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3章 为我花生-《回档:换个姿势再来一次》

  “晚上一起好好喝两杯。”

  “诶。”

  望着李叔略显佝偻却步伐坚定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转角,李乐心里一瞬间空落落,又沉甸甸的。

  窗外的夕阳把走廊染成一片暖金色。

  他想起当初,在那个狭小的面包厂的平房里,老头戴着老花镜,手指飞快地拨弄着算盘珠子,嘴里念念有词,核对那一笔笔货款。

  那时候,卤蛋的香味混着打印纸和墨水味儿,就是财务室的全部味道。李叔就像个老管家,守着这个家底,从几万到几百万,再到如今的几十亿流水,账本越来越厚,他的头发也越来越白。

  如今,那声音早已被键盘敲击和系统提示音取代。丰禾像一列不断加速的火车,轰隆隆地驶向更广阔的天地,裹挟着所有人向前奔涌。李叔却选择在某个站台,平静地提出下车。

  他懂,这不是撂挑子,是看清了潮水的方向。

  自己这个甩手掌柜,满嘴跑火车地谈战略、画大饼,可底下这艘大船能开得稳,不散架,靠的就是老头这样的一块块压舱石。

  现在,石头说要换了,不是累了,是怕自己的老经验,成了新航程里的暗礁。公司得往前走,得找到能一起画新地图的人。

  李叔的退,不是能力的枯竭,恰恰是另一种形式的进,将舞台让给更适应未来规则的人,以确保他所珍视的事业能持续健康地进。

  也是给他,也给丰禾,上的一课,时代轰隆隆地往前跑,不能总指望旧地图去闯新海域。

  他深吸一口气,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李叔那口烟丝的辛辣味儿。

  “哥。”成子凑了过来。

  “啊?”

  “李叔咋说?”

  “就那么说的。”

  “哦。”

  成子摸出根烟,点上,抽了一口,过肺,吐出的烟有些辣嗓子,熏眼。

  “要不,等到时候,给李叔安排.....”

  “他不会听的。”

  “可.....”

  “以后,每个月,把老头退休金准时发了,要不然,小心他踹你门。”

  “哦。”

  “走啦,不是说六点半么?”

  “嗯。”

  “那仨干嘛呢?”

  “在毕工那。”

  “干嘛?”

  “试吃。”

  “试吃?”

  穿过连廊,到了研发部在的积木楼的另一半,还没进门就听到几声,“不甜”、“不脆”、“有点儿咸”。

  等靠近了,就瞧见田马陆三个人,坐在一张摆着十几个小碟子的桌前,面前一杯水,捏着小塑料叉子,对着面前花花绿绿的吃食戳戳点点。

  田胖子拈起一片棕黄色的、表面布满气孔的饼干,端详一番,塞进嘴里,“嘎嘣”一声,嚼了两下,眉头就皱成了川字。

  “毕工,这啥玩意儿?硌牙啊,都快赶上吃石子儿了,得就着开水泡软了才能吃吧?要不然,当磨牙棒合适。”

  毕延推推眼镜,一脸平静地解释道,“这是新开发的高纤粗粮饼干,添加了燕麦麸皮和奇亚籽,膳食纤维含量很高,有助于肠道蠕动。口感偏硬是为了控制油脂添加量,追求健康低卡。”

  “低卡?”田宇一撇嘴,,“这吃下去,连嚼加进肚子消化,这消耗的热量都比它本身提供的多吧?好家伙,负卡路里食品?你们这是要开辟减肥新赛道?”

  “呃.....诶?负卡路里,嗯嗯,这个好,这是个方向。”

  似乎没听懂田胖子的吐槽,毕延倒是发现了新名词。

  而马大姐正对着一块深褐色的糕点运气,咬了一口,五官瞬间皱成一团,“嚯!这是啥?苦得我舌头都木了,这要是哑巴都得说话了。”

  “不是,黑巧克力口味的高蛋白能量块,用了85%的可可脂,没加太多糖,”毕延耐心解释,“目的是提供持久能量,同时控制糖分摄入。”

  “啥?能量?能量没感觉,胖子,水水水!”

  马大姐猛灌了一大口矿泉水,一抹嘴,“毕工,咱是搞吃的,不是搞中药啊,这苦大仇深的,谁吃得下去?我们的生活已经够苦了,你得来点儿甜啊。”

  陆小宁则小心翼翼地捏起一片薄薄的、呈半透明的淡紫色薯片状的东西,打量半天,才轻轻咬了一小口。

  细细咀嚼着,表情从好奇变成困惑,最后略带遗憾地摇摇头。

  “毕工,这个...味道,是很奇妙。入口是淡淡的紫薯香,但后面跟着一股,嗯,怎么说呢,有点像,雨后泥土的腥气?还有点....感觉像是在受了潮的纸箱子。”

  毕延眼中却闪过一丝赞许,“啊,你的味觉很敏锐。这是烘焙型紫薯脆片,非油炸。你提到的后味问题,可能是其中一种用于增香的天然紫薯香精带来的,它在高温烘焙后确实会产生些许类似土腥味的副产物。我们正在调整香精的配比和烘焙工艺。”

  “要不,您还是油炸吧。”

  田宇又瞄准了几片浅绿色的薄饼,捏起来扔嘴里,嘎吱嘎吱半天,舔了舔嘴唇,才说,“这个,味道有点怪,像是,海苔混了薄荷牙膏?吃完嗓子眼儿里凉飕飕的。”

  “啊,这是新开发的清新口气蔬菜脆片,加了微量薄荷提取物和叶绿素,”毕延拿起笔记本记录,“看来薄荷量可能有点过了,掩盖了蔬菜本味。谢谢田总反馈。”

  “别,想谢我,就别出这个产品了,这玩意儿,你要是上市,估计就两种评价,一个是海苔饼干味儿的牙膏,一个是牙膏味的海苔饼干。”

  “倒,倒也不至于。”

  马大姐又瞄上一个橙红色的小球,扔进嘴里一嚼,脸瞬间憋红了,赶紧,“噗!啊,咳咳,酸,酸死我了,这啥啊是?”说着,伸长舌头直抽气。

  “这是高VC酸角凝球,针对喜酸人群和补充维生素需求设计的。”毕延递过一张纸巾。

  “喜酸人群?这得是老陈醋修炼成精了才喜这个酸度,不行,我感觉牙都松了。”

  接下来,几人轮番对着小碟子里的吃食,做着点评。

  “这薄脆看着挺透亮啊,闻着有股奶香味儿。嗯,香是香,就是有点,寡淡?没啥味儿,吃完和没吃一个样。你好歹给点儿盐啊,哪怕一丢丢呢。”

  “嗯,这个口感酥脆,空气感足...就是...味精味儿有点冲啊,吃完嘴里老是泛那股鲜味,不太自然。”

  “这个吃了,跟嚼沙子拌泥巴似的,喇嗓子,估计刮油效果估计一流,吃完能拉出方形粑粑。”

  “诶诶,毕工,这个酸奶涂层是哪个天才想的?味道还行,就是这口感...怎么沙沙的?像吃细沙子?你们用的是酸奶粉吧?没溶解完全?还是结块了?”

  “嗯,很滑,很润,巧克力味很浓,微微苦....中间好像有层果酱?酸的,正好解腻。这个.....挺好的。”

  仨就这么一边试,一边吐槽,从“甜得发齁”到“淡出个鸟来”,从“辣得喷火”到“酸得倒牙”,从“油得糊嗓子眼儿”到“干得噎人”。

  毕延在一旁,仔细解释着每一项设计初衷、工艺难点和营养成分表,试图用科学说服这些味觉“白痴”,但没什么用。

  桌上很快堆起了小半碟“垃圾”。

  最后,马大姐拍拍手,“我说毕工啊,你这研发部,不是硌牙就是糊嘴,不是酸倒牙就是苦掉舌,好不容易有个能吃的还噎人。”

  “就是,毕工,你们这是食品厂,不是我们那个实验室,这些东西吃下去,感觉不是糊口,是考验耐药性和消化排泄能力来了?下回试吃前得先让我们签个免责协议,吃出问题算谁的?”

  “我算明白了,这试吃也不是谁都能干的,这一会儿,酸甜苦辣咸就着一瓶水,我这肚子里都起化学反应了。”

  毕延被他们说得哭笑不得,但还是很真诚的说道,“各位的意见非常宝贵,都是最真实的消费者反馈,比实验室数据更直观。我们会根据这些调整配方和工艺的。不过,创新嘛,总是要经历很多次失败,失败是....”

  “建立在别人痛苦上的。”

  正说着,李乐和成子溜达进来。

  “哟,吃着呢?怎么样,我们毕工的新作品,有没有能惊艳市场的?”

  “惊不惊艳的不知道,”马闯捏了两粒儿最边上那碟绿油油的花生,塞到李乐手里,“李秃咂,你牙口好,先替兄弟们试试这个。”

  李乐瞅了眼,扔了两粒儿到嘴里,嚼吧嚼吧,点点头,“还行啊,味道不错,鸡肉味儿,嘎嘣脆。”

  “真的?”

  “嗯,你试试。”李乐一伸手。

  马大姐瞅瞅李乐的表情,一脸笑眯眯,倒不似作假,小手一伸,捏了塞嘴里,第一口,有点儿脆,第二口.....一股辛辣窜鼻的味道直冲天灵盖儿

  “啊~~~~这,呸呸,李秃咂,你坑我!这啥啊是,怎么一股子,呸!”

  “哦,这个,是我们新的概念型食品,”毕延说明,“我们选用鲁省花生,挑选出颗颗饱满的,经过高温脱氧工艺处理之后,采用多重复合技术,将水溶性异硫氰酸烯丙酯,进行分子压缩....”

  “说人话!”

  “芥末花生。”

  “咋样,感动不?”忍了半天的李乐,眼泪汪汪的看着泪流满面的马闯,笑问道。

  “感动个粑粑,呸,这特么都能当刑具了,啊~~~水,给我水!”

  就这么滴,在从厂子到人民大厦的路上,小李秃子和马大姐在车里,你一张抽纸我一张抽纸的擦着眼泪擤着鼻涕,互诉着“衷肠”。

  “姓李的,你就是个,批~~~损人不利,批~~己的!”

  “我特么也不知,卜~~~道这东西这么带劲,卜~~~~”

  “以后,我再信,批~~~你,我就是狗!”

  “你自己馋,你怨,卜~~~我??我这也,卜~~~自损八百!”

  “行了,你俩都少说两句吧,来来来,喝口水。”

  一直进了城墙,俩人用了一包抽纸才渐渐平复下来。

  “诶,乐哥,我刚听仓库的人说,晚上年会有演出?”田胖子凑过来。

  “昂,有,花钱请的省歌舞团,还有易俗社、杂技团什么的,外加几个超女,小蜜蜂的代言人唱歌跳舞。”

  “专业院团和超女,大手笔啊?”

  “还行吧,成子他们搞的,过年了么,搞搞堂会,一起乐呵乐呵,不过超女和代言人没钱,就担了个住宿和来回机票。”

  “咋?这些明星什么的,不都有出场费?”

  “当初签代言合同里面有这一项,每年都有义务参加不多于五场的丰禾举办的活动。”

  “怪不得,对了,那谁,天仙来了没?”

  “那是长乐教育的,没来。”

  “那圆圆得来了吧?”

  “你到地方看不就知道了。”

  “嗯,我十分喜欢圆圆,真来了,我去要个签名,合张影,握握手。”

  “还叫来陪你喝两杯?”

  “噫,咱不是那样的人,但人家要是主动,我也不好拒绝。”

  “哈怂!”

  副驾的马大姐听到,来了精神,“诶诶,乐哥,那这么说,有春哥?”

  “你喜欢他?”

  “可不,肩上能跑马,胸口碎大石,响当当的一条汉子。”

  “人是姑娘。”

  “哎呀,分那么清干嘛,一样的一样的,小陆?”

  “啊?”

  “回头见着真人了,你给我照张相。”

  “嗯,好。”小陆点点头,“不过,乐哥,人公司年会不都员工自己准备节目么?”

  “有啊,自愿报名,一人两百演出费,但是得先审核,不能扮丑,不能胡来。”

  “那不错啊,来之前,国镁那边也是开年会,我和孙总一起去的,都是他们自己搞的,还挺热闹,不过也有点儿像誓师大会,各个部门都在那喊口号,打鸡血,领导讲话时间还长,看着有些尴尬。”

  李乐笑了笑,“嗨,不都那样。你知道开年会是为了啥么?”

  “增强凝聚力,企业文化?”

  “嘿嘿,有作用,但不大,年会最大的作用就是告诉员工,公司还活着。”李乐擦着鼻子,话音有点儿糊。

  “至于把另外一些其他的意义加进去,纯粹是吃饱了撑得。员工辛苦一年,想来的,凑一起吃个饭,喝喝酒,热闹热闹就行了,别逼,别派,别折腾员工,凝聚力靠的是按时发工资,发年终奖,给上升空间,不是靠开大会,靠领导上台喊口号。”

  “哈哈哈哈~~~~”

  李乐继续道,“有些公司开年会,其实就是通过用集体活动、团队建设这种借口,来强迫员工干一些没底线的事儿,老板自己去找当皇帝的成就感。”

  “为啥?”马大姐问。

  “因为这个过程可以筛除有自由意志的员工,当你把有自尊的员工都恶心走了,剩下一堆奴才,能没凝聚力吗? 关上门,猴子当大王。”

  “所以,观察一个公司领导者的道德水平和格局,一个年会最直观,有才艺表演,没才艺的献丑,把员工当猴耍,当笑话看的,能有多道德?”

  “至于小陆你刚说的,老板领导讲话的,其实大部分时候要结合实际,反过来听,就觉得有意思了。”

  “反过来听?咋反?”

  “就比如,上面慷慨激昂,说公司业绩比去年翻了一番,那你就可以知道,去年业绩有多烂了。公司成长性很好,即将开始新一轮融资,嗯,这是说,再不借钱,公司就要玩儿完。”

  “这,诶?倒也是啊。还有么?”

  “有啊,明年我们要结构化调整,为了未来更好的发展,其实就是告诉你,要裁员了。公司拓展新的业务市场,说明原有业务做不下去了。我们公司讲究诚信!就是告诉你,不能虚报发票,但可以无偿加班。”

  “还有,像,公司开始弹性工作制,那就是原先可以到点下班,现在得加班了,公司要为员工提供更完善的激励措施,其实就是变相告诉你,年终奖我们不发了!”

  几人一阵大笑,车厢里充满了欢乐的空气。

  等过了一个路口,小陆又问道,“乐哥,那你说,啥样的年会是好的?”

  “好的?”李乐笑了笑,“前提条件是你得有钱,没钱你装特么什么大款,开什么年会?”

  “抽个奖,一等奖给个和老板共进午餐,二等奖好老板合影,三等奖发个迟到券儿,阳光普照,一人一袋儿洗衣粉,特等奖倒是不错,四千万,千万要健康,千万要幸福,千万要快乐,千万要幸福,临了再送你一句,千万要平安,潜台词是,你特么不平安怎么给老子当牛做马?”

  “大爷的,还有这样的公司?”田胖子嚷嚷一句。

  “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李乐耸耸肩,想起自己上辈子惨无人道的一等奖,两万块,分期,一个月两千,然后春节回来就因为右脚先进公司的理由给开了。

  “所以啊,如果年会,公司肯请一群人美声甜身材好的姑娘小伙儿来唱歌跳舞,不让员工自己献丑,桌上一大堆硬菜,好烟好酒饮料管够,没人逼你敬酒,抽奖的,别管大小,每个人都不空手,最好还能折现,老板领导也不废话,来点儿实实在在的福利,再不济也讲点暖心的话,来往车费不用自己掏钱,辛苦了一年,该我的一分不少,这样年会?应该没几人不愿意去。”

  “反之,谁特么跟你是一家人?是吧?诶,到了!走走走,吃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