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赵祖黄酒-《楚兵》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黄酒是华夏最古老的名酒之一。

  大奇关先祖赵老爷子,就是个酒虫,并精于此道。

  这很正常,当兵的,哪有不好酒的?

  大奇关赵祖黄酒,闻名大楚。

  相传,乃是赵老爷子建立大奇关时,酿制窖藏。

  此刻,赵刘氏媚眼如梭,端坐蒲团,弹奏琵琶,余音缭绕。

  两个酒艺女弟子,身穿青衣,眉清目秀,一个煮酒,一个倒酒。

  只是倒酒的清瘦女子,手有些微微颤抖。

  项济、周云!

  北疆最猛的两个楚人,就在眼前,那个小姑娘受的了这种压力。

  项济岔脚而坐,羊皮蒲团之上,身体后仰,双手撑着漆木地板。

  “周老弟,好久没跟你亲近了,遥想北伐行军那会,我们睡在一起……”

  “咳……咳,”一身朱色锦衣,脸颊如刀削般的周云,忍不住咳嗽道。

  “项大哥,军营往事,莫要提了,那些都是苦日子。”

  周云害怕项济这货,乱说虎狼之词,传出去,那就变味了。

  将来历史学家研究文献,那就更是偏到南天门了。

  行军打仗,生死之间,男儿同卧疆场,实属不得已之事。

  “好,好,不说往事。”

  项济已经喝的有点醉了,面目红晕,叫开青衣女子,给周云满上一杯。

  黄酒温润,入口甘醇,加之青衣女子煮酒恰到好处。

  实乃北疆十月,至极享受。

  “借着这一杯酒,项大哥有一言,不吐不快。”

  闻言,周云不禁一笑,项济这憨人还有不好说的话,“说来听听!”

  “老弟才绝天下,为何这入赘一事,还不改回来,丢了祖宗姓,可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哈哈哈,”周云将杯中黄酒,一饮而尽,随后大声对着门口露出半个头的胖丫头道。

  “去,把二爷的夜光杯拿来,有美酒岂可无杯乎?”

  说完,面容俊朗,眼眸如星辰的周云,手指抬起,笑着对项济道,“我父是谁?”

  “户部员外郎,周康啊。”

  “我父周康,视我为耻,自出生到我孤身前往太原,十几年不曾和我说过话!”

  说到这里,项济不禁面色暗淡,跟赵刘氏互视一眼,神色间带着忧伤。

  大楚门阀林立,各家之间联姻交错,门第之见古未有之。

  嫡系子弟就是主人,妾生子跟管家差不多,奴生子那就只能还是奴仆。

  项济就是宫女之子,这一路饱受冷眼,若不是其母谆谆教诲,后来拜师梅家,连十五个护卫都不一定凑得齐。

  皇家尚且如此,更莫说一般的官家、富户了。

  周云的遭遇,在大楚是很常见的。

  琵琶音律稍稍停顿,随后又是余音绕梁之曲,不得不说,赵刘氏乃琵琶大家也。

  “我母李氏,养育十载,机缘巧合,施恩李斋安,为我求得读书路。”

  “项大哥,试问我到底该姓什么?”

  ……

  项济思索良久,实在不知如何开口,只能替周云倒上一杯。

  黄酒温热之后,能去除杂质,增加口感,冬日饮热酒,不伤脾胃。

  “那入赘一事,总该谈谈,李娘子虽说女中豪杰,但我周老弟,那也是人中卧龙啊。”

  “头个儿子,给李氏延续香火,这往后,也该以你周云为主啊。”

  古人视宗族延续为第一要务,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就算周云改姓,那也该是洛阳李氏母族那支,关武川镇李氏啥事。

  周云正襟危坐,一副名将风范,他拿起分酒壶,给项济倒上。

  倒了一半,竟然没了,酒杯尚未倒满。

  青衣女子不禁一愣,赵祖黄酒有价无市,这可是当年最好的一窖。

  他抬头看了赵刘氏,见后者使了个眼色,赶紧又开了一坛。

  “这赵祖黄酒,可不是怎么喝的,赵家主。”

  周云知道黄酒珍贵,黑市上很多赝品的大奇关黄酒,但赵刘氏这几坛,估摸着都是真的。

  “美酒配英雄,周将军乃楚人之胆魄,北疆坚石也。这酒就该定王、周将军这样的人喝。”

  “赵家娘子是个妙人,我这项大哥还是有福气啊。”

  周云不禁一边打趣,一边拍了拍项济的肩膀。

  赵刘氏心机深重,自身还有大奇关的兵马。

  往后在项济身边,不知是福是祸哦。

  不过,项济有他得气运,周云不可能强行干涉。

  煮酒榻上同卧醉,

  琵琶余音忆往昔。

  酒杯不停满上,周云一杯,项济一杯,不禁都有些醉了。

  “跟你说个故事吧,项大哥。”

  “好,项大哥听着呢。”

  在项济的世界里。

  他几乎将周云视为亲弟弟,这其一嘛,两人身世相仿,天生有亲近感。

  其二,北疆这份基业,是当初周云带着一千人,项济带着五百人,一路披荆斩棘,才打下来的。

  项济对周云是无条件信任,军政大权一把抓,连封赏项济都不过问。

  项济更多的是一心一意,为北疆楚人在劳累。

  躬身山林,尽到他得微薄之力。

  周老弟是个正义之士,不以权而杀人,不以强而凌弱。

  老幼妇孺皆不弃,楚人子弟皆不抛。

  项济坚信周老弟是他的志同道合之士,两人必要造福一方百姓。

  项济又给桌上的酒杯倒满。

  这是赵刘氏的青铜酒器,一杯倒满,那可是不少。

  周云面色微红,不禁笑了笑,“十几年前吧……”

  “那一年太原城外庙会,有个女孩,一眼就相中了一个男孩。”

  “当天她就苦苦哀求自己的父亲,她就认这个男孩了。”

  “山贼父亲很为难,太原城外,风险太大了,可女孩就是哭的梨花带雨,死犟着。”

  “刀客二当家自小疼爱女孩,心一横,带着几个人,就下山了。”

  “当天就把那个俊秀的男孩押上了山寨,没几天,两人就成亲了。”

  ……

  “男孩是读书人,很抗拒这段婚事。”

  “他看不起女孩,看不起山寨的一切,但他也反抗不了,这些山匪穷凶极恶,女孩也是武艺不俗。”

  说到这里,周云手指在桌上敲了敲,他笑了,笑的无奈。

  项济见状,眼眸闪过异色,赶紧给周云倒上一杯。

  这是有印象以来,兵家大圣,周老弟第一次失态。

  “可世间哪有人能抵挡住另一个人呢?”

  “是个男人就扛不住的。”

  “男孩喜欢读书,山寨没有纸墨!女孩婚后第一次下山,就给男孩买了赝品……当日男孩很生气。”

  “可第二天,上好的江南笔墨纸砚就在男孩的书桌上。女孩受伤了,她犯了忌讳,去劫道富商,后来别人给她了。”

  “男孩喜欢锦衣长袍,女孩就偷偷攒钱给他买,男孩喜欢看山峰的云,女孩就陪她去……”

  “后来男孩慢慢接受了女孩,跟她承诺,将来要封侯拜相,十里红妆,在洛阳迎娶她……”

  ……

  说着说着,周云笑的更疯狂了,好似在嬉笑,又好似在讥笑。

  所有的记忆都回来了。

  上一个周云的记忆,清晰可见。

  但这一切,似乎是前尘往事,李娘子眷眷不舍的东西,给的是另一个周云。

  草包周云!

  周云每次见到李娘子眼眸中的星辰,就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也许这两年一直在危机当中,周云来不及思索。

  或许周云习惯了。

  习惯了像一个勇士,守在危险之前。

  守护李娘子,守护李贞,习惯了守护武川镇的每一个族人。

  ……

  记忆就像刻在脑子里一样。

  之后第二年,就有了大孝子。

  那个时候,青山寨张灯结彩。

  野猪还是个端着饭碗,粘着周云的跟屁虫。

  铁牛才一点点大,小机灵鬼,鸡贼的跟在野猪屁股后面。

  大山里的孩子都是一串一串,小的跟着大的,在山林游荡。

  项济跟赵刘氏不禁愣了,

  原来周云跟李娘子是这样才走到一起的。

  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洛阳的书生跟太原的山匪?

  “那后来呢?”赵刘氏不禁停下琵琶说道。

  似乎女人对于八卦,都有一种特殊的执着。

  “后来?呵呵。”

  想到这里,周云不禁叹息一声。

  “后来是一个草包的故事。”

  “那年男书生出谋划策,吞并大青山,可消息走漏,双方剑拔弩张。”

  “山里人谁都不敢出寨,那年青山寨饿死了十三个人。”

  “山匪们气不过,有人要杀了男孩,是女孩死死保住了他。”

  ……

  “再后来,男孩劫上来三个人,一个奄奄一息的大汉,两个饱受折磨的孩子。”

  “山贼最终遭到通缉,全山哭泣一夜,离开家园,踏上逃亡之路……”

  ……

  从某种意义看。

  这一次劫道霍全恩,周云认为是对的。

  虽然从山贼干成反贼,但从这里开始,青山寨获得了武道传承。

  这可是腾飞的关键一环,乃武川镇崛起必不可少的因素。

  青山寨老一辈,开始替自己的孩子使用药浴,在艰苦的条件下,练习功法。

  若是没有当年劫囚霍全恩,带来关西将门的底蕴,哪来的今日五兽将。

  没有青龙斩封阿,黑蟒斩突厥可汗大纛,罗浮山谁敢去?

  至于北疆从军,大楚良家子这一次,草包周云最终也是付出了他的生命。

  如果未来的周云不曾出现。

  那这对于李娘子来说,将会是一生的折磨。

  周云少年时害惨山寨,一路上浪费无数银钱,结交洛阳狐朋狗友。

  去了李家堡之后,不好好生活,想什么封王拜相,最终踏上战场,全族青年灭亡。

  父亲、丈夫、叔叔、亲族,全部离她而去。

  李娘子将守着孩子,孤独的在李家堡耕种生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