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暗流与杀局-《赌痴开天》

  花痴开离去约莫一炷香后,两道鬼魅般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滑入残破的石室。

  当先一人身形高瘦,穿着暗紫色的锦袍,袍袖及下摆处以同色丝线绣着繁复的缠枝莲纹,在昏暗光线下隐隐流动。他脸上覆着一张毫无表情的银白色面具,只露出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目光扫过满地狼藉,在墙壁的焦痕、地面的冰渍与那摊尚未干涸的黑血上略作停留。

  跟在他身后的是个矮胖男子,同样戴着面具,只是颜色稍深,呈玄黑色。他动作看似笨拙,脚步落地却轻若鸿毛,鼻翼微微翕动,似乎在空气中分辨着残留的气息。

  “好烈的煞气。”矮胖男子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凝重,“血焰灼魂,冰煞蚀骨……是屠万仞,还有一股……很陌生的阴寒煞气,品质极高。”

  高瘦男子,代号“判官”,并未立即回应。他蹲下身,指尖隔空拂过那摊黑血,感受着其中残留的冰寒与灼热交织的混乱气息。“屠万仞受伤了。”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断定,“伤得不轻。心脉受创,煞气反噬。”

  矮胖男子,代号“魍魉”,面具下的眉头皱起:“能伤到屠老魔?是谁?这冰寒煞气……不似已知任何一家路数。”

  “判官”缓缓起身,目光投向花痴开离去的方向,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兴味:“一个有趣的变数。气息年轻,煞气虽凝练,量却不足,应是取巧,攻其旧患。”

  “旧患?”魍魉一怔,“屠老魔的旧患……莫非是十六年前,花千手留下的?”

  “八九不离十。”“判官”微微颔首,“看来,花千手的传人,出现了。”

  魍魉眼中精光一闪:“那小子?夜郎七藏了这么多年的那个痴儿?他竟有这般本事了?”

  “莫要小觑了夜郎七,更莫要小觑了花千手的种。”“判官”语气依旧平淡,“传令下去,留意一个身负奇特冰寒煞气的年轻人。找到他,但先不要动他。”

  “不动?”魍魉有些不解,“首座那边……”

  “首座自有深意。”“判官”打断他,“花千手的传人重现江湖,还伤了屠万仞,这潭水,越来越有意思了。正好,可以帮我们试试司马空的‘诚意’。”

  提到司马空,魍魉发出一声低沉的嗤笑:“那老狐狸,表面应承得痛快,背地里小动作不断。首座为何还要与他合作?”

  “判官”目光幽深:“因为他手里有我们需要的‘钥匙’。而且……一条养不熟的老狗,用起来才更要小心,也……更有趣,不是么?”他话锋一转,“‘财神’那边准备得如何了?”

  “‘升仙阁’已布置妥当,请柬三日后便会发出。此次汇聚的‘资粮’,足以支撑‘天门计划’下一阶段。”魍魉答道。

  “很好。”“判官”最后扫了一眼石室,“清理干净。另外,给屠万仞送些‘伤药’去,表达一下我们的‘关切’。”

  “是。”

  两道身影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融入黑暗,只留下空荡残破的石室,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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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城主府深处,一间布置得富丽堂皇却又不失雅致的书房内。

  司马空屏退了左右,独自坐在紫檀木书案之后。他年约五旬,面容清癯,三缕长须打理得一丝不苟,眼神温润,嘴角常含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看上去更像一位饱学鸿儒,而非执掌一方赌城、心机深沉的枭雄。

  他面前的书案上,摊开着一卷古朴的竹简,但他指尖轻叩桌面的频率,却暴露了内心的不平静。

  轻微的机括声响起,书房内侧的一面书架无声滑开,一名身着灰衣、面容普通到扔进人堆就找不着的男子闪身而出,单膝跪地。

  “主上。”

  “说。”司马空没有抬头,目光依旧落在竹简上。

  “城西废弃石室,确有激烈煞气搏杀痕迹。残留气息确认,一方为屠万仞,其血焰煞气狂暴紊乱,疑似受创。另一方煞气冰寒诡异,身份不明,已离去。现场已被不明势力清理,手法干净利落。”灰衣人语速平稳地汇报。

  司马空叩击桌面的手指微微一顿:“屠万仞受伤……不明身份的冰寒煞气……”他沉吟片刻,挥了挥手,“知道了,继续查,重点查那冰寒煞气的来历。还有,盯紧‘天局’的人,他们最近活动频繁,尤其是围绕‘升仙阁’。”

  “是。”灰衣人领命,身形一晃,便如青烟般消失在书架之后。

  书房内恢复了寂静。司马空缓缓靠向椅背,闭上双眼,手指揉着眉心。

  屠万仞受伤,这消息让他有些意外,更有些警惕。那老魔头的实力他再清楚不过,是谁能伤到他?那冰寒煞气……他脑海中闪过几个可能,却又一一排除。

  “多事之秋啊……”他轻轻叹了口气。

  “天局”的合作,看似是他借助庞然大物实现野心的捷径,但他深知与虎谋皮的道理。“判官”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总让他感觉如芒在背。而“首座”……那位神秘莫测的存在,更是让他心存极大的忌惮。

  他们需要的“钥匙”,是他偶然得到的一张残图,据说关联着一处上古遗迹,蕴藏着惊天秘密。他研究多年,始终无法参透,本想借“天局”之力破解,却不想反而成了被挟制的把柄。

  如今,又冒出个能伤屠万仞的神秘年轻人……

  司马空睁开眼,眼中温润尽去,只剩下一片深沉的算计。他必须加快步伐了。在“天局”彻底将他吞并之前,在更多的变数出现之前,他必须找到破局的关键。

  他取过一张特制的信笺,提笔蘸墨,略一思忖,写下几行娟秀却暗藏锋芒的小字。写完后,他用一枚造型奇特的玉印在信笺末尾盖下一个印记,那印记形似一朵绽放的菊花,花蕊处却隐现一个“娥”字。

  “来人。”

  一名心腹侍卫应声而入。

  “将此信,按老规矩,送出去。”司马空将封好的信笺递过,语气凝重,“务必亲手交到‘菊夫人’手中。”

  “是!”侍卫双手接过,贴身藏好,躬身退下。

  看着侍卫离去的身影,司马空目光幽远。菊英娥……这个他爱过、利用过、也愧疚过的女人,如今是他手中为数不多,或许能牵制甚至反制“天局”的棋子之一了。只希望,她那边一切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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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里之外,一座隐匿于山水之间的幽静庄园内。

  菊英娥站在水榭边,凭栏而立。她身着素雅衣裙,岁月似乎并未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反而增添了几分成熟的风韵与沉淀的哀愁。只是那双与花痴开极为相似的眸子里,蕴藏着化不开的忧思与坚韧。

  一名侍女悄步上前,将一枚细小的竹管恭敬呈上。

  菊英娥接过,指尖微一用力,捏碎竹管,取出一卷薄如蝉翼的纸条。展开,上面正是司马空那熟悉的字迹。

  快速浏览完毕,她指尖微微一颤,纸条无声滑落,飘入水中,墨迹迅速晕开、消散。

  她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决然。

  “痴开……我的孩子……”她低声呢喃,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终于……走到这一步了吗?”

  司马空信中所言,虽未明说,但那“冰寒煞气”、“重创屠万仞”等字眼,已让她瞬间明了——是她的儿子!是痴开!他来了,他正在一步步逼近这漩涡的中心!

  十六年的隐忍,十六年的筹谋,终于快要到了揭开底牌的时刻。欣慰、担忧、恐惧、决绝……种种情绪在她心中交织。

  她转身,走入内室,启动机关,进入一间密室。密室内陈设简单,只有一桌一椅,墙上却悬挂着一幅巨大的、标注着无数符号与线条的舆图,其中几个点,被特意用朱砂圈出,赫然与“天局”几处重要据点以及司马空所在的赌城位置隐隐对应。

  她走到桌边,提笔快速写下一封密信,内容与司马空所来截然不同,充满了警示与具体的行动指令。

  “影奴。”

  一道模糊的身影自角落阴影中浮现,如同鬼魅。

  “将此信,以最快速度,送至‘夜枭’手中。告诉他,‘幼雏’已展翅,恐入罗网,按甲三计划行事。”

  “是,主人。”影奴接过密信,身影一晃,便融入阴影,消失不见。

  菊英娥走到舆图前,目光落在代表司马空赌城和“天局”总部的标记上,眼神冰冷。

  “司马空……‘天局’……你们欠我们花家的,该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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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此刻的花痴开,对身后涌动的暗流与即将笼罩而来的杀局尚一无所知。

  他强忍着伤势,在夜色掩护下,找到一处荒废的义庄暂时栖身。服下丹药后,他不敢有丝毫懈怠,日夜不停地运转“不动明王心经”疗伤,同时以“千算”反复推演与屠万仞一战的过程,消化着生死搏杀带来的感悟。

  数日之后,伤势虽未痊愈,但已稳定下来,实力甚至因祸得福,对煞气的掌控更精进了一层。

  这一日,他正准备离开义庄,继续打探母亲和司马空的消息,却偶然在集市上听到一则流传甚广的消息:

  “听说了吗?‘升仙阁’三日后举办‘群英会’,广邀四方赌术高手,据说最终的胜者,不仅能获得巨额赌资,还能得到一件传说中的宝物——‘定魂珠’!”

  “定魂珠?可是那能安魂定魄、辅助修炼、甚至能抵御心魔的奇宝?”

  “正是!而且听说,‘菊夫人’也会现身此次盛会,据说是为了给盛会增添光彩,或许……也是为了择婿?”

  “菊夫人?可是那位貌若天仙、赌术超群,却神秘无比的菊夫人?”

  “除了她还有谁?啧啧,若是能一亲芳泽,再得‘定魂珠’,真是财色兼收,一步登天啊!”

  议论声传入耳中,花痴开脚步猛地顿住,心脏如同被重锤击中!

  菊夫人!母亲!

  还有定魂珠……此物对他疗伤、稳固根基、甚至未来冲击更高境界都大有裨益!

  这“升仙阁”的“群英会”,分明是一个针对他的局!一个阳谋!

  他去,很可能步步杀机,九死一生。

  他若不去,则可能错过与母亲相见的机会,也与“定魂珠”失之交臂。

  花痴开站在熙攘的人群中,阳光照在他略显苍白却异常坚定的脸上。他缓缓握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眼眸深处,冰蓝色的煞气一闪而逝,如同幽潭深处燃起的冷火。

  他知道,前路艰险,暗流汹涌。

  但他,别无选择,也……无所畏惧。

  “升仙阁……群英会……”

  他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决绝的弧度。

  “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