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张文祥刺马案-《清宫秘史十二章》

  同治九年七月二十六日午时,江宁府衙前的三通鼓刚刚落音,

  新任两江总督马新贻,正被亲卫簇拥着,迈着稳健的步子朝衙署走去。

  暑气蒸腾的午后,他刚视察完士兵操练,藏青色官服的前襟已被汗湿透。

  “大帅,天热路远,要不换乘轿子回署?”

  侍卫队长李三凑近几步,脸上堆着殷勤的笑。

  马新贻摆了摆手,声音洪亮:

  “李队,步行倒也清爽。再说,我朝起家靠的是骑兵,骑马尚不肯偷懒,何况步行?”

  “大帅说的是!这老祖宗的规矩,确实不能丢。”

  李三连忙应和,转头对着两侧围观的百姓扬声呵斥,“闲杂人等退后!都围在这里像什么样子!”

  人群里攒动着好奇的脑袋——谁不想亲眼瞧瞧这位新总督的模样?

  亲卫们跟着大声驱赶,“靠后!都靠后!”的喝声,混着蝉鸣,在府衙前的空地上嗡嗡作响。

  就在这时,人群中猛地冲出一个身影!快如闪电,所有人都没注意到,那人手里攥着一把明晃晃的短刀,

  “噔噔噔”几步便直扑马新贻而来。电光石火间,李三和一众亲卫竟都愣在了原地——

  谁也没料到,青天白日之下,竟有人敢行刺封疆大吏。

  他们哪里想过,连嘉庆皇帝都曾遭白莲教刺杀,一个两江总督,在亡命之徒眼里又算得了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噗嗤”一声闷响,短刀已扎进马新贻左肋。

  刺客显然是练家子,三秒钟内连刺三刀,刀刀直逼要害。

  马新贻只觉三处伤口透着凉气,他低头瞥了眼露出体外的刀柄,又缓缓抬头,

  死死盯着眼前这张狰狞的脸,嘴里涌出的血沫子,瞬间将暗红的官服染得更深。

  “抓刺客!”李三和护卫们这才如梦初醒,嘶吼着扑上来。

  “不必动手!”刺客却突然开口,声音沙哑而镇定,“我张文祥一人做事一人当!”

  随着“铛啷”一声脆响,他将短刀扔在地上,坦然举起了双手。

  亲卫们一拥而上,将他死死按在地上,用绳索捆了个结实。

  李三慌忙抱起马新贻,急呼御医,可伤势太重,这位新总督终究没能撑过那个午后。

  从他上任到遇刺,不过短短十八天。

  “……”

  这桩惊天血案,像一块巨石砸进滚油,瞬间在朝野上下炸开了锅。

  两江总督在官署门前遇刺,这简直是在打朝廷的脸。

  消息传到京城,慈禧太后震怒,拍着案几怒斥:

  “给我严查!不管牵扯到谁,一查到底,务必揪出幕后主使!”

  很快,一道圣旨从京城发出:调直隶总督曾国藩重返两江,会同刑部尚书郑敦谨审理此案。

  为了防止有人砸监劫狱,曾国藩和刑部尚书郑敦谨直接来到了监狱,二人要亲自审问张文祥。

  狱中的灯光昏黄摇曳,曾国藩看着戴着手铐脚镣、蜷缩在角落的张文祥,沉声发问:

  “张文祥,你为何要刺杀马总督?”

  张文祥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忽然狞笑一声:“总督大人,您倒不如问问,我为何不刺您?”

  “放肆!”狱卒厉声喝止,却被曾国藩抬手拦住。曾国藩脸上不见怒意,反而淡淡一笑:

  “你我素无恩怨,你没有理由刺杀于我。”

  这几句话竟让张文祥愣了愣。世人都说“曾剃头”杀人不眨眼,可眼前这老头,说话竟如此平和。

  或许是这份意外的平静触动了他,张文祥忽然叹了口气,将前因后果和盘托出——

  原来他早年曾参与太平天国运动,兵败后投了海盗。

  马新贻任浙江巡抚时,大力剿匪,张文祥的许多同伙都死在了清军刀下,他自己也成了丧家之犬。

  更让他恨的是,妻子罗氏被无赖吴炳燮诱拐后,他曾拦轿向马新贻告状,恳请巡抚大人为他做主。

  可马新贻那时正忙于军政要务,哪里会管这种“家宅琐事”?

  在他看来,一个连自家妻子都看不住的男人,纯属活该。

  这份冷漠,像根刺扎在张文祥心里。

  朋友惨死、妻子被拐、官府冷眼……种种积怨拧成一股绳,最终把他拽上了这条绝路。

  审来审去,张文祥就围着这些事来回絮叨,看看实在没有新的犯罪证据,

  案子最后以“漏网发逆”“复通海盗”定案,张文祥被判凌迟之刑。

  可判决下来,外界的猜测和议论却丝毫未减。

  “哥几个,张文祥刺马新贻,是有人出钱买凶,张文祥只是一个杀手,挣点赏金,真正的大佬潜伏着,大清这朝堂,深着呢!”

  有这种猜测并不奇怪,在晚清波谲云诡的政治棋局里,第三种说法悄然流传:这起刺杀,根本是湘军势力布下的局。

  你看,马新贻顶替了曾国藩的两江总督,杀了马新贻,曾国藩又回来当总督,不是湘军干的才怪呢!

  太平天国覆灭后,湘军作为平叛主力,势力早已盘根错节。

  将领们在战乱中聚敛了巨额财富,手握重兵,成了慈禧眼中的“隐患”。

  慈禧太后为制衡湘军,特意调曾国藩离两江、派马新贻接任,就是想削弱湘军在江南的根基。

  马新贻到任后果然雷厉风行,裁撤湘军散勇、严查地方积弊,桩桩件件都在动湘军的奶酪。

  如此一来,说刺马案是湘军为自保策划的反击,似乎也并非空穴来风。

  民间更是编出了无数版本。

  有人说马新贻曾霸占朋友之妻,张文祥是为友复仇;有人说他私吞军饷、滥杀无辜,刺客是替天行道。

  这些传言虽无实据,却在茶馆酒肆里被反复讲述,藏着百姓对官场黑暗的愤懑与嘲讽。

  第四种说法,说马新贻生前得罪了浙江巡抚丁日昌。

  原来浙江巡抚丁日昌的儿子丁惠衡,曾卷入“宿娼打死勇丁案” 。

  说在同治八年十月(1869年10月),丁惠衡与堂兄弟丁继祖在苏州逛妓院时,

  与太湖水师后营右哨勇丁徐有得、刘步标发生冲突。

  随后,丁惠衡等人叫来亲兵,将徐有得用军棍打伤,致其4天后死亡。

  案件发生后,丁日昌上奏自请处分,朝廷命两江总督马新贻审理此案。丁继祖投案,但丁惠衡却越墙逃匿,拒不归案 。

  此案审结40多天后,马新贻遇刺身亡,于是有传言称丁惠衡或丁日昌是幕后主使,为泄私愤买凶杀人,但并无确凿证据 。

  案子虽然结了,可关于它的故事却没停。从晚清的《刺马传》小说,到后来的京剧《刺马》,

  再到李连杰主演的电影《投名状》,这个发生在江宁府衙前的血案,成了后世反复解读的谜局,

  在历史的迷雾里,闪烁着人性与权谋的复杂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