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针锋对-《鉴芳年》

  篝火烈烈,映照着一张张悲愤脸孔。

  陈家姐妹的棺材停放在监军营的门口,哀泣声如潮水,一浪高过一浪。

  片运城犹如浮在海上的一座孤岛,被哭声掀起的浪潮摇撼震荡着,几乎要将其淹没。

  黑甲军出来呵斥道:“雷鸷!你好生无礼!还不快把人带走!”

  雷鸷站在人群的最前面,背脊挺直如铁铸,面覆严霜:“陈家姐妹死得冤屈,全城军民都要一个交代!若民怨不平,我们将在这里日夜举哀!”

  她话音甫落,众人哭得更加撕心裂肺,声动天地。

  敖鹏在营帐中没法子安睡,不免心浮气躁。

  骂道:“这些饿不死的狗才!贱民!不过是两个贱婢罢了,蝼蚁样的东西,竟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都是那个母大虫!居然想用这法子来奈何我!”

  这时他的幕僚赵玉温上前说道:“大人,现在这帮人用上了赖皮的法子。姑且让他们哭去,反正咱们在营帐里用棉花塞住耳朵,被子蒙住了头,总比他们要好过些。”

  “我想的也是,他们不嫌累得慌,就叫他们哭去。”敖鹏冷笑,“哭出血来也没用。”

  话虽是这么说,可西北风还是将哭声接连不断地送过来,更惹得周遭的野狼也合着一起嗥叫。

  雷鸷更是命人架起大铜盆烧纸,她手底下的人会意,掺了些别的东西,导致烟大火小,一股股浓烟也直奔着监军营飘去。

  如果说哭声勉强可以忍耐,呛人的烟雾却是忍无可忍。

  敖鹏等人都被熏得咳嗽流泪,好似老鼠一样从窝里钻了出来。

  “雷鸷,你居然敢这般挑衅于我,真是活腻歪了!”敖鹏穿着蜀锦缂丝黑貂裘,气势汹汹地质问道。

  他一出现,守灵的军民们立刻沸腾,高喊着:“偿命!偿命!”

  怒喊声仿佛是从地底传上来的,连地皮都跟着颤动。

  “大胆!你们都想被军法处置吗?!”敖鹏身边的黑甲军首领徐志大喝道,“敢对监军不敬,每人杖责一百!”

  “咻!”不知哪里射出一支冷箭,贴着他的头皮飞过去,将头盔上的帽缨射断了。

  徐志大惊,本能地蹲下身子,捂住了脑袋。

  “谁放的冷箭?!把人找出来当场处死!”敖鹏又惊又怒。

  “月黑风高,到哪里去找?”雷鸷双手抱肩,语气冷诮,“说不定是外头的胡人探子,毕竟他们当中的射雕手膂力过人。”

  “你胡说!”徐志跳起来反驳,“分明就是你的人!”

  “证据呢?”雷鸷冷眼挑眉,“我雷家军向来军纪严明,若真有触犯军法的又哪里轮得到别人约束?”

  “少废话!雷鸷,你不就想给这两个丫头讨个说法吗?”敖鹏不耐烦地说,“给你们两大车精米细面,快点儿把棺材拉走!”

  “三姑娘,大人可够给你面子了,那可是满满两大车粮食啊!就是把这两个女子卖了,也换不来这么多精米细面。”赵玉温上前说道。

  “军中无男女,你该叫我少将军。”雷鸷瞪着他,眼神像锥子,“我不要什么面子,我只要公道。是哪家的律法告诉你一车粮食就可以抵一条人命的?如果真是这样,我现在就用一车粮食来换你的命,你肯给吗?”

  “这……这……”赵玉温面露难堪,“我是好心好意……你怎么……”

  “赵先生,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亏你还是读圣贤书出身的,这样的混账话都能说出来。”雷鸷冷笑,“缺德缺多了是会折寿的。”

  赵玉温几乎不曾被她的话噎死,嘴里一边咕哝着子曰诗云,一边灰溜溜地退到敖鹏身后去了。

  “好,你要交代,是吧?”敖鹏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坏笑起来,“那你让死人站起来说话呀,让她们指认。如果她们能说出是谁害死了她们,我立刻叫那些人出来偿命,绝不含糊。你方才不是说要证据吗?我现在也要证据。”

  众人把目光都投向雷鸷,想看看她会怎么做。

  众人知道敖鹏分明就是在耍无赖,欺负死人不会说话。

  雷鸷沉默。

  “我告诉你,别得寸进尺。我的人是不可能偿命的,你要是敢胡来,我就上报朝廷。”敖鹏见雷鸷不语,干脆拿出了他的杀手锏。

  “你报我不会报?你要是给不了城中军民一个交代,我便是告御状也要告出个结果!”雷鸷怒目圆睁,寸步不让。

  所有直视她眼睛的人都毫不怀疑她做得出来。

  “雷鸷,你不怕死吗?”敖鹏威胁,“别以为你有个将军名头就了不起,我要弄死你也不在话下。”

  “取海碗来!我与城中百姓歃血为盟,写上血书,进京告御状!我身可死,但良心不可昧!”雷鸷切齿,“敖鹏,我雷鸷本不畏死,你又何必以死惧之?!”

  敖鹏不由得气馁,他早就听说雷家人的骨头硬,却没想到一个女子也会是这样强硬。

  之前他一味仗势欺人,如今却成了骑虎难下。

  俗话说的好,拼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自己这个监军虽然职位高又有后台,可奈何雷鸷不要命啊!

  见他犹豫,雷鸷又说:“不少人都看见是崔宝鼎和厚福礼等人把陈家姐妹掳走了,你现在把这些人交出来。否则我告到京中,你也别想囫囵!”

  雷鸷知道,敖鹏才是罪魁祸首。

  可眼下这情形,还奈何他不得。

  只能吞刀一般且饶过他,留待秋后算总账。

  “人我可以交出来,不过你不能要他们的命。”敖鹏想了又想,“因为陈家姐妹是自尽死的,说到底是她们心眼儿太小。”

  敖鹏可不想一直在这里吹冷风,他还想回去搂着他的花惜惜睡大觉呢。

  至于那几个带头的,量雷鸷也不敢真把他们怎么样。

  不过是吓唬吓唬,受点儿皮肉之苦而已。

  “放心,我不会杀他们的。”雷鸷冷冷地说,“不过得让他们在雷家军里做满三个月的苦工。并且你的人不能再欺辱百姓,否则我就扣住他们,拒不放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