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客路那知岁序移(5)-《彘仇》

  窗外,一阵暴雨突然而至,斗大的雨点急促的敲打着屋顶的瓦片,发出密集的噼啪声,檐下的雨水汇成一条条小溪,溅起一片迷蒙的白雾。雨水冲刷着院中老梅树繁茂的叶子,如断翅的蝴蝶一般四散飘零,屋外喧嚣的雨声,衬的屋里愈发显得寂静的沉闷来,媚娘有些心不在焉的坐在桌案边,看着面前素白的纸笺,几度提起饱醮着浓墨的毛笔,却不知该如何落下。

  眼前的光线显得有些昏暗,媚娘的思绪不受控制的弥漫开来:人算不如天算,自己甘愿放弃那即将到手的成王妃的尊荣,诓骗了朝阳公主,好不容易才随皇上入了宫。谁知,这位年轻的皇上对自己的风情万种熟视无睹,被囚禁到这所荒芜的小院子里,根本见不到皇上的面。

  那日,听说皇上要远去高丽御驾亲征,情急之下,不惜使自己感染伤寒,本想以北博取皇上的怜悯,使得自己的才华得到皇上的赏识。若是能以贴身侍婢的身份陪着皇上出征,只要能长伴君王左右,总有一天,他便会对自己刮目相看,宠爱有加。可是,那场自导自演的伤寒并未能使自己达成所愿,并因此而缠绵病榻达数日之久,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性命,而皇上却早已出征。

  媚娘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毛笔,起身走到窗前。外面电闪雷鸣,大雨滂沱,仿佛有千军万马正在厮杀着。而这空旷的屋子就像是一座监牢,已牢牢的禁锢住了自己。自从原先伺候自己的两个宫女,和那个送饭的太监小常子不知所终后,如今每日的饮食,只由一个又聋又傻的老太监,从门洞里挖出的一个小孔中递进来。

  眼见着处境愈发堪忧,媚娘犹如一只困兽,不得不暂且蛰伏下来。外面的雨声使得她心中更为烦躁,如今,已彻底失去了自由,连个外人的面都见不着,任凭自己有天大的本事,又能奈何?她苦苦的思索着,看来处心积虑的进宫完全就是自投罗网,皇上李恪之对她意味不明的态度,使得她的心不住的在失望和期望之间反复煎熬。若是自己不入皇宫,那么,完全可以凭借此次皇上出征的机会,乔装打扮偷偷潜伏在他身边,陪他出生入死,陪他凯旋归来,若是有了这当情份,那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就会稳如磐石。可眼下,无人可以帮自己逃脱这个牢笼,怕就是那个朝阳公主,也不能有丝毫助力了?

  骤雨初歇,乌云散去,一缕阳光从窗棂里射进来,映在媚娘略微有些憔悴的脸上。这刺眼的光柱扰乱了她的思绪,媚娘抬手遮住眼睛,外面湿漉漉的地上,还粘着许多被风吹落的树叶,看上去脏污不堪。屋里陡然又变得明亮起来,仿佛刚刚的那场疾风暴雨,不过是一个荒诞的梦境罢了。

  忽然,那厚重的的院门被轰然推开,一个小太监疾步走了进来。“奉皇后娘娘的口谕,着武氏昭阳殿回话!”那太监面无表情的尖声说道,有风从敞开的大门吹进来,清新的空气里带着一丝淡淡的土腥味儿。

  “武氏瑾遵皇后娘娘口谕!”媚娘敛衣跪下,轻声说道。她起身捋了捋微微有些发皱的衣袖,把几缕纷乱的头发拂到耳后,规规矩矩的跟在那小太监身后,出了了院门,向昭阳殿走去。

  皇宫依旧巍峨雄伟,亭台楼阁上的琉璃瓦闪闪发光,那些花草树木,门廊台阶,仿佛都能渗出金玉之气,仿佛都在彰显着天家富贵。往来穿梭的太监宫女们,皆屏声敛气,当媚娘望见昭阳殿那气势恢宏的大门时,红日已经西斜,余晖映照在由阙楼连接的含光殿和清凉殿那造型别致的飞檐翘角上,恍若天宫遥池一般。

  游廊下,早已悬起湘妃竹帘,宫女们捧着鎏金錾花铜盆往来如蝶,盆中浮着新摘的蔷薇花瓣,水汽氤氲间暗香浮动。那玲珑精巧的假山前,一大片的魏紫姚黄灼灼盛开,花匠用银丝将那些重辩牡丹固定在香妃架上,看上去美不胜收。

  一名身材高挑的宫女早已在檐下等着,“如月姑姑,人,带来了,”那小太监躬身说道,那宫女的目光淡淡的扫过垂手肃立的媚娘,对着那小太监略以颔首,小太监便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随我来。”那宫女转身向殿内走去,有两个小宫女撩起门帘,媚娘小心翼翼的跟在她的身后,穿过一道又一道的门,这才在主殿近旁的屋外站定,恭顺的对着屋里轻声说道:“皇后娘娘……”

  “带进来!”一声犹如玉石相击般清越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带着难以言喻的威严。

  “妾,武氏参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鼻间萦绕着淡淡的幽香,媚娘的眼睛始终盯着自己的脚尖,甫一进门就赶紧跪倒在光滑如镜的地面上,颤声说道。

  只听见一声幽叹:“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她平静的声音中似乎一丝自嘲:“可惜能参悟明了的人寥寥无几,武氏,本宫今日宣你前来,是为着成王谋逆一事,皇上特意交代,你熟知始末,可与本宫细细讲来。”

  媚娘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往上窥视了一眼,上首那张镶金嵌玉的凤位上,皇后王婉静静的端坐着。乌黑亮丽的头发梳成了“朝天髻”,发间的金簪和翠珠闪烁着柔和的光芒。更衬的眉目如画,雍容高贵。凤眸微微上挑,目光平静而深邃,仿佛带着无尽的智慧与谋略。白里透着浅粉的脸颊在光影的映照下,泛着玉质的光泽。她虽身着素雅的皇后常服,但那衣领袖口上面精美绝伦的刺绣,却尽显皇家奢华,那笔挺的坐姿,一丝不苟的仪态,看似温暖,实则透露着强大而内敛的气场,让人不敢直视,却又忍不住为她的美貌和气质所折服。

  不愧为名满天下的世家贵女中的翘楚,能使六宫无妃,皇上独宠一人,果然是非比寻常!媚娘心中也不由的暗自赞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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