的铁牌。

  铁牌上,用古篆刻着一个“影”字,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柒”。

  影七。

  “王家的影卫。”

  秦望舒站起身,将那块还带着杀手体温的铁牌,扔给了苏云溪。

  “他们追上来了。”

  苏云溪接住铁牌,那股冰凉仿佛要直接渗进骨头里。

  这群人,比京营的兵士更专业,更悍不畏死。

  若非秦望舒提前布下的那根丝线,若非墨尘那堪称神来之笔的机关造物,今夜,她们所有人,都将是尸体。

  她走到墨尘身边。

  少年还是那副拒人千里的模样,但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和微微发白的嘴唇,暴露了他极致的紧张与后怕。

  苏云溪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干涩:“干得不错。”

  墨尘瞥了她一眼,没有领情,声音沙哑地纠正:“图纸是周婉儿画的。”

  “闪光粉也是她调配的。”

  “要谢,就谢她。”

  “此地不宜久留。”秦望舒做出了决断。

  “收拾东西,马上走。”

  驿卒和商客们远远围着,看着满地死人,脸上写满恐惧,没有一个敢上前。

  锦瑟扔了一袋沉甸甸的银子过去。

  银袋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里死了人,这些钱,够你们报官和安葬。”

  “官府问起来,就说江洋大盗火并,与你们无关,也与我们无关。”

  说完,秦望舒不再理会那些呆若木鸡的人,带着自己的队伍,迅速牵马套车,融入了比先前更加深沉的夜色里。

  那辆破旧的板车上,多了一件被捆得结结实实的“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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