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 ∶活着的代价-《诡异的公交车》

  我活下来了。

  医生说这是奇迹。护士说她从没见过心跳停了十七分钟还能自主恢复的人。可我知道,那不是奇迹。那是代价。

  我躺在病床上醒来的时候,窗外正下着雨,雨滴敲打着玻璃,像某种古老的节拍,一下一下,敲进我的骨头里。我动了动手,手指僵硬得像是不属于我。护士进来时吓了一跳,手里的托盘“哐当”一声摔在地上。她张着嘴,却没发出声音,仿佛看见的不是我,而是一具不该醒来的尸体。

  “林晚?你还……活着?”她颤抖着说。

  我点点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可就在那一瞬间,我忽然意识到——我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不是全忘了,是断了。像一本被撕去几页的日记,前后能连上,中间却空了一大块。我记得小时候住在老城区的筒子楼,楼道里总飘着煤油味;记得母亲喜欢在阳台上晾红裙子,风一吹,像雪一样晃;记得小学时有个同学总在课桌底下哼一首奇怪的童谣,调子歪得厉害,却总在午睡时钻进我耳朵里。

  可我记不得自己是怎么进医院的,记不得父母长什么样,也记不得“林晚”这个名字,是不是真的属于我。

  出院那天,医生递给我病历本。我翻开最后一页,看到一行打印的记录,字迹清晰得不像医院系统该有的格式:

  “患者林晚,曾于2023年10月17日死亡,原因:心脏骤停。后奇迹复苏。”

  我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奇迹?不,那晚的事我记得一点点——黑暗中,有人牵着我的手,带我走过一条很长的走廊。墙上挂着老式挂钟,指针全部倒着走。尽头是一扇门,门缝里渗出红光,像血从地板下渗出来。有个声音在唱:

  “月亮出来亮堂堂,照见妹妹洗衣裳。

  洗得白白净净的,送给死人做衣裳……”

  我猛地合上病历本,手心全是冷汗。可那童谣,却像刻进耳膜一样,每到深夜,就悄然响起。

  起初我以为是幻觉。可连续七天,每晚十二点整,那声音准时出现。不响,却清晰,仿佛有人贴着我耳朵哼。我试过戴耳塞,试过开白噪音,甚至把房间搬空,只留一张床。可那童谣依旧准时降临,像一场无法逃避的点命。

  更奇怪的是,我的身体开始“记得”一些事,而我的脑子却不认得。

  比如,我发现自己会下意识地避开镜子。不是害怕,是本能。有次我洗脸时抬头,镜中的我嘴角突然往上扯了一下——可我根本没笑。我吓得后退,再看时,镜子里的我神情如常,只是眼白微微发青,像泡过水的纸。

  还有一次,我在超市买牛奶,收银员找零时,指尖碰到我的手,她突然“啊”了一声,脸色发白:“你……你手怎么这么冷?”

  我低头看,掌心确实苍白如纸,没有血色。可我不冷。相反,我总觉得体内有股阴凉的气息,在血管里缓缓流动,像冬夜的风吹过枯井。

  最让我恐惧的,是那个梦。

  我梦到自己站在殡仪馆的告别厅里,四周摆满白花,中央停着一口漆黑的棺材。没有名字,没有照片,只有一张纸条压在花圈下:“林晚,安息。”

  可我知道,那不是我的葬礼。

  是我该去,却没去成的葬礼。

  我站在棺材边,伸手想掀开盖子,却发现自己的手是透明的。再低头,整个人都在慢慢变淡,像雾气被风吹散。而那童谣,又响起来了,这次是从棺材里传出来的:

  “月亮出来亮堂堂,照见妹妹洗衣裳。

  洗得白白净净的,送给死人做衣裳。

  死人穿了笑嘻嘻,活人穿了闭眼睛……”

  我惊醒,浑身冷汗,窗外月光正照在床头,像一层薄霜。我翻出病历本,再次看向那行记录。突然发现,那行字的墨迹,似乎比之前深了些。

  不是错觉。我拿手机拍下前几日的照片对比,确实在变深,像有人用笔一遍遍描摹。更诡异的是,那行字的末尾,原本没有句号,现在却多了一个小小的黑点,像一滴干涸的血。

  我开始查2023年10月17日那天的事。

  医院记录显示,我被送进急诊时,全身冰冷,瞳孔扩散,心电图呈直线。抢救持续了十七分钟,期间三次宣布临床死亡。可就在准备宣告死亡时,心电监护突然跳动,心跳恢复,血压回升,像有人按了重启键。

  主治医生在病程记录里写:“患者复苏过程不符合医学常理,疑似濒死体验引发的神经反射,但无法解释生命体征完全恢复。”

  没人提“死亡”两个字,除了那行无法删除的记录。

  我试着联系那天值班的护士,可医院说,当晚的值班表被人涂改过,三名护士的名字被划掉,换成了一串无法识别的代号。监控录像也“因系统故障”丢失。

  我开始怀疑,我根本没死过。

  或者,我根本没活过来。

  某个雨夜,我翻出童年相册,想找点能唤醒记忆的东西。相册很旧,边角发黄,可翻到第三页时,我愣住了。

  那是一张全家福。父母站在我两边,我穿着白裙子,笑得灿烂。可照片里的我,脖子上挂着一枚银锁,锁面刻着四个字:长命百岁。

  我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里空空如也。

  我问母亲银锁去哪了,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才低声说:“你出事那天,锁……碎了。”

  “碎了?怎么碎的?”

  “没人碰它,就……突然裂成三片。护士说,是你心跳停的那一刻。”

  我挂了电话,坐在黑暗里,突然明白了什么。

  那枚锁,是压命的。

  小时候听老人说,有些孩子命薄,容易被“那边”勾走,得戴长命锁,压住魂魄。锁在,人就在;锁碎,魂就散。

  可我的锁碎了,我却活了。

  那我的魂,还在吗?

  那天夜里,童谣响得格外清晰。我起身走到镜子前,鼓起勇气直视自己。镜中的我,脸色苍白,眼神空洞。我慢慢张嘴,想说话,可镜中的“我”却没有动。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然后,嘴角一点点上扬,露出一个不属于我的笑。

  我后退,撞到墙。再看时,镜中已恢复正常。

  可我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住进来了。

  我翻出病历本,最后一次看那行字。突然发现,那行字的下方,不知何时多了一行极小的字迹,像是用针尖刻上去的:

  “替代者已登记,生命账户激活。请按时偿还。”

  我浑身发抖,想撕掉这页纸,可纸页像生了根,纹丝不动。打印机打不出这行字,扫描仪扫不出这行字,可它就在我眼前,清晰得刺眼。

  我终于懂了。

  那天晚上,我确实死了。

  而“活下来”的,是某种东西,用我的身体,顶替了我的位置。它需要这具躯壳继续行走人间,所以医院系统被迫记录下“奇迹复苏”——可真相,藏在那行无法删除的字里。

  我活着,但我不再是“我”。

  而那童谣,是提醒,也是倒计时。

  它在等我彻底消失的那天,好让这具身体,真正属于它。

  现在,每当我照镜子,我都分不清,是我在看镜子里的自己,还是镜子里的“它”,在看着我。

  而那病历本上的字,每天都在变深。

  像在倒数。

  像在签名。

  像在……确认收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