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有墨香-《山河印》

  韩清九人浩浩荡荡出了山门。

  斩龙殿。

  一个高瘦青年犹豫了一会,还是对单脚踩在桌上,正在坐庄的掌门提醒道:

  “韩清他们九个去了北境,要屠永夜霜龙。”

  玩的是二八杠,牌桌上坐着三个老头,赌牌的气势压根不输于掌门,一把年纪了,喊起来牌吹鼻子瞪眼,炸的人耳朵生疼。

  掌门手中抓到了一张二筒,一张八筒,先是假装皱眉,然后不动声色道:

  “好牌要久搓,怕什么。”

  高瘦男子偷看了一眼掌门的牌,眼中闪过一丝叹息,敏锐的被三个老头捕捉到。

  “但近日极寒之地,多是非。”

  掌门还在装模作样的搓牌,对殿内一个白裙女子道:

  “小晞,你暗中跟着,尤其别让那个韩清,整出什么幺蛾子。”

  言晞起身,没有一句话,离开了斩龙殿。

  三个老头手里的牌不错,之前又输了不少,这次见掌门虚张声势,不由得搞起了盘外招:

  “小丫头,你也赢了这么多了,我们手里的牌不错,敢不敢让老人家加点注,搬回点本钱?”

  掌门神色大变,但她心里却是乐开了花,鱼儿,上钩了。

  她叹了口气:

  “被你们三个老杂毛看穿了,那说好,只可以加一点。”

  三个老头喜笑颜开,生怕掌门反悔,堵住了她的嘴,得意洋洋道:

  “尊老,也是一种美德。”

  这三个老王八蛋明明说好只加一点,结果全都梭哈了:

  “一对七筒!”

  “一对八筒!!”

  “一对九筒!!!”

  三个老头虎视眈眈的看着掌门,催促着她亮牌。

  掌门不再惺惺作态,而是把手上一直在搓的牌,往麻将桌上一扣!

  “瞧好了,二八杠,通吃!!!!”

  三个老头输得连裤衩子都不剩,灰头土脸的走出斩龙殿。

  高瘦青年大笑,这种场面已经屡见不鲜:

  “不过掌门,霜语者之地,言晞去,似乎不太合适。”

  掌门钱数到一半,看了一眼殿外,金陵正值初夏,日光明媚的恰到好处:

  “人总要克服心结,她在七境,停太久了。”

  武国的北境驻军不多,因为连绵的雪山是天然的长城,甚至这里的子民一度认为,一望无际的冰原,就是人间的天堑。

  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试过,跃过这片山,会看见什么。

  圣母山是连绵雪山中最大的一座峰头,北境极少落雨,当地子民靠山吃水,冰山消融出的涓涓细流被大地分食,像一片叶的脉络。

  这一点点生命之源,老人们说,是圣母的恩赐。

  未若柳絮因风起。

  圣母山下,风雪客栈。

  今日雪,只是在起势,对于客栈里打了一生猎的老人而言,确实是小打小闹,无异于老天爷抖了抖裤兜。

  八位外乡客,加一条狗,掌柜的也不稀奇,他近日见过的陌生面孔太多。

  有官府人,也有像他们一般的江湖人。

  “几位客,八间上房,安排不妥。”

  杨春雪皱了皱眉头:

  “不行就六间,有两个人皮糙肉厚,不怕天寒地冻,可以睡外面。”

  韩清和金胖子刚刚对饮下这异域特产的雪酿,还没来得及仔细品味,就互喷了出去。

  “客官说笑了,五间可以勉强安排妥当,不行,两人一间,挤一挤?”

  杨春雪接过五个钥匙,一个个丢了出去,老太和孙子一间,陈命一间,宋颖一间,他自己一间,周蒹葭和狗一间。

  25号嘴里叼着钥匙,鄙夷的看了一眼韩清和金胖子,扬长而去。

  一个围在火炉旁的老人被这颇有灵性的黑犬逗笑了:

  “两位小兄弟,不行今晚跟我在火炉边将就一宿。”

  金胖子觉得这地太小,又屁颠屁颠跑到掌柜那,动用了钞能力,拿下了一间房,邀请好兄弟同住,韩清却是一口回绝:

  “我就在这挤挤,挺好的。”

  上次的药可是一斤的量,鬼知道药效还有没有过,要是金胖子对他做点什么,韩清不好办。

  金胖子大失所望的离开,七人一路舟车劳顿,现在只想先睡个好觉。

  韩清的目光放在老人身上,老人穿着貂袄,背上挎着长弓,两块鲜红的麋鹿肉被一只银箭穿插在身后的火炉中,滋滋冒油。

  韩清有些嘴馋,靠到老人身边坐下:

  “老人家一把年纪,从事这般辛苦营生?”

  “我到山上打猎,是为寻人。”

  “寻人?”

  “寻自己的孙女,十余年了,我以前是个木贩,到这极地是为了进一批木材,老婆子走得早,一对夫妻又忙家业,小孙女自幼粘我,事事都要和我一起。”

  “进货那日,恰逢山上暴雪,人仰马翻,货物丢了,孙女也丢了。”

  老人说到这,拿起腰间酒壶,嘬了一口。

  韩清眼中有些钦佩,为了一个几乎不可能的可能,坚持十余年同一件事,一般人,做不到。

  “不知道我这把老骨头,什么时候就熬不动了,”

  “我也巴不得哪天被风雪收走,让我那小孙女,在山上也好有个伴。”

  嘬着嘬着,老人酒壶已空。

  “小二,酒壶满上,挂我账上。”

  “不可,”

  老人刚想拒绝,韩清摆摆手:

  “算借宿费。”

  老人笑了笑:

  “两个人挤挤,暖和些。”

  韩清见客栈人来人往,问道老人:

  “这圣母山,近日有变故?”

  老人见韩清为人热忱,俯到他耳畔:

  “就在前几日,我上山打猎时,见山顶处有一道金光直冲天际,我还以为那就是人们口中常道的极光。”

  “可那日晚上,来了一群官兵,喝多了,埋怨不停,说这里不可能有什么山河印的碎玉,苦差事全都安给了他们。”

  韩清听到了老人的话后,起身拿过小二递过来的酒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韩清和老人杯碰壶:

  “我们是金陵斩龙人,要深入雪山斩一只龙,关于您孙女的事,我们会留意的。”

  老人感激,壶中酒一口而空。

  今日的酒味好浓,不一会他就靠在韩清身上睡着了,韩清拿过身后箭矢上的鹿肉,一口一口啃了起来:

  “老爷子,别怪我,这件事你得忘记,否则会有杀身之祸。”

  雪逐渐下大,一个男人推门而入,他的身上,有墨香。

  男人看了一眼韩清,准备上楼,却被韩清喊住:

  “兄台,这鹿肉不错,过来尝尝?”

  男人大大方方坐下,接过韩清手中的鹿肉,竟拿出了一支狼毫,将鹿肉上冒出的油涂了个均匀。

  韩清甩过去另一块鹿肉:

  “给我也弄一下。”

  男人慢条斯理的抹油,韩清好笑:

  “你这第一丹青圣手,改行做厨子算了。”

  男人一笑:

  “正有此意。”

  “就来了你一人?”

  “除了臭棋篓子,三人都到了。”

  两人拿起鹿肉,大口大口啃了起来,韩清穿的是棉服,他侧过头,在男人青衫上擦了擦嘴:

  “是真?”

  “是真。”

  男人背上还裹着几副画,抽出了最里面一副,递到了韩清手里。

  韩清看完画后,又将画丢了回去:

  “你到这里,是为接应?”

  男人点头:

  “不过就只接应一人。”

  韩清表情错愕:

  “至于吗?”

  “不知道你在这里,不然,她不会亲自来。”

  韩清摆摆手,看了一眼熟睡的老人:

  “哪知道天底下有这么巧的事,我刚知道的消息。”

  见客栈来人,男人站起身:

  “对了,还有一件喜事,家里郎中的医幡上,多了一角。”

  男人走的恰到好处,老人迷迷糊糊睡醒,已将金光一事忘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