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土场古墓终显形-《沉浮录!》

  五月二十三日下午一点整,207国道临江段东线改造加宽工程项目部,阳光炙热,空气中弥漫着尘土与水泥混合的气息。刘德才副队长站在四台混凝土搅拌机前,抬手看了看腕表,深吸一口气,高声喊道:“开盘!”

  一声令下,水电负责人牟进忠带领的四名搅拌机操作员各就各位。机器轰鸣声瞬间打破了午后的宁静,两新两旧四台滚筒式混凝土搅拌机同时启动,滚筒缓缓转动,发出沉重的金属摩擦声。

  江春生兴致勃勃地站在一旁观摩,牟进忠肩挎帆布工具包,站在他身旁介绍道:“江工,你看,这边两个小伙子是刘队长新招来的临时工,都是段里老职工的子女。前几天刚培训了两天操作技巧。那边两个以前在襄松桥操作过搅拌机,也是段里子弟,有些经验。”

  江春生默默点头,目光跟随着周永昌安排的后场人员。他们正按照景康义立在搅拌机旁的混凝土配合比牌上的标准,分别将砂子、卵石以斗车定量装车都和两袋水泥一起倒进料斗。在搅拌机操作人员的控制下,进料、干拌、注水拌匀后出料,整个过程井然有序。

  很快,第一辆神牛-25拖拉机的车厢就被两滚筒的混凝土装满。“突突突”,司机一催油门,拉着水泥混凝土向路面的卸料点开去。紧接着,另一辆神牛-25拖拉机空车倒进了接料口……

  江春生观看了半个多小时后,抹了把额上的细汗,决定去路面上看看实际浇筑情况。他骑上那辆老永久自行车,来到与松江市的分界点——路面水泥混凝土的浇筑就从这里开始。

  在平整的石灰土路基上,两条用20公分槽钢相对支出了长约200米、宽3米的钢模浇砼带,神牛-25拖拉机正将拉来的混凝土浆料,一车车的沿着钢模往前卸。景康义和周永昌都在现场指挥摊铺与振捣。江春生看见了他熟悉的周永昌的得力干将老三也在,他依然是带班的角色,带领着十多人,拿着铁锹、铁扒等工具快速将卸下的混凝土摊平,然后用插入式振动棒振捣,最后以架在两边钢模上的震动梁扫平提浆,后面还跟着两个技术工拿着长长的木条,将混凝土表面进一步抹平,等待水泥混凝土初凝后,再二次收面。

  现场热火朝天,机械轰鸣,尤其是两台插入式振动棒的啸叫声异常震耳。江春生趁着震动棒暂停的间隙,找到景康义询问:“景工,浇筑混凝土的原材料按要求都要采用2-4级配碎石,现在用的是长江里的鹅卵石,石子一个个光滑圆润,抗折能达到要求吗?”

  景康义抹了把额头的汗,解释道:“在我们县境内,基本上不出产大批量碎石。若要用碎石,都必须从北边的邻县采购,这样一来,运输成本太高。我们的地产材料就是长江里的卵石,而且价格低廉。道路混凝土没有桥梁的建设要求那么高,设计强度等级为300号。我们料场现在的混凝土配合比,就是总段试验室以卵石为骨料,经过反复抗压抗折试验后得出来的,抗压抗折都能达到设计要求。”

  “哦!”江春生点点头,接着,又向景康义请教了一些浇筑水泥混凝土路面的技术要点后,才心满意足的骑车返回项目部。

  一到项目部,他就看见拖杨成新推土机去土场的平板车已经来了,杨成新正在启动推土机。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江春生心中甚安。

  次日清晨,江春生直接骑车来到城北凤台村土场。五月下旬的太阳已经显露出夏日的威力,昨天晒了一整天,整个土场的取土面已经干硬,颜色变成了灰白色。

  于永斌早已到达土场,正看着三个班组长带领几十个农民工做筛土前的准备。昨天傍晚,段机料股已经按胡文的要求,送进来了四卡车生石灰。倪建国连夜对生石灰进行了浇水消解,四大堆石灰到现在还冒着丝丝白气。

  不远处,两台红彤彤的推土机正从村委会的方向那边,在田野中朝土场开来。几分钟后,江春生和于永斌将到达土场的杨成新和刘平师徒二人的推土机引上了东边的土台。一番交待后,两台推土机的烟筒里喷着黑烟,在加力中前推后倒的忙碌起来。

  时间到了八点半钟,石勇的装载机带着技术员胡文也到了。两人和江春生、于永斌打招呼后,便坐在装载机的驾驶室里聊天,等着推土机把台子上面的土方多推一些下去后,开始动用装载机铲斗翻拌石灰土。

  一切都在有序进行。推土机的轰鸣声、工人的吆喝声、装载机偶尔的移动声,交织成一曲紧张而有序的土场施工交响乐。

  江春生站在土场边缘,看着两台推土机在土台上有条不紊地作业。杨成新经验老到,推土机在他手中如同轮胎式车辆一样灵活;刘平虽然年轻,但学习能力强,操作也越来越熟练。

  于永斌走到江春生身边,拍拍他的肩膀:“看这进度,今天应该能推下不少土。”

  江春生点点头:“两台东方红,一天推800到1000方土下去应该问题不大。希望一切顺利。只是你说的古坟墓,我心里总觉得是个疙瘩。”

  “放心吧,我毕竟是这里的村长,和考古队老范关系还行。”于永斌再次拍拍江春生的肩膀,“考古队那边我已经通过气了,他们会理解和支持我们的,真正要推出了古坟墓,按照昨天我们说的方案来,可以不用停工。”

  一天很快过去。临傍晚下班,东边留下的这片还有两千多平米大的土台,被两台推土机将表层土推下去了一锹多深。于永斌带着江春生在上面仔细查看了一圈,没有发现异常土质。中间有一处约一个多平方的区域,于永斌说疑似五色土。

  “等明天再推下去一层看看情况。”于永斌说道,眼神中既有考古爱好者的好奇,又有施工负责人的担忧。

  晚上,于永斌盛情相邀,坚持做东请了江春生、胡文、石勇、杨成新和刘平等五位甲方人员,一起到种子公司他的公司对面熟悉的小饭店吃饭。

  夏日傍晚,小饭店里人声鼎沸。于永斌是这里的常客,老板亲自迎上来,将他们引到里间一个相对安静的位置。

  大家都要了冰镇啤酒,推杯换盏,气氛热烈。几杯啤酒下肚,一番天南海北的神侃后,话题自然聊到了土场可能会发现的古坟墓上。

  “于老板,你说如果真的推出了古墓,不上报会怎么样?”石勇好奇地问。

  于永斌放下酒杯,正色道:“这可是违法的。《文物保护法》规定,任何单位和个人发现文物,应当保护现场,立即报告当地文物行政部门。知情不报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刘平调皮地挑逗石勇:“石勇,要是推出了古坟墓,你敢不敢用你的铲车掏一个出来让我们大家看看?”

  石勇连连摆手摇头:“这可是违法的事,我才不干呢!再说掘坟挖墓不吉利。你要想挖,我可以把装载机给你开着去搞。”

  “推土机我都还没有盘熟呢,你那家伙我可不会。”刘平笑道。

  杨成新白了刘平一眼,“刘平,别瞎扯没用的,违法的事不能搞。前年我在汉松线那边推土,推出一坛铜钱出来,周围几个人都上去抢,我也抓了一把,第二天就被派出所叫进去了,把我老婆吓死了。一个不能少的乖乖上交。”

  “你也太倒霉了吧!”胡文笑道:“哎!铜钱那么多,又没有数,你有没有藏下来几个啊?”

  “还敢藏?在派出所被他们一吓,腿都发软,不交完了都不踏实。”杨成新一脸严肃的看着胡文。

  江春生跟着说道:“歪主意还是别打的好,不做亏心事,鬼来也敢开门。”

  “鬼不需要你开门就能进来。”于永斌调侃着举起酒杯,“来来来,喝酒喝酒。”

  大家在哄笑中又干了一杯。几个年轻大小伙子的战斗力真不弱,啤酒瓶一瓶接一瓶地被清空,桌上的菜也下去了一大半。江春生看着大家越来越高的兴致,和于永斌对视一眼,微微一笑轻轻摇摇头。

  五月二十五日,晴空万里。两台推土机继续把台上的土一层层往下推。

  石勇的装载机则在下面的场地上翻拌石灰后,把石灰土铲起来,在场地上分散成长长的一圈。几十个民工支着一个个网眼与鸭蛋差不多大的钢筛,把拌好石灰土过筛、拍碎、再过筛……

  整个土场,机械、人工配合默契,热火朝天。按计划,今天再整一天石灰土,明天就一边继续整土,一边拖土上路摊铺,开展流水作业。

  江春生和于永斌坐在土台南侧边缘的一把固定的大伞下面。这是于永斌早上安排两个村民准备的。他说人不仅要会工作和能吃苦,还要学会让自己得到最好的休息和放松。于是他让人在地下插了一根粗竹杆,在上面绑了一个大黑伞,下面还准备了两条长凳和两个热水瓶。不过于永斌笑着说,这热水瓶是给两个推土机师傅准备的。

  上午的施工顺利进行,推土机已经将土台的表层土推下去近半米深。中午简单吃过饭后,下午继续作业。

  时间到了下午四点,台上的表层土又大面积的下去了一锹深。于永斌拍了江春生一下,从伞下钻出来,戴上草帽,走向土台中间区域去检查情况。

  两人刚走到昨天疑似五色土的中间区域,于永斌突然停下脚步,发出一声惊呼:“古坟墓推出来了!”

  江春生吃了一惊,顺着于永斌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地面上呈现出一条不同颜色的土壤分界线。

  于永斌用脚尖点着地面上五色土与原土的一条笔直的分界线,告诉江春生:“你看,线的这边是纯灰黄色的原土,另一边是回填的花土,考古上叫它五色土。这种土就像我们整石灰土一样,都是通过把几种土混合在一起拌合后再回填的。在最下面棺椁的周围,填的土都会是青膏泥,就是像鱼塘稀泥巴一样颜色的细土。”

  江春生的眼睛盯着地面上这条分界线往前看,到了前面一米多的地方转了一个直角弯。江春生跟着分界线继续查看着往前走,两米多远后又转了一个直角弯,向前接着又走了四米左右的样子,又转回头了。

  江春生看明白了,地面上就是一个十分规整的二米多乘四米左右的矩形。他不禁惊讶地问道:“这下面就是古坟墓吗?”语气中带着不可思议。

  此时杨成新和刘平看见于永斌和江春生似乎有什么发现,先后停车凑了过来。他们也很快看出了端倪。

  “你们看,那边还有,”于永斌指指与刚才分界线的原土过去一米多的地方,那里又是一道原土和五色土的界线。

  紧接着几人发现这片区域基本上是一个挨一个的并排整齐排列着十多个大小基本一样的矩形方框——竟然是古坟墓群!

  江春生不可思议又忧心忡忡地看着于永斌:“怎么办?这么多古坟墓,这一上报我们就得停工了。”

  于永斌深思了一会,仿佛很有经验一般地说:“这样吧!此事我们四人一定要先保密,千万别让更多的人知道。以我原来看见的开墓经验来看,现在的高度到下面的棺椁应该还有二三米深,你们抓紧把土继续往下推,尽可能多地推些土出来。我去给考古队的范队长打个电话,说一下这里的情况。他应该今天不会过来了,可能会让我们安排几个人晚上守夜,防止盗挖。等他明天上午带人过来,我们一起和他沟通一下。他也知道207国道加宽是县里的重点项目,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停工的办法。我去联系后就回来。”

  说完,于永斌像脚底生风一样,快步如飞地走出土场,迫不及待地去联系考古队了。

  江春生站在原地,看着于永斌渐行渐远的身影,心中暗自感叹:这家伙怎么突然变成了急性子?!

  江春生回过神来,转头对杨成新师徒喊道:“杨师傅,你们抓紧时间推土!”

  杨成新师徒听到江春生的呼喊,连忙跳上各自的推土机,又开始了紧张的推土工作。

  江春生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杨成新的大铲刀从古坟墓上缓缓刮过。随着铲刀的移动,一个个方方正正的墓穴逐渐展现在他的眼前,清晰无比。

  他看的出来,这些墓穴可能因为是贫民墓,没有什么像样的宝贝,虽然历经了两千余年的沧桑,但依然保存得相当完好,仿佛在默默地诉说着楚国的故事。

  江春生不禁心生感慨:这可是两千年前的古坟墓啊!他以前从未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过这些古老的遗迹,此刻,他突然觉得自己与古人之间的距离竟然如此之近,仿佛能够透过这些墓穴,看到古人的生活和他们的世界。

  推土机的轰鸣声继续在土场上空回荡,但江春生的心情此刻已经不同。他踩在五色土上,工程进度的压力与文物保护的责任,在他的脚下交织成一幅复杂的图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