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碎玉轩海棠落我从毒毙的剧痛中醒转腕间青纹复现怀中-《凤舞情仇录》

  第一章「海棠树下,毒归」

  喉咙烧得慌。

  像有团火,从喉头滚到心口。

  我猛坐起身,胳膊肘撞翻了床头的瓷碗。

  “哐当”一声,白瓷碎在青砖上。

  这声音脆得很,倒把我从那阵灼痛里拽了出来。

  我盯着地上的瓷碗。

  白瓷的,碗沿有个小缺口。

  是前世丽妃派人送“牵机引”时用的那只。

  当时我攥着碗,指节都泛白了,她还笑着说“才人快喝,喝了就不疼了”。

  疼?

  喝了才是真的疼。

  疼得我在地上滚,五脏六腑都像被搅碎了。

  我抬手摸喉咙。

  没伤口。

  再摸心口。

  也没那撕心裂肺的疼。

  窗外有风进来,带着点湿意。

  我转头看。

  碎玉轩的窗棂是旧的,雕着半朵残莲。

  窗户外,那棵海棠树还立着。

  枝桠上缠着半片枯叶,晨露沾在叶尖,风一吹,滴在石阶上,碎成小水花。

  这叶……

  我瞳孔骤缩。

  前世我死的那天,也是这样的晨露。

  我躺在床板上,没力气动,就从窗缝里看这棵海棠。

  也是这片叶,也是这滴露。

  后来丽妃来了,说我“秽乱宫闱”,让人把树砍了。

  树倒的时候,我还没断气,听见“咔嚓”一声,像砍在我心上。

  现在树还在。

  叶还在。

  露还在。

  我……重生了?

  我掀开被子,赤着脚踩在青砖上。

  凉得刺骨。

  低头看手腕。

  淡青色的纹路突然冒了出来。

  像条小蛇,细细的,缠在腕骨上。

  痒。

  钻心的痒。

  我想起前世听来的话。

  老宫女说,有些人家,天生带“毒脉”,用毒厉害,可每次用毒,自己都要遭反噬。

  当时我只当是瞎话。

  现在这痒,这纹……

  不是瞎话。

  我摸向枕头底下。

  指尖碰到了糙糙的布。

  是那块绢帕。

  我翻出来,摊在掌心。

  素色的帕子,边角磨破了,上面用炭笔写着密密麻麻的字。

  都是我前世记的毒方。

  “牵机引:附子、乌头各三钱,研末,用酒调服。”

  “痒骨散:痒花晒制,磨粉,混蜜食之,痒不可忍。”

  ……

  这些字,是我被禁足时,偷偷用炭笔写的。

  怕忘了。

  爬到了地下,都不知道是谁害了我。

  现在好了。

  我没到地下。

  我回来了。

  回到了被荼毒前三个月。

  还是那个五品才人沈清辞。

  还是住在这破破烂烂的碎玉轩。

  可我手里,有了毒方。

  还有这该死的“毒脉”。

  我攥紧绢帕,指节泛白。

  腕上的毒纹又痒了。

  像有蚂蚁在爬。

  我咬着牙,没哼出声。

  “这一世,该算账了。”

  声音很轻,却像块石头,砸在空荡荡的卧房里。

  我得找个地方藏绢帕。

  这东西要是被发现,死得更快。

  我蹲下身,在床底翻。

  床板是旧的,木头都松了。

  我的脚不小心踢到了一块木板。

  “咚”的一声。

  不对。

  这声音是空的。

  我伸手摸。

  木板是活动的。

  我用力一掀。

  暗格。

  里面放着个布包。

  我把布包拿出来,打开。

  是本图谱。

  泛黄的纸,封面上写着“毒草图谱”。

  字迹娟秀。

  是娘的字。

  我认了十六年,不会错。

  娘是三年前走的。

  走的时候,只说让我好好活着,别入宫。

  可太傅府要靠我联姻,我还是来了。

  我翻开封皮。

  第一页画着“痒花”。

  旁边写着:“痒花,生于阴处,花淡黄,晒制磨粉,可致人痒,然其根可解,需配薄荷草。”

  这和我绢帕上记的痒骨散,差不多。

  我接着翻。

  一页页,都是毒草的画法和用法。

  到了最后一页。

  纸上写着一行字。

  “清辞亲启:毒脉非祸,善用则生。”

  毒脉?

  娘知道我有毒脉?

  她怎么知道?

  我指尖突然一阵剧痒。

  腕上的毒纹颜色深了些,像要渗出血来。

  我盯着那行字,眼睛发烫。

  娘早就知道。

  她早就知道我会遭这罪。

  可她没说。

  为什么没说?

  我把图谱抱在怀里,紧贴心口。

  布包上还有娘的味道,淡淡的皂角香。

  “娘,”我声音发颤,“他们害了我,害了太傅府。”

  “这一世,我用您留下的东西,讨回所有债。”

  我把图谱藏进衣襟里,又把绢帕叠好,塞进袖口的暗袋。

  刚收拾完,院外就传来脚步声。

  还有女人的尖嗓子。

  “沈才人!醒了没?丽妃娘娘赏的东西到了!”

  是小翠。

  丽妃的贴身侍女。

  前世就是她,提着那盆带刺的月季来。

  我伸手去接,被刺划伤了手。

  她还笑着说“才人怎么这么不小心”。

  后来丽妃就以“失仪”为由,罚我在太阳底下跪了两个时辰。

  跪得我膝盖都烂了。

  我走到门口,开门。

  院门口站着两个人。

  小翠在前,穿件水绿色宫装,袖口绣着缠枝莲,是镇国公府的纹样。

  她手里提着个花盆,是月季,花瓣上的尖刺亮得很。

  春桃在后,穿件浅粉色旧宫装,边角磨了毛,手紧紧攥着衣角,头低着。

  春桃。

  前世她是碎玉轩的宫女。

  我被荼毒那天,只有她偷偷给我送了杯温水。

  后来丽妃知道了,把她发去了浣衣局。

  再后来,就没消息了。

  “沈才人是睡死了?”小翠把花盆重重放在石阶上,刺刮着青苔,“丽妃娘娘的赏赐,也敢晾着?我们都在这儿等了半个时辰了!”

  我没理她,看向春桃。

  春桃抬头,飞快地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给我使了个眼色。

  眼神往花盆底下瞟。

  我懂了。

  花盆有问题。

  我走过去,弯腰,手刚碰到花盆。

  小翠突然说:“才人可得小心点,这月季的刺利得很,别像上次那样,又划伤了手。”

  上次?

  她还敢提上次。

  我勾了勾唇,手一歪。

  “哐当”。

  花盆摔在地上。

  泥土撒了一地。

  三只黑蝎子从土里爬了出来,尾巴翘着,毒针亮闪闪的。

  春桃“呀”了一声,往后退了两步。

  小翠的脸瞬间白了。

  “这……这是什么!”

  我踩在蝎子身上,用力碾了碾。

  “咔嚓”一声。

  蝎子成了肉泥。

  “小翠姐姐,”我看着她,笑得很轻,“娘娘赏的‘好花’,怎么还带了这么多‘小虫子’?”

  “若是伤了人,或是爬进了殿里,惊扰了圣驾,”我顿了顿,腕上的毒纹又痒了,“陛下问起,我该怎么说?”

  小翠的嘴唇动了动,说不出话。

  我弯腰,从泥土里捡出张纸条。

  纸条是叠着的,上面写着一行字:“此花赠你,祝君好‘眠’。”

  好“眠”?

  是想让蝎子咬我,让我睡不安稳?

  丽妃的心思,还是这么歹毒。

  “姐姐回去告诉娘娘,”我把纸条捏在手里,“她的赏赐,我收下了。”

  “改日,我定好好回礼。”

  小翠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狠狠瞪了我一眼,又瞪了春桃一眼,转身就走。

  春桃还站在原地,手攥得更紧了。

  “你怎么还不走?”我问她。

  “才人,”春桃抬头,声音很小,“我……我是来给您送午饭的。”

  她手里提着个食盒。

  我这才想起,到了午饭时辰了。

  “进来吧。”

  我转身进了屋。

  春桃跟在我后面,脚步很轻。

  “才人,刚才那蝎子……”她放下食盒,犹豫着开口,“是丽妃娘娘故意放的?”

  “不然呢?”我坐在桌边,打开食盒。

  里面是一碟青菜,一碗糙米饭,还有个窝窝头。

  还是这破伙食。

  前世我入宫半年,就没吃过一顿好的。

  “娘娘怎么能这样……”春桃的声音更低了,“太过分了。”

  我没说话。

  过分?

  这才刚开始。

  前世她对我做的事,比这过分一百倍。

  “你先下去吧。”我对春桃说。

  “是。”春桃应着,转身要走。

  走到门口,她又停下了。

  从袖口里摸出个小纸包,放在桌上。

  “才人,”她低着头,“这是解痒草,我娘以前用的,痒的时候敷点,能好受点。”

  我愣了。

  解痒草?

  前世春桃没给过我这个。

  她为什么现在给我?

  是丽妃的试探?

  还是……

  “你为什么帮我?”我问她。

  春桃的身子颤了颤。

  “我……我看才人刚才腕子好像不舒服,”她声音发颤,“没别的意思,才人要是不信,扔了就好。”

  说完,她快步走了出去,关门的声音很轻。

  我拿起纸包。

  纸包是糙纸做的,里面的草是干的,闻着有股淡淡的草药香。

  我打开袖口,看了眼腕上的毒纹。

  淡青色的,还在隐隐发痒。

  她怎么知道我痒?

  我没在她面前表现出来。

  难道她也知道毒脉?

  还是……

  我把纸包放进袖袋里。

  不管是试探还是真心。

  这解痒草,或许能用得上。

  现在,该准备回礼了。

  我起身,去了厨房。

  碎玉轩的厨房很小,只有一个灶台,一口锅,还有个石臼。

  石臼是娘留下的,上面刻着个“清”字。

  我从衣襟里拿出毒草图谱,翻到“痒骨散”那页。

  “痒花,生于阴处,花淡黄,晒制磨粉,混蜜食之,痒不可忍,七日乃解。”

  我从灶台底下翻出个布包。

  里面是我前几天晒好的槐花。

  是上次去御花园,偷偷摘的。

  当时还想着,或许能用得上。

  没想到这么快。

  我把槐花倒进石臼里,拿起杵,一下下碾。

  杵很重,碾得我胳膊发酸。

  娘以前说,碾药要用心,力道得匀,不然药效会差。

  我想着娘的话,一下下碾着。

  磨好的槐花粉是淡黄色的,闻着有股淡淡的甜香。

  不仔细闻,根本察觉不到是毒。

  我从橱柜里拿出个食盒。

  里面是早上春桃送来的蜂蜜糕点。

  是丽妃赏的,说是“给沈才人补补身子”。

  我用银簪挑了点槐花粉,撒在糕点芯里。

  银簪试不出痒骨散。

  这是图谱上写的。

  刚把最后一块糕点做好,腕上突然一阵发烫。

  像有火在烧。

  痒。

  比刚才更甚。

  像有成千上万只蚂蚁,钻进了皮肤里,在啃我的骨头。

  我疼得闷哼一声,撞在灶台边。

  额头的汗一下子就冒了出来。

  我死死捂住嘴,不让自己叫出声。

  不能让春桃听见。

  也不能让任何人听见。

  我扶着灶台,慢慢蹲下身。

  指尖抠着青砖,指甲都快断了。

  腕上的毒纹颜色更深了,像要把皮肤撑破。

  “毒脉反噬……”我咬着牙,“这么疼……”

  前世用毒的时候,怎么没这么疼?

  难道是因为重生了,毒脉更重了?

  “才人?”

  门口传来春桃的声音。

  我心里一紧,赶紧站起来,把毒糕点放进食盒里,盖好。

  用袖口擦了擦额头的汗。

  “进来。”

  春桃端着一碗水进来。

  “才人,我看您半天没出来,给您倒了碗水。”她把水放在桌上,看了我一眼,“您脸色怎么这么白?是不是不舒服?”

  “没事。”我拿起水碗,喝了一口。

  水是温的,顺着喉咙下去,稍微压了点疼。

  “许是昨夜没睡好。”我放下碗,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春桃看着我,犹豫了一下。

  “才人要是累了,就歇会儿,”她说,“厨房的事,我来收拾就好。”

  “不用。”我摇摇头,“你先下去吧,我还有事。”

  “是。”春桃应着,转身走了。

  走到门口,她又回头看了我一眼。

  眼神很复杂。

  我看着她的背影,摸了摸袖袋里的解痒草。

  她到底是哪边的?

  是真心帮我,还是丽妃派来的眼线?

  后宫里,真心值几个钱?

  前世我就是太信任,才落得那样的下场。

  这一世,不能再信了。

  我把食盒提起来,掂量了一下。

  不轻。

  里面装着的,是给丽妃的“回礼”。

  该去凝芳殿了。

  我走到门口,开门。

  小翠居然还在。

  她靠在院外的槐树上,见我出来,站直了身子。

  “哟,沈才人这是要去哪儿?”她阴阳怪气地说,“该不会是要去凝芳殿,给娘娘认错吧?”

  “早这样不就好了,非得犟着,吃苦头的还是自己。”

  我提着食盒,走到她面前。

  “认错?”我笑了,打开食盒,露出里面的蜂蜜糕点,“姐姐说笑了。”

  “娘娘赏了我‘好花’,我自然要送‘好点心’回礼。”

  我拿起一块糕点,递到她面前。

  “姐姐要不要先尝一块?”

  “这糕点是用御花园的蜂蜜做的,甜得很。”

  小翠的脸瞬间变了。

  她往后退了一步,摆手:“谁要吃你的脏东西!”

  “娘娘说了,不让我碰你送的任何东西!”

  我收回手,把糕点放回食盒里,盖上盖子。

  “既然姐姐不尝,那就算了。”

  我看着她,眼底冷光乍现。

  “带路吧。”

  “别让娘娘等急了。”

  小翠咬着唇,狠狠瞪了我一眼,转身往前走。

  我跟在她后面。

  阳光照在身上,有点暖。

  腕上的毒纹还在隐隐发烫。

  我低头看了一眼。

  淡青色的纹路,像条小蛇,缠在腕上。

  “丽妃,”我心里想,“这痒骨散的滋味,你可得好好尝尝。”

  这是第一步。

  以后,还有更多的“回礼”。

  欠了我的,我会一点一点,都讨回来。

  凝芳殿的红墙,在前面不远处。

  我提着食盒,一步步走过去。

  每一步,都走得很稳。

  这一世,我不会再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