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世间安得双全法(3)-《彘仇》

  李恪之反手,用尽全身仅存的力气,死死攥紧王婉纤细的手腕,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仿佛想要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声音急切而破碎:“真的?……真的是你……朕,朕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那箭毒……太厉害了……”

  王婉忙用另一只手轻轻地按住他因激动而剧烈起伏的胸膛,生怕牵动了伤口。“皇上,您刚刚醒来,身体虚弱,不宜说太多话。”她抬手轻拂过李恪之的面颊:“听闻皇上伤势,臣妾亲自去了蓬莱仙岛,请了寂了大师前来为皇上疗毒。如今,箭拔了,毒清了,已经没事了。再休养些日子,皇上就可恢复如初了。”她疲惫的的脸上浮起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

  “寂了,大师……那样的,世外高人……行踪难觅……又怎会……”李恪之眼中满是惊疑,想当年,先帝亲自手书,又派了自己去五台山,想请大师入长安一叙,都被他婉言谢绝。而眼下,从蓬莱仙岛至千里之遥的高丽都城平城外,不遗余力对自己出手相救,这简直是不可思议。一旁正煨着药罐的冬雪轻声道:“是娘娘,她在蓬莱仙岛的“万寿宫”宫外跪了一夜,直至晕倒,惊动了寂寥大师……”

  “冬雪,皇上刚醒,不要说这些,先得让他歇歇……”王婉打断冬雪的话,伸手接过从药罐中倒出的半碗暗褐色的药汁,用银汤勺轻轻舀起,放到自己的嘴边,吹了又吹,才小心的喂到李恪之口中。轻声说道:“为了皇上,哪怕是臣妾豁出这条命也是值得的,那寂了大师此次为救皇上,耗损不少元气,皇上莫要辜负寂了大师的救命之恩才是。大师盛赞皇上仁德爱民,是一位有为之君,出兵高丽,兴的也是仁义之师,等过了此劫,往后定会平安无忧……”

  她的话语最有效的良药,李恪之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握着婉婉的手,却不肯松开。他仔细的凝视着,这无数次萦绕在梦中心间的容颜,仿佛要将失而复得的珍宝紧紧攥在手心。身中箭毒的剧痛,濒死的黑暗与冰冷……如今都变得遥远而模糊,唯有眼前这张虽憔悴,却又无比真实的容颜,成为他的世界里最要耀目的光芒。

  “朕……朕,给你的……信?”李恪之慢慢的咽下苦涩的药汁,略歇了歇,微微的喘息着,却仍是忍不住艰难的开口问道。思念了千百次的人,如今就在眼前,忘能相顾无言,他心中有太多的话,想要与她诉说,与她分享那些分别后的喜怒哀乐。

  王婉泪目盈盈,她附身在他耳边,用只有那们两个人能听清的声音道:“看到了,当时臣妾痛断肝肠,如置身地狱一般。别的都忘了,只记得“此心唯系一人”,皇上,您怎能忍心把江山与皇儿而抛给妾身?”她声音清晰,含泪带着一丝浅笑说道:“皇上,臣妾唯有一愿,只愿能常伴皇上身边,相守一生,当个庸碌的皇后足矣。”

  王婉轻握着李恪之的手道:“皇上的心意,臣妾都明白,您若是真心对臣妾好,就要陪伴臣妾一生一世。”她望着李恪之眼中的欢喜之色:“只是皇上身为君王,岂可因一女子而轻天下?这亿兆黎民,万里江山,还有年幼的皇儿,都是皇上心之所往,臣妾深知皇上心怀天下,立志要一统九州华夏,臣妾为有这样一位夫君而骄傲无比。”

  李恪之靠在枕上,虽然虚弱,眼神却亮的惊人,带着劫后余生的释然,和前所未有的坚定。她望着王婉,声音低沉却清晰的说道:“婉儿,朕灭了高丽,四方安定,等到民富国强,皇儿也可独挡一面之时,便把江山交到他手中。朕与你妇唱夫随,纵情山水,朕“此生唯系于你一人”,天地可鉴!”王婉眼中的泪水滚滚而下,所有的怀疑与揣测,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

  眼前这个富有四海,坐拥天下的君王,依然还是那位对自己一往情深的少年!岁月流逝,一同经历了生生死死,他们已经是彼此生命中最亲、最重要的那个人!此生不负此心!人生难得有情人终成眷属,还夫复何求?

  她削瘦苍白的脸上又浮上了几朵红晕,秋水般的双眸中,羞涩和欣喜仿佛是荡漾开的一圈圈涟漪,一切的付出都是这般值的!

  大帐外的连营密密麻麻,一眼也望不到尽头。漫天的风雪之中,无数甲胄鲜明的将士们正在抓紧时间操练着,他们热血沸腾,渴望用一场轰轰烈烈的决战,洗刷华夏百年的耻辱。自从围住高丽都城之后,一直围而不攻,这半个月来,几十万将士分批列队,前去拆除了前朝三十万远征将士葬身高丽后,被高丽人残忍的切下头颅砌成的“京观”,这刺痛中原王朝的耻辱柱:高一丈五,长达十余里,双列华夏儿郎头颅墙。这些阵亡将士的血肉之躯,经石灰固化后,在辽东的漫天风雪中矗立了19年!是时候,该让这些被垒进“京观”的亡魂,在剿灭高丽的凯旋声中得以永久安息!

  李恪之靠在床榻上,听着王婉把那一道道军情奏折念给他听。当他听到将士们几大摞的“请战书”时,对着王婉轻声道:“若不是因朕受伤耽误了些日子,早就该踏平这座都城了。”

  “可是,皇上龙体还全愈,需要在静养些日子才是。”王婉合上手中的奏折,把它们整齐的码放在案头,轻声说道。李恪之慢慢地直起身子,下了床榻,王婉正要去扶他,他却摇头道:“让朕自己走,此时正是决战的好时机,一鼓作气灭了高丽!朕还要亲自去祭奠那些为国出征,丧命于此地埋骨异乡的忠魂,以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

  “皇上,臣妾是否需要早日回京,皇后若“病”的太久,岂不让人生疑?再说怀瑾幼小,也让臣妾挂念的紧。”王婉沉吟着说道:“只是皇上的龙体,臣妾也实在放心不下。”她轻皱着眉头,只恨分身无术。

  李恪之转身,双手扶着她的肩膀道:“无妨,京中之事你莫要忧心,朕的身体也无大碍了。这等偏远之地,从未有中原皇后踏足。你既来了,就随朕一起,等此战后,一同前去祭奠那些华夏铮铮男儿的英灵,以表敬意,岂不比那泰山封禅更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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