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9章 收之桑榆-《风流俏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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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炯久在军中,一听这马蹄声的规模与气势,心中便是一沉,瞬间估算出,来袭的骑兵绝不下万人之众。

  “老贾!”杨炯反应极快,当即大吼一声,将失吉忽图像扔破麻袋般甩给身旁亲兵,“快!吹号!组织所有弟兄们上马!撤退!向刘文典靠拢!”

  话音未落,他已自怀中迅速掏出三支特制的红色信号火箭,用火折子引燃药引。

  “咻——咻——咻——”

  三声尖厉的啸音破空而起,三道赤红色的焰火拖着长长的尾焰,在夜空中炸开,如同三只血色的眼睛,即使在数里外也能清晰看见。

  “全军听令!变三戟突围阵!中军立起本王帅旗,吸引敌军主力!交替掩护,向后撤退!传令兵,吹号!”杨炯翻身上马,声音在混乱的战场上依旧清晰可辨。

  亲兵队长立刻取下一支硕大的牛角号,鼓足腮帮,奋力吹响。

  “呜——呜呜——呜——”

  三短一长的苍凉号角声瞬间压过战场喧嚣,传遍四方,正是麟嘉卫事先约定的撤退与诱敌信号。

  听到号角,正在清剿残敌的麟嘉卫各部队立刻行动,展现出极高的军事素养。他们迅速放弃追击残敌,向中军帅旗方向靠拢,并以都、队为单位,自发组成前、中、后三股力量,如同一个巨大的三叉戟,前队负责开路和迟滞追兵,中队护卫中军核心,后队断后,且战且退,阵型丝毫不乱。

  中军处,那面代表着杨炯同安郡王的帅旗被高高竖起,在火光照耀下迎风招展,分外醒目。

  杨炯亲自立于旗下,奋力鞭打胯下乌云,并不时大声指挥:“弓箭手,三轮抛射,阻敌前锋!”

  “左翼向中间靠拢,保持阵型!”

  “不要恋战,以打求退!”

  ……

  全军行动迅速,撤退有序。

  杨炯当机立断,选择向刘文典重甲骑兵埋伏的方向撤退,意图与之汇合,再凭借重甲骑兵的冲击力反败为胜。

  然而,计划虽好,现实却更为残酷。他们毕竟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更没料到失吉忽图背后,竟然还藏着整整一万札剌亦儿部的生力骑兵。

  这一万骑兵,显然才是失吉忽图真正的底牌和依仗。他们养精蓄锐已久,此刻以逸待劳,从黑暗之中猛扑出来,如同决堤的洪流,气势汹汹。

  尽管麟嘉卫撤退有序,但同样是漠北战马又岂能拉开差距?更何况对方是上万骑兵的全力追击,这排山倒海的气势,足以压人摄马。

  很快,殿后的部队便被敌军前锋咬上。

  一名麟嘉卫什长正指挥手下五名弩手向后轮番射击,试图阻挡追兵。

  忽听得一阵密集的箭雨破空声,他大吼一声:“举盾!”

  然而还是慢了片刻,三四支狼牙箭透过盾牌缝隙射入阵中,一名年轻弩手脖颈中箭,一声未吭便扑倒在地,鲜血瞬间染红了身下的牧草。

  什长目眦欲裂,却只能咬牙下令:“继续撤!不要停!”

  一名骑术精湛的麟嘉卫游骑,一边控马飞奔,一边回身用骑弓精准点射,接连射落了两名追兵。

  然而第三箭尚未射出,一支力道极强的重箭便从侧后方射来,贯穿了他坐骑的脖颈。战马悲鸣一声,轰然倒地,将骑士甩出老远,瞬间便被后面涌上的敌骑淹没。

  札剌亦儿部的骑兵也并非全无损失。他们追得急切,阵型难免前前后后。

  一名冲得太前的百夫长,被麟嘉卫后队一名神射手觑准机会,一箭正中面门,惨叫着栽下马去,被后续的同袍战马践踏成泥。

  乱军之中,流矢无眼。

  一支流箭“嗖”地擦着杨炯的耳畔飞过,将他头盔上的红缨射落,惊得身旁的李澈和亲兵们一身冷汗。

  李澈景震剑舞动,格开数支射向杨炯的冷箭,低喝道:“再快些!”

  杨炯时刻关注着后方敌情,见己方中军虽然凭借出色的骑术和交替掩护,与札剌亦儿部主力拉开了一段距离,但殿后部队以及侧翼仍不断有士兵被精准的骑射夺去生命,心疼得他直抽抽。

  这些兄弟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百战精锐,是要跟着他远征万里,去西域与塞尔柱帝国争锋的宝贝疙瘩,若是在这漠北草原折损过多,岂非出师未捷身先死?

  眼看追兵越来越近,箭矢愈发密集,杨炯把心一横,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大吼道:“神机营!随老子来!转向左侧高地,游动射击!让这群不开眼的蛮子,尝尝咱们火器的厉害!”

  命令传下,隶属于麟嘉卫的一千神机营官兵立刻脱离本阵,在杨炯亲自率领下,迅速转向东侧一片地势略高的丘陵。

  他们训练有素,奔上丘陵后,迅速排成三列横队,动作整齐划一,装填弹药,检查火绳。

  此时,札剌亦儿部的先锋骑兵已然追近,距离不足百步,甚至能看清他们狰狞的面孔和雪亮的弯刀。

  “第一列!瞄准——放!”神机营统领一声令下。

  “砰砰砰——!”

  第一排三百余支燧发火枪同时喷吐出炽烈的火光和浓密的白色硝烟,震耳欲聋的枪声如同平地惊雷,响彻草原。

  冲在最前面的一名札剌亦儿千夫长,正挥舞着弯刀呼喝冲锋,胸口猛地爆开一团血花,巨大的冲击力将他直接从马背上掀飞出去,他脸上还残留着冲锋时的狂热,眼神却已瞬间黯淡。

  密集的冲锋阵型中,铅弹如同死神的镰刀。

  一枚铅子穿透了前排骑兵的皮甲,余势未衰,又钻入后面一名骑兵的肩胛,带出一蓬血雾。两人同时惨叫着落马。

  战马更是首当其冲。一匹格外雄健的骏马额头中弹,头骨碎裂,悲鸣一声人立而起,将背上的骑士甩落,随即又被后面收势不及的战马撞倒、践踏。

  硝烟弥漫,刺鼻的硫磺味笼罩战场。

  札剌亦儿部的骑兵何曾见过如此骇人的武器?只见火光一闪,爆响如雷,甚至没看清箭矢轨迹,身边的同伴便已纷纷落马。冲锋的势头为之一滞,阵型出现了明显的混乱,许多战马受惊,人立嘶鸣,不听驾驭。

  这突如其来的猛烈打击,确实给追兵造成了不小的伤亡和极大的心理震撼。

  然而,札剌亦儿部毕竟也是草原雄兵,带队的将领眼见火器犀利,但发射缓慢,且有间隔。

  他立刻改变战术,大声呼喝,命令部队分散队形,不再追求密集冲锋,而是化整为零,从数个方向如同狼群般再次扑向神机营所在的高地。

  同时,更多的骑兵则绕过高地,继续追击杨炯的中军帅旗。

  杨炯见状,不由得大骂一声:“妈的!这蛮子头目倒有几分见识!”

  火枪的优势在于密集齐射形成的弹幕,一旦敌人分散,杀伤效果便大打折扣。而神机营官兵携带的弹药有限,且装填繁琐,眼看敌军分散涌来,压力骤增。

  杨炯耳朵微动,已经能听到远处传来沉闷如雷、不同于轻骑兵的“隆隆”之声,正是刘文典的重甲骑兵开始加速冲锋的动静。

  援军近在咫尺,可眼前这些札剌亦儿部的骑兵,仿佛杀红了眼,根本不顾侧翼即将到来的威胁,或者说他们尚未察觉,依旧如同附骨之疽般紧追不舍,踏着同伴的尸体疯狂涌来。

  杨炯脑筋飞速转动,思考着应对之策。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异变再生!

  只听札剌亦儿部追兵的后方以及侧翼,突然响起了一片尖锐得令人牙酸的破空之声。这声音不同于火枪的爆鸣,也不同于普通弓弦的震动,而是无数强弓硬弩同时发射时产生的、撕裂空气的恐怖啸音。

  “嗖嗖嗖嗖——!!!!”

  下一刻,如同飞蝗蔽日,又似暴雨倾盆,无数支利箭从黑暗的夜空中铺天盖地般倾泻而下,覆盖了札剌亦儿部追兵最为密集的区域。

  这箭雨的密度、力道,远超寻常。

  一名正张弓欲射麟嘉卫的札剌亦儿骑兵,手臂刚刚抬起,便被三支从不同角度射来的雕翎箭同时贯穿。一支射穿咽喉,一支钉入眼眶,一支透胸而过。他连人带马被钉在原地,瞬间毙命。

  一小股试图集结反击的敌军,恰好位于箭雨的中心。

  刹那间,他们连人带马都被射成了刺猬,如同一个突然长满箭矢的草丛,人马的血水汇成小溪,汩汩流淌。

  箭矢威力极大,甚至能穿透轻盾和皮甲。

  一名举着圆盾的十夫长,盾牌上瞬间插满了七八支箭,其中一支力道极强的破甲箭竟穿透了盾牌,箭簇透出寸许,险些伤及其手臂,吓得他魂飞魄散。

  这轮箭雨不仅精准,而且极具针对性,专门照顾那些军官、旗手以及试图重整队形的集群。

  只见敌军之中,令旗接连倒下,呼喊指挥的声音戛然而止,整个追击队伍的指挥体系瞬间陷入瘫痪,混乱加剧。

  杨炯一愣,看着这远超己方弓箭手能力的箭雨密度和覆盖范围,心中惊疑:“这……这至少是上万弓骑兵齐射才能有的效果!我何时还有这样一支伏兵?”

  不等他细想,刘文典率领的三千“风”字重甲骑兵,已然如同钢铁洪流般从侧翼轰然撞入敌阵。

  “风!风!风!!”重甲骑兵们发出低沉的怒吼,如同地狱传来的魔音。

  但见这些骑士连人带马,皆披覆着厚重的冷锻铁甲,在火光下反射着幽冷的寒光,宛如一座座移动的铁塔。他们手中的陌刀横平,横棱棱如同一排排死亡的刀山。

  重骑如同一柄烧红的烙铁,狠狠切入奶油般的敌阵。

  当先一名重骑,陌刀挥出,一名试图阻挡的札剌亦儿骑兵连人带刀被斩为两段,鲜血内脏泼洒一地,那重骑速度不减,继续前冲。

  战马的冲击力加上骑士与重甲的重量,形成了恐怖的动能。

  一名札剌亦儿骑兵躲闪不及,被重骑直接撞上,他听到自己骨头碎裂的可怕声响,整个人如同断线风筝般飞了出去,尚在空中便已气绝。

  陌刀挥舞,如同割草。

  重骑兵所过之处,留下一片残肢断臂和无人驾驭的空马。有的敌人被削飞了天灵盖,有的被拦腰斩断,场面血腥震撼,宛如修罗屠场。

  札剌亦儿部的弯刀砍在重甲上,只能迸溅出几点火星,留下浅浅白痕,根本无法破防。

  而重骑兵的每一次挥击,都能轻易撕开他们的皮甲,带走数条性命。这完全不是战斗,而是一场单方面的、效率极高的屠杀。

  在如此恐怖的打击下,札剌亦儿部的骑兵终于彻底崩溃了。

  前有神机营火器骚扰,侧翼遭受毁灭性的箭雨覆盖,又被重甲骑兵拦腰截断、反复蹂躏,纵有万人之众,也已是强弩之末,士气彻底瓦解。残存的士兵再也顾不得军令,发一声喊,四散奔逃,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杨炯见战场局势已定,这才稍稍松了口气,正要吩咐亲兵去查探那支突然出现的援军来历,就见远处一骑如飞而至。

  那匹战马神骏异常,通体赤红,无一丝杂毛,唯有四蹄雪白,正是传说中的“赤龙滚地锦”。

  马上一名女子,正奋力挥舞着马鞭,朝着杨炯大声呼喊,声音清脆而充满活力:“杨炯!杨炯!我来救你啦!”

  杨炯凝神望去,但见那女子身形匀称,并非中原女子的纤弱,而是充满了草原儿女特有的、矫健有力的美感。

  她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五官算不上绝美,却自有一股英气勃勃、明爽动人的风采。

  尤其引人注目的是,她身着紧身骑装,纵马飞驰时,那浑圆饱满、充满生命力的丰臀随着马背起伏,勾勒出惊心动魄的弧度,仿佛蕴藏着无穷的活力与野性,洋溢着毫不掩饰的赤诚、热情与勃勃生机,令人过目难忘。

  杨炯见到来人,先是愕然,随即脱口惊呼:“其其格?!”

  声犹在耳,其其格已拍马赶到近前。她勒住战马,那匹“赤龙滚地锦”人立而起,发出一声嘹亮长嘶,稳稳落地。

  其其格抬手抹了一把额角的汗水,脸上绽放出毫无心机的、爽朗至极的笑容,大声道:“嗨!这下子,你可是欠了我一个天大的人情啦!回去之后,若没有三顿五顿的好酒,我可不依你!”

  杨炯目光扫过她身后那支军容严整、杀气未消的万余骑兵,又看了看他们打着的苍鹰战旗,疑惑地问道:“你……我不是让你暂时留在刘文典处吗?你怎么会从敌人后方杀出来?这一万精锐骑兵……都是你的部下?”

  “是呀!都是我带来的!”其其格回答得干脆利落,指着远处那面迎风招展的苍鹰黑旗,语气带着几分得意,“你们进入塔塔尔营地没多久,我就接到了我小姨派人送来的密报!

  说是札剌亦儿部偷偷调动了一万兵马,就埋伏在附近,意图不轨!我小姨的探马可是一直死死盯着札剌亦儿部的动向,就等着机会报当年的大仇呢!

  今日真是长生天保佑,正好撞上,岂能放过他们?这一万札剌亦儿部的精锐,今日注定要全部葬送在此地喽!”

  杨炯闻言,顿时恍然。

  其其格是漠北蔑儿乞部的别吉,而蔑儿乞部与克烈部、札剌亦儿部有着世代血仇。

  当年正是克烈部联合札剌亦儿部,将蔑儿乞部赶出了世代居住的富饶故地,其其格的母亲更是被札剌亦儿部掳走,受尽凌辱,这仇恨可谓不共戴天。

  其其格的小姨一直暗中隐忍,监视仇敌札剌亦儿部,今日得到机会,自然是倾力而出,要报这血海深仇。

  一念至此,杨炯突然又想起了什么,眉头微皱,问道:“等等,那失吉忽图在宴会上曾夸口,说札剌亦儿部有四万兵马。我们今日除掉这一万,那剩下的三万主力何在?是否也在附近?”

  其其格闻言,嗤笑一声,满脸的不屑,回应道:“呸!你别听他胡吹大气!他们札剌亦儿部早就不是当年雄踞漠北的时候了,这些年内斗不休,又被我们和克烈部不断削弱,如今全部落能凑出两万战兵已是极限!

  其中一万,早就被他们的族长派去哈拉和林,帮助乃蛮部守城对抗克烈部了!哪里来的四万之众?”

  杨炯一听这话,心中最后一块大石方才落地,长长舒了一口气。若札剌亦儿部真有四万生力军,今日之战结局犹未可知。

  如今看来,失吉忽图不过是虚张声势,眼前这一万伏兵,已是札剌亦儿部能动用的最后机动力量,今日被歼灭于此,该部已是元气大伤,再无争霸漠北的可能了。

  此时,战场上的战斗已接近尾声。

  札剌亦儿部的残兵在麟嘉卫重甲骑兵与蔑儿乞部生力军的联合绞杀下,毫无还手之力,如同被收割的麦子般一片片倒下,只剩下不足千人的小股部队还在负隅顽抗,覆灭也只是时间问题。

  当即,杨炯心情放松下来,摆摆手道:“走吧,带我去见见你小姨,此番要多谢她及时援手。”

  “这个不急!我小姨她清理完战场自会过来。我现在有件要紧事,要跟你商量!”其其格一把拉住杨炯的马缰,那双明亮如同星辰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目光清澈而坦诚,没有丝毫避讳。

  杨炯一愣,知道其其格性子向来直来直去,心里藏不住话,有什么便说什么,当即便点了点头,耐着性子道:“好,你说,我听着。”

  其其格整理了一下思绪,声音清脆而认真地说道:“今日我们蔑儿乞部能在此地截杀札剌亦儿部的精锐,报了部分血仇,也算是借了你的势,这一点恩情,我其其格记在心里!

  但是,你以前跟我说过,真正的朋友之间,不必把账算得那么清楚,那样反而生分。所以,我也就不跟你绕弯子,有话直说了!”

  杨炯颔首,正色道:“这话没错。朋友贵在知心,贵在坦诚。不过,对你其其格,我这个知心朋友,还要再加一条。”

  “加什么?”其其格好奇地眨眨眼。

  杨炯看着她,语气郑重而诚恳:“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其其格听了,小麦色的脸庞上竟罕见地飞起两抹不易察觉的红晕,她有些不自在地白了杨炯一眼,嗔道:“你这人!我跟你说正经大事呢!别总拿这些哄小姑娘的甜言蜜语来搪塞我!”

  她可是见识过杨炯这张嘴的厉害,几句话便能将乌古论部的耶律拔芹、契丹贵女们哄得心花怒放,自己可不能轻易着了道。

  当即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那一丝异样,继续道:“如今漠北格局,六大部族中,乃蛮和克烈正在哈拉和林死斗,争夺霸主之位;塔塔儿部经此一乱,算是彻底投靠了大辽。

  札剌亦儿部今日主力丧尽,已无争雄之力,只能彻底依附乃蛮部苟延残喘;鞑靼人则早早投靠了克烈部。现如今,就只剩下我们蔑儿乞部,还置身事外,没有明确站队。”

  杨炯何等聪明,立刻便听出了她话中深意,接口道:“你的意思是……你想趁此机会,让蔑儿乞部在这漠北乱局中,争取到足够多的利益,甚至……问鼎那共主之位?”

  其其格却摇了摇头,道:“不一定非要做那共主。但一定要为部族争取到足够安身立命、乃至未来发展的资本!

  这次漠北大战,无论最后是克烈获胜,还是乃蛮得胜,他们一旦缓过气来,必定会要求草原上所有部落臣服纳贡。

  我们蔑儿乞部宁肯再次远走苦寒之地,也绝不肯向仇敌低头臣服!所以,杨炯,我想求你帮我。”

  杨炯听了这话,沉思良久,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马鞍,脑中飞速分析着漠北局势与大华、大辽的利益所在。

  片刻后,他抬起头,目光湛然,道:“一个分裂的、互相制衡的漠北,确实更符合我大华与大辽的长远利益。让你蔑儿乞部独自面对胜利后的克烈或乃蛮,确实力有未逮。

  不过,我倒是可以支持你们,趁现在双方无力他顾之际,出兵占领科布多城及其周边丰美牧场。此地扼守漠北阿尔泰山脉要冲,水草丰美,易守难攻。

  以此为基,足以让你蔑儿乞部立足壮大,未来可与克烈、乃蛮形成三足鼎立之势,你觉得如何?”

  “科布多?”其其格眼睛一亮,但随即又有些贪心地问道,“那……那能不能把乌里雅苏台也一并拿下来?那里也是漠北数一数二的富饶之地啊!要是科布多和乌里雅苏台都能控制在我们手里,那整个漠北最肥美的草场和战略要地就都在我们掌握之中了,看克烈和乃蛮还怎么嚣张!”

  杨炯闻言,不由得失笑,用马鞭虚点了一下其其格,笑着反问:“傻丫头!你想得倒美!你若真把这两块最肥的肉都独吞了,你猜克烈和乃蛮还会不会继续死斗?

  他们恐怕立刻就会握手言和,调转矛头,先联手把你这个最大的威胁给灭喽!到那时,你挡得住吗?”

  其其格一愣,随即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讪讪笑道:“对哦!是我太贪心了,还是你考虑得周全。”

  杨炯被她这略带憨直的模样逗得一笑,随即摆手道:“无妨。具体方略,等我们大军开拔到哈拉和林附近,视战局发展再行详细谋划不迟。”

  其其格点点头,表示同意。

  她与杨炯并辔而行,看着远处逐渐平息的战场,沉默了片刻,忽然又转过头,大眼睛里带着一丝明显的疑惑和审视,开口问道:“杨炯,你……你不肯给我乌里雅苏台,该不会是因为……因为那个克烈部的女王梁洛瑶吧?我听说她可是个大美人,而且对你……”

  “瞎说什么呢!”杨炯没好气地打断她的话,哭笑不得,“这都哪跟哪啊!帮你,是因为你是其其格,是我最好的朋友,是因为此事于我大华、大辽有利,跟什么克烈女王有半点关系吗?”

  其其格盯着杨炯的眼睛看了半晌,见他目光坦然,神情不似作伪。在她单纯的心思里,杨炯这人虽然有时油嘴滑舌,爱逗弄女孩子,但对自己却似乎从未说过谎话,承诺过的事情更是无一例外都会做到。

  想到此处,其其格心中那点莫名的疑虑顿时烟消云散。

  当即,她不再犹豫,伸手探入怀中,取出一块沉甸甸、触手冰凉的铁牌,递到杨炯面前。

  那铁牌造型古朴,上面雕刻着一只展翅欲飞的苍鹰,正是蔑儿乞部调兵遣将的鹰符。

  “喏!这个给你!”其其格将鹰符塞到杨炯手里,语气干脆利落,仿佛给出去的只是一件寻常物件,“这一万骑兵,从现在起,就暂时归你指挥了!直到打下科布多,或者你离开漠北为止!”

  “啊?!这……”杨炯握着那枚还带着其其格体温的鹰符,一时愣在当场,只觉得这铁牌重逾千斤。

  他看了看手中鹰符,又看了看一脸坦然的其其格,不由得无奈摇头苦笑,自嘲般低语道:“这算什么?丢了塔塔尔部三千骑,转眼却得了一万蔑儿乞精兵?真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呀!”

  其其格虽然不太明白“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具体何意,但看杨炯表情,也知大概是“丢了小的,得了大的”之类意思。

  当即,她爽朗地纵声大笑,用力一鞭抽在马臀上,战马吃痛,猛地窜了出去。

  其其格回过头来,学着杨炯方才的语气,大声喊道:“该叫‘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才对!哈哈哈哈哈!”

  清朗的笑声在弥漫着硝烟与血腥气的草原夜风中飘荡,充满了快意与豪情。

  杨炯看着她纵马驰骋的矫健背影,那在火光映照下充满活力与野性的身姿,以及那份毫无保留的信任与赤诚,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复杂而真实的暖意,心中某个角落仿佛被轻轻触动。

  杨炯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杨炯啊杨炯,你这自诩万花丛中过的探花郎,今日怎么反倒被一个情场上的小白给撩动心弦了呢?”

  这般说着,杨炯深吸一口带着凉意的夜气,定了定有些纷乱的心神,眼神重新变得清明而坚定。

  缰绳一抖,胯下乌云驹会意地昂首,如离弦之箭般纵出,向着远处那一抹焰火般的红色身影追掠而去。

  蹄声急遽,踏碎一地月华,两道身影渐渐融入沉沉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