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集:信任的代价-《大明商途:重生之商业帝国》

  染坊里的诺言

  林砚舟赶到青溪镇时,正是梅雨季的尾巴。雨丝像被扯散的棉线,斜斜地挂在黛瓦上,把整条老街浸得发亮。他踩着青石板路往巷子深处走,远远就看见那面晾晒着蓝印花布的竹篱笆——靛蓝色的纹样在雨雾里若隐若现,像从水里捞出来的星子。

  这是他第三次来拜访周松年。自从去年决定在青溪镇做非遗研学项目,这位七十岁的老染匠就是他心里最重要的一块拼图。周松年的蓝印花布是省级非遗,祖传的"松风染坊"开了快百年,染出的布上能看见云纹流动的层次感,是机器永远仿不来的。

  推开染坊木门时,周松年正坐在堂屋的竹椅上抽旱烟。老人穿着靛蓝短褂,指节粗大,指甲缝里嵌着洗不净的蓝,见他进来,眼皮都没抬一下。

  "周师傅,"林砚舟把带来的新茶放在桌上,"看您这布晾得,雨里也不收?"

  "收啥,"周松年吐了个烟圈,烟杆往鞋底磕了磕,"这雨养布。当年我爹教的,梅雨季的雨带点甜,染出来的布不容易褪色。"

  林砚舟笑了笑,在他对面的长凳坐下。他知道老人的脾气,像染缸里沉淀的靛蓝,看着沉静,实则执拗得很。去年谈合作时,周松年一开始压根不搭理他,说"你们这些城里老板,就想把老手艺当幌子赚钱",是他带着团队在染坊蹲了半个月,跟着学扎花、煮布、入染,手上磨出了水泡,才换来一句"试试就试试"。

  这一试,就是一年。周松年带着徒弟在研学基地驻场,游客跟着学扎染的体验项目成了古镇最火的招牌。报表里的数据漂亮得很,可今天早上,他突然接到周松年徒弟的电话,说师傅要跟他谈谈,语气不太对。

  "小林老板,"周松年终于开口,声音像被砂纸磨过,"这合作,怕是做不下去了。"

  林砚舟心里一沉。他看见老人脚边放着个牛皮纸信封,上面印着邻市"云栖古镇"的logo——那是他们在省内最强的竞争对手。

  "云栖那边来的人,"周松年没看他,眼睛盯着墙角那口祖传的染缸,"说给我现在的价,再加三成。"

  林砚舟沉默了。他知道云栖古镇背后的资本有多雄厚,去年就曾想挖走他的策划团队,被他用合伙人计划挡了回去。只是没想到,他们会把主意打到周松年头上。

  "周师傅,"他斟酌着开口,"您是觉得我们给的待遇不够?还是......"

  "不是钱的事。"周松年打断他,烟杆在桌上顿了顿,"他们说,去了那边,我想怎么教就怎么教,不用天天应付你们那些'标准化流程'。"

  林砚舟明白了。研学项目要兼顾体验感和安全性,团队确实给周松年提过不少要求:比如染料要做过敏测试,工具摆放要统一位置,甚至连扎花用的线都指定了更结实的型号。当时老人就不太痛快,说"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哪用得着你们瞎操心"。

  "那些流程是为了游客安全,"林砚舟解释道,"您也知道,上个月有个小孩在别的体验点被染料溅到眼睛......"

  "我懂。"周松年摆摆手,语气缓和了些,"我不是怪你。只是云栖那边说,他们给我建个独立的染坊,就按我松风染坊的老样子来,不受拘束。"

  林砚舟看着老人鬓角的白霜,突然想起第一次来染坊时,周松年指着墙上泛黄的照片说:"这是我爷爷,当年用这门手艺供出了三个大学生。现在呢?我儿子在城里开网约车,说染布又累又赚不到钱。"

  他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这些年跑文旅项目,见了太多老手艺断代的惋惜。周松年的手艺好,可徒弟就两个,都是本村的中年人,学起来半心半意。

  "周师傅,"林砚舟往前倾了倾身子,"您要是觉得待遇低,三成可以加。但我有两个条件。"

  周松年抬眼看他,眼神里带着点意外。

  "第一,我给您建个新的工作室,比云栖承诺的大两倍,就在研学基地旁边,按您老染坊的样子复刻,灶头用您习惯的柴火烧,染缸还用景德镇的老陶缸。"林砚舟说得认真,"但这工作室的产权,得归村里。"

  周松年皱起眉:"归村集体?那我......"

  "您听我说第二件,"林砚舟没让他说完,"工作室里设个传习班,您每月带十个徒弟,不管是本村人还是外来学的,只要能坚持三个月,我每月多给您补两千。这钱不按您染多少布算,按您教出多少人算。"

  堂屋里突然静了下来,只有屋檐的雨珠滴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嗒,嗒",像在数着什么。周松年手里的烟杆停在半空,烟丝烧到了尽头,烫了手指也没察觉。

  "你......"老人的声音有些发颤,"你知道染布有多苦?夏天守着灶台四十度,冬天把手伸进冰水里拧布,年轻人谁愿意来遭这罪?"

  "总得有人试试。"林砚舟看着他的眼睛,"您年轻时学这门手艺,是为了讨生活。现在日子好了,总得有人为了念想学。这工作室归村集体,是让村里人都知道,这手艺是青溪镇的脸面。您带徒弟,我给补贴,是让您知道,教手艺比染布更金贵。"

  周松年没说话,重新装了烟丝,划了三次火柴才点着。烟雾缭绕里,林砚舟看见老人眼角的皱纹像被雨水泡开的蓝印花纹,一点点舒展开来。

  "我考虑考虑。"老人最后说。

  第二天一早,林砚舟接到周松年的电话,让他去染坊。他以为老人要拒绝,心里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连备选的传承人名单都在手机里调好了。

  推开染坊门,却看见周松年正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擦拭一个上了锁的樟木箱。箱子是老物件,边角都磨得发亮了。

  "小林老板,"老人站起身,把箱子推到他面前,"打开看看。"

  林砚舟愣了愣,伸手去开锁。锁是黄铜的,带着细密的包浆,钥匙插进去,"咔哒"一声轻响。

  箱子里铺着块深蓝色的绸缎,上面放着几本线装书,纸页泛黄发脆,还有十几个用油纸包着的小包。

  "这是我爷爷的染谱,"周松年的声音带着点郑重,"哪种植株在什么时候收割,靛蓝要发酵多少天,怎么配比能染出天青、月白、黛蓝二十四种色,上面都记着。"

  他拿起一个油纸包打开,里面是些干枯的植物碎片:"这是染'秋香黄'的秘方,得用咱们镇后山上的野菊花,加陈茶渣发酵,现在没人知道了。"

  林砚舟的心跳得厉害。他知道这些东西的分量,那是比任何合同都珍贵的信任。

  "云栖的人早上又来电话了,"周松年把箱子盖合上,"说加五成。"

  林砚舟没说话,等着他的下文。

  "我跟他们说,"老人笑了笑,眼角的皱纹堆起来,像染布上最温柔的云纹,"我这手艺,能卖钱,但不能只卖钱。"

  他把樟木箱的钥匙塞进林砚舟手里:"这箱子,放你那儿存档。你要是敢把这些东西拿去换钱,或者让我教出些只知道糊弄游客的徒弟,我周松年拼着这把老骨头,也得跟你没完。"

  "您放心。"林砚舟握紧了那把冰凉的铜钥匙,"我会在工作室里设个玻璃柜,把染谱陈列出来,旁边写上'松风染坊第三代传人周松年 存'。等传习班开起来,第一堂课就从这染谱讲起。"

  周松年点了点头,转身走到墙角,拿起一把剪刀和一叠白布:"来吧,说说你那个亲子体验快速通道,具体要怎么弄?我琢磨着,得给小孩用无毒的植物染,扎花的模子也得做简单点......"

  窗外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阳光从云缝里漏下来,照在晾晒的蓝印花布上。那些靛蓝色的纹样像是活了过来,在风里轻轻摇晃,像在诉说着一个关于坚守与传承的故事。林砚舟看着周松年低头剪布的背影,突然想起父亲说过的话:"做生意和做人一样,得让人觉得踏实。"

  他掏出手机,给施工队发了条消息:"青溪镇非遗工作室,按百年老店的标准建,用料要好,工期不急。"

  发完消息,他走到周松年身边,拿起一块白布:"周师傅,再教我一次扎花吧?上次学的'缠枝莲',总觉得扎得不够匀。"

  老人抬头看了他一眼,嘴角露出点笑意:"笨手笨脚的,看好了,这线得勒紧了,不然染出来的花纹会散......"

  染坊里的空气,渐渐弥漫开靛蓝的草木香,混着阳光的味道,让人心里踏实得很。林砚舟知道,这门手艺,这次是真的能传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