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猎物来了-《人间朝暮我长生》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小院里的生活,似乎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循环往复的平静之中。

  玄依旧大部分时间都在打坐,修复着体内那两股冲突的力量。

  而苏小冉,则像一只勤劳的小蜜蜂,每天进进出出,不是去药铺采买,就是去集市上淘换些新奇的小玩意儿,

  然后将一天的见闻,事无巨细地讲给那棵老槐树和树下那个从不回应的男人听。

  玄依旧是那副冷漠毒舌的样子,但他的驱赶,似乎越来越流于形式。

  而苏小冉的桌上,也总会时不时地,多出一些她前一天念叨过的、据说是玄“路上捡来的”小吃食。

  两人之间,形成了一种微妙的、不需要言语的默契。

  仿佛,这乱世之中的颠沛流离,和那些神魔之间的血腥争斗,都暂时被这方小院的高墙,隔绝在了外面。

  然而,玄很清楚,这种平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海面虚假的宁静。

  该来的总会来的!

  这日,黄昏。

  残阳如血,将半边天都染成了瑰丽的橘红色。

  晚归的鸽群,带着清脆的哨音,从城市的上空掠过。

  玄依旧在树下打坐,苏小冉则蹲在一旁,哼着不成调的小曲,用一根狗尾巴草,逗弄着一只不知从哪儿跑来的三花猫。

  一切看似都和往常一样,安宁而祥和。

  突然。

  玄那双紧闭的眼眸,猛地睁开了一线!

  那双深邃的的瞳孔中,闪过了一丝冰冷的、被冒犯的锐利!

  看向了远处!

  风,乱了。

  不是院子里那阵吹动风铃的微风。

  而是这座城市上空,那股无形的、“气”的流动,在刚才那一瞬间,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又极其刻意的扰动。

  就像一滴墨,悄无声息地,滴入了一碗清水之中。

  对于普通人,甚至是普通的修行者而言,这种变化都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

  但对于玄而言,这却像是黑夜中,两盏骤然亮起的、充满了审视与恶意的探照灯,精准地,落在了他所在的这方小院之上。

  来了。

  玄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带着几分嘲弄的弧度。

  他早就算到了,自己干扰了空蝉的行动,浑沦怎么可能放任一个威胁不管?

  他甚至不需要去分辨,就能从那两道气息的特质中,猜出来者的身份。

  一道,充满了孩童般天真却又无比黏稠的恶意,像是裹着蜜糖的毒药。

  另一道,则厚重如山,看似憨厚无害,实则内敛着足以解析和摧毁一切的恐怖力量。

  蜃童,和白泽。

  还真是……看得起我。

  玄在心底冷笑一声。

  他几乎能想象得到,此刻,在城市的某个角落,那个永远长不大的少年,正用他那双天真的眼睛,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自己,

  思考着该用怎样“有趣”的方式,来将自己这个“猎物”玩弄致死。

  而那个看似憨厚的壮汉,则会像一头最忠实的猎犬,等待着主人发出攻击的指令。

  他们以为自己是猎人。

  他们以为,自己藏身于暗处,占据了绝对的主动。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玄的眼中,他们从出现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从“猎人”,变成了“猎物”。

  因为,他,是乌鸦。

  是所有“分身”的原型。

  他对他们的了解,远胜于他们对自己的想象。

  他知道蜃童的谨慎与恶趣味,也知道白泽那看似愚钝外表下,大智若愚的生存哲学。

  他甚至能猜到,蜃童的第一个计划,大概率会围绕着……

  玄的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了身旁那个正逗猫逗得不亦乐乎、对此毫无察觉的苏小冉身上。

  ……会围绕着,他唯一的“弱点”展开。

  “喂。”

  玄突然开口,打破了院中的宁静。

  “啊?”苏小冉被吓了一跳,手里的狗尾巴草都掉在了地上,那只三花猫“喵”地一声,窜上了墙头,消失不见了。

  “收拾一下。”玄站起身,拍了拍风衣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这地方太闷了,出去走走。”

  “诶?现在吗?”苏小冉有些惊喜,又有些意外。

  这还是玄第一次,主动提出要带她出门。

  “你有意见?”玄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没有没有!当然没有!”

  苏小冉连忙摆手,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她手脚麻利地跑回屋里,不一会儿就换上了一件干净的碎花布裙,蹦蹦跳跳地跑了出来,“我们去哪儿呀?”

  “随便逛逛。”

  玄淡淡地回了一句,便率先迈步,走出了院门。

  苏小冉连忙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入了津门那华灯初上的繁华街道。

  电车的“叮当”声,与街边小贩的叫卖声交织在一起;

  穿着长衫的先生与穿着西装的洋人擦肩而过;

  黄包车夫的吆喝声,混杂着百乐门里传出的靡靡之音……

  这是一个充满了矛盾与活力的时代,一个光怪陆离的、浮华的梦。

  苏小冉像一只刚出笼的小鸟,对什么都感到新奇,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摸摸那个。

  而玄,则始终保持着那种淡漠的神情,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

  是不是用神识感知周围一切的变化!

  他的脚步,看似随意。

  从法租界的西餐厅,到老城区的古玩市场;

  从人声鼎沸的天桥杂耍,到静谧无人的海河岸边……

  他带着她,几乎毫无规律地,在这座巨大的城市里穿行着。

  苏小冉玩得不亦乐乎,完全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

  她不知道的是,玄每一步的落点,每一个转弯的选择,都像是一枚枚无形的棋子,在以整个津门为棋盘的战场上,悄然落下。

  他在用自己和她作饵。

  他在反向追踪着那两道窥伺的视线。

  他在不动声色之间,编织着一张巨大而无形的网。

  他在引导着那两个自以为是的“猎人”,一步一步,走向他精心挑选的……

  埋骨之地。

  ......

  与此同时,在城市另一端,一座钟楼的顶端。

  蜃童正坐在护栏上,晃荡着两条腿,手中拿着一个单筒望远镜,饶有兴致地观察着玄和苏小冉在城中的一举一动。

  白泽则像一尊雕塑,沉默地站在他的身后。

  “你看,你看,他又带着那个女孩,往城郊的方向去了。”

  蜃童放下望远镜,他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扔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看来,我们的‘猎物’,比想象中要更警觉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