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8章 有些不值-《将军,天冷了披件黄袍吧!》

  乔恕与厉千秋一前一后,走出了大殿。

  殿外的冷风一吹,吹散了殿内那令人窒息的燥热,也让两人那被楚歌怒火炙烤得有些发昏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压抑的气氛,却如跗骨之蛆,依旧紧紧跟随着他们。

  两人并肩走在城主府的长廊下,一路无言。

  廊外的庭院,草木枯黄,一片肃杀。

  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只剩下两人沉重而又带着几分杂乱的脚步声,一如此刻他们复杂的心绪。

  不知走了多久,久到乔恕都以为这份沉默会一直持续到分道扬镳的那一刻。

  还是厉千秋,率先打破了这片死寂。

  “乔堂主。”

  他的声音不高,却在这寂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清晰。

  “如今的局势,你也看到了。”

  厉千秋的脚步没停,目光直视着前方廊道的尽头,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实。

  “教主大人已经下了死命令,不允许再有一人外逃。”

  “否则,你我二人的项上人头,怕是就要换个地方待着了。”

  乔恕闻言,脚步微微一顿,旋即又跟了上去,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意。

  厉千秋继续说道,语气平淡,却字字诛心。

  “可眼下的局势,人心浮动,已成燎原之势。”

  “别说逃一人了,今夜若是再逃走一支百人队伍,我也不会觉得奇怪。”

  他侧过头,瞥了一眼身旁脸色难看的乔恕。

  “你我二人,虽有堂主之名,却无三头六臂。”

  “这陇西城,东南西北四面城墙。”

  “你我二人,就算不眠不休,又能守得住哪一面?”

  “守得了一时,又守得了一夜吗?”

  “守得了一夜,又守得住一辈子吗?”

  厉千秋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利剑,精准地刺在乔恕的心上。

  是啊。

  守不住!

  秦泽那诛心之言,早已像瘟疫一般,在城中每一个血莲教众的心里生了根,发了芽!

  如今,这颗种子已经破土而出,结出了名为叛逃的恶果。

  听完厉千秋的话,乔恕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的,却不是城墙上那些惶恐不安的教众面孔。

  而是方才在大堂之上,那四分五裂的雨过天青色玉瓷茶盏。

  他的脸上,竟流露出一丝近乎于心痛的哀伤。

  “那一只玉瓷茶盏,是前朝官窑所出,有市无价。”

  “教主大人当年得之,爱不释手,曾言价值万两白银。”

  乔恕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一万两银子啊……”

  “可以采买多少粮草,可以抚恤多少战死弟兄的家小,可以换来多少弟兄们为之卖命的吃食……”

  “就这么……没了。”

  听到乔恕这番前言不搭后语的话,饶是心思深沉如厉千秋,也不由得一愣。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有些错愕地看着乔恕。

  “乔堂主,你说什么?”

  面对厉千秋的询问,乔恕仿佛才从自己的思绪中惊醒过来。

  他抬起头,迎上厉千秋探究的目光,随即苦笑着摇了摇头。

  “没什么。”

  “只是觉得有些……不值。”

  他没有说清,是那只茶盏不值,还是那些为之效忠的人,不值。

  厉千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追问,而是将话题拉了回来。

  “乔堂主,闲话休提。”

  “教主有令,不允许再外逃一人,否则你我两人性命难保。”

  “此事,你看……”

  厉千秋的语气,充满了试探。

  他想看看,这位素来以忠心耿耿着称的青龙堂堂主,在被逼入绝境之后,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乔恕闻言,沉默了片刻。

  他抬头看了看天。

  天空灰蒙蒙的,像是蒙上了一层永远也化不开的阴霾,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良久,他才轻轻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那一声叹息里,仿佛耗尽了他此生所有的忠诚与气力。

  “厉堂主。”

  乔恕转过头,看着厉千秋,眼神异常平静。

  “那些弟兄们想走,我们是拦不住的。”

  “既然拦不住……”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那便……不让教主大人知道,不就可以了?”

  话音落地,空气瞬间凝固!

  厉千秋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双眉一挑,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不让教主大人知道!

  好一个不让教主大人知道!

  乔恕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那就是,即便今夜再有人趁夜逃走,只要他们二人联手,将消息死死地压下来,隐瞒不报!

  那对于远在总堂之内的楚歌而言,就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厉千秋怎么也没想到,这番形同于欺君罔上、等同于背叛的话,竟然会从整个血莲教中,对楚歌最为忠心耿耿的乔恕口中说出来!

  连他都到了这个地步……

  这血莲教,这陇西城,已经不是根基被蛀空那么简单了。

  而是连支撑着屋顶的顶梁柱,都开始从内部腐烂了!

  别说秦泽那五万大军兵临城下,别说那传说中无坚不摧的神武大炮了。

  恐怕,都不需要秦泽再动手。

  用不了多久,这座看似坚固的城池,就会自己从内部,轰然崩塌!

  就在厉千秋心神剧震之际,乔恕的声音再次响起。

  “厉兄!”

  这一声“厉兄”,让厉千秋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他看到乔恕的脸上,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神色,似是解脱,又似是悲哀。

  “你我相识的时日虽然不长,但我也听说过你的赫赫战功。”

  “是个将才。”

  “可惜……”

  乔恕的声音顿了顿,目光变得有些悠远。

  “如今的圣教……”

  话说到一半,他却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化作了一声沉重的叹息。

  “唉!”

  他对着厉千秋,郑重其事地一抱拳。

  “厉兄,多保重吧!”

  说完这句意味深长的话,乔恕不再停留,转身大步离去。

  他的背影,在长廊的阴影中,显得有几分萧瑟,几分决绝。

  厉千秋站在原地,目送着乔恕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久久未动。

  他的嘴角,那抹无人察觉的冰冷弧度,再一次,缓缓勾起。

  “保重?”

  “是啊……”

  “是该各自,多加保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