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九江访友-《无头仙》

  初夏。

  虫鸣。

  抛却俗事的桃源活佛张开双臂,感受着下午的风。

  风中夹杂丝丝缕缕喧热。

  陆寻卸下身上枷锁,连紧绷的精神都放松下来。

  现代世界明明没有高的超凡力量,却让他感觉很劳累疲惫。

  好在一切都是值得的,不仅得到京城的保护和医疗,他也从掮客那里得知戴银白色面具人的行踪,十天内的行程。

  心中默默一算,他至少可以在古代世界待三个月再回去。当然,也可以快些找个脑袋完成执念,不过得看缘分。

  再就是强化‘桃源活佛’的实力。

  五通山君显然不足以让他傲立于现代世界。

  咕噜。

  腹中饥饿。

  “黑甲。”

  陆寻呼之,不见鳄鱼怪,略微一皱眉,唤道:“白皮。”

  久久不曾有回响。

  “无牙将军!”

  印象中‘嘀’的声音也没有从天空中传来。

  陆寻诧异地站在江心小岛,青苔又爬上墙角,平整出的小路长出杂草,巨石和巨木搭建而成的简陋大殿四面透风,一副家徒四壁久没有人居住的模样。

  原本听命的三只精怪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

  身长九尺的活佛陆寻环视一圈。

  黑金双瞳眺望远方,甩动貘鼻,露出一口尖锐獠牙。

  “小妖怪呢?!”

  在他的印象中,自己不过才离开七天。转头回来,刚建成的大殿就破旧成这样。

  换算了一下时间,想来已经过去五个半月。

  半年时间,人都不可能等这么久,妖怪又会讲什么忠诚呢。

  对于野兽而言更是如此,‘王’在,它们就安分,‘王’消失,自然就做鸟兽散,点化成精怪后同样如此。

  至于什么效忠到死,显然是不现实的,他的‘点将’并没有直接控制妖怪生死的手段,顶多是让精怪亲近他。

  又变成孤家寡人的陆寻只得亲自下水捉鱼填饱肚子,左手一条鱼,右手一只虾,混着腥气吞入腹中,并不觉得怪,反而怡然自得。

  吃饱喝足就翻开塑料袋,里面都是他带来的秘籍,最先入眼的是《道德经》。

  还有两本分别是《黄庭经》《性命圭旨》。

  翻开看了一会儿,陆寻只觉得昏昏欲睡,更别提将学说翻译成古世界的文字,他的底蕴还是太浅,各种经史子集顶多是知道,对文字的运用非常粗浅。

  不由想到:‘要是我把现代文字教给白鹿先生呢?’

  在陆寻看来,白鹿先生做为院长肯定拥有非凡的见识,如果能学会现代文字说不定可以解读三本典籍。

  念头一闪就被陆寻否决。

  白鹿先生算是他的虎皮大旗,要是练坏了可麻烦。

  其次,异世界文字势必要暴露更多秘密。

  在现代世界没有那么多可怕手段挖掘他隐藏的东西,这个世界能从灵魂入手,他不想和黄老头儿一样体会酷刑。

  ‘灵魂。’

  陆寻沉吟,他想起柳成峰说的话,他完全可以在古世界找找,修补灵气气压导致灵魂创伤的法门。

  书院暂时不好回去,索性顺着江流往九江郡城,去看看赵甲的同时问问他们地司有没有这样的疗伤法术。

  一个猛子扎入水里。

  他也不需要乘船坐轿,九尺鳖身遨游潜底,顺着浔阳江往九江城去。

  ……

  老天爷的脸说变就变。

  云江翻腾隐雷怒,一口净世潮水含在天公口中欲喷向这炎热世界。

  少时。

  哗!

  天一下子黑了。

  倾盆暴雨使岸边泥泞不堪。

  一条巨掌伴随呢哗哗雨水从江河中伸出,铁爪扣住地面,从江里爬出庞大漆黑的影子,仿佛一头积年老熊,耷拉的多重眼皮睁着。

  电闪雷鸣,借着光亮看到一双黑金妖瞳,椭圆形的壳子挡住风雨。

  正是过江的陆寻。

  他顺手揪起一颗小树当成雨伞挡住些许风雨。

  好在他是大妖怪,根本不需要担心环境的恶劣,莫说只是豆大雨水,即便是冰雹也不妨事。

  按九江这天气也不会出现冰雪,倒是不用担心冻僵在野外。

  抬起簸箕一样的手掌抹去一脸雨水,疑道:“下如此大的雨,怎么还这么热?”

  春江水暖鸭先知,季节变化是瞒不过大妖怪的,尤其是居于江河的老鳖。

  穿过山林古道,在即将踏入官道的时候变换倪先生的头颅,他这副大妖怪的模样可没法进城。

  健步如飞的陆寻埋头赶路,忽然听到招呼。

  “壮士!”

  陆寻脚步一顿循声望去。

  呼喊的是位面色苍白的中年人。

  他正拖着一个独轮板车,板车上躺着一个青年,蜷缩个少年,勉强举着伞的小女娃。

  衣裙湿透的女子咬牙推着车,奈何她的力气根本不够,一个打滑整个人跌倒在地上滚一身泥汤,终于止不住的哽咽起来。

  男人几乎哀求:“壮士帮帮忙。”

  陆寻也不含糊,大步走近,看到车轮陷入泥坑被一块大石头卡住,他伸出苍手按住车架往前一抬。

  吧嗒。

  车架很是轻巧的被白脸儿儒生从坑中出来。

  “谢谢你。”

  男人说着就要跪下,被儒生一把扶住。

  陆寻本想说把躺在车架上的人搬下来就更容易一点,不过板车都已经出来,也就没有多问。

  指着前面一个模糊的影子,说道:“前面就是个小楼,躲躲雨吧。大人扛得住,也得为病人着想。”

  他已看出青年得了病。

  倏尔。

  抵达破旧建筑,这里应该是个饭馆茶肆,不知缘何遭到遗弃。

  里面有两伙人,一是披着雨衣背斗笠的劲装江湖人,另一伙身着短打,看起来应该是附近农户樵夫,都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困在这儿。

  几个年轻人帮忙把车推到一旁的小棚。

  老汉端着竹筒道:“书生,这么大的雨你怎么好走,喝杯热汤,暖暖身子,等雨停了再走吧,我看用不了多久的。”

  盛情难却,陆寻接过热汤,看到里面放了辣子,轻啜一口,辣子烧成火要将身上的湿冷驱除。

  他本想说自己不惧风雨,这就赶路进城。

  忽然。

  背斗笠的江湖人起身,身长五尺八,国字脸,一双眼似鹞鹰,先是一瞥男人,又看向小棚里的板车,说道:“抬出去吧,还留着做甚,想害死我们。”

  男人身躯一震,脸上浮现错愕。

  国字脸的手慢慢按住腰间的长刀,问:“他得热病了吧。”

  男人告道:“他没发病。”

  国字脸从腰间取出一块腰牌:“九江郡捕快,我叫张宝。”

  农户和樵夫纷纷松了一口气,却依然没有放松精神,官府的人也就比强盗土匪稍好一些,要是惹得他们不快一样遭殃,所以都没有发话。

  张宝说:“沾地就会变成热尸,到时候四处咬人就麻烦了。”

  “按住他!”

  张宝示意几人按住男人和女人接着走到板车前,铿得抽出长刀。

  陆寻上前一步,淡淡地说道:“不能凭你一句话就断人生死。”

  “你想管此事?”

  张宝鹞鹰眼一眯,他有些摸不准书生的脉。

  不过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何况是他有理还有力,行事霸道惯了,当即就要把书生推开:“闪开!”

  嗒。

  张宝挥出去的手被一只苍白手掌拿住。

  大怒的同时心惊不已。

  他好歹也是破三关的武人,书生竟这么容易拿住他的手。

  张宝心中恼怒火起,甩出一脚踢翻板车,青年当即落在地上。

  男人大喊:“不要让他落地!”

  青年一落地猛地睁开眼,张口大吼,眼中神智全无,直扑向最近的捕快。

  张宝在男人和女人的哭号中砍下青年的脑袋,然后扒开青年的嘴唇,四颗獠牙像是犬牙般长,摇头道:“要不是这场大雨,你们都得被他咬死。”

  说着看向站在一旁像是愣住的书生,道:“他其实已经死了。”

  “章州逃难来的吧。”

  张宝有意无意的打探。

  他虽然是看的是这对夫妇和其他孩子,不过余光一直注意着白脸书生。

  农户老汉和青壮樵夫都被吓得噤若寒蝉,生怕惹怒官差,一个个不敢多看一眼尸体,唯有这个儒生面不改色,整个人虽然沉默却没有任何紧张情绪。甚至刚才要不是他先一步让‘热尸’显形,这会儿就要和书生交手。

  夫妇确实是从章州来的,他们的县离九江近,不然也走不到这里。

  另一个黑瘦捕快看出捕头心中不快,先一步开口:“书生,出示路引。”

  陆寻哪有什么路引:“路上雨大,遗失了。”

  四位捕快神色凛然,各自分散站位。

  张宝面色凝重,他是想着先慢慢打探,没想到手下直接问出问题,他也不好装作不清楚,只得聚气凝神。他现在是麻秆打狼,不敢轻举妄动。

  这儒生能轻易的拦住自己的动作,其实力恐怕不俗。

  气氛一时凝固成冰。

  陆寻倒没觉得几人会造成什么麻烦,但他想要脱身肯定得动手,于是说道:“我去九江城找人,地司的捕快,赵甲。”

  圆脸捕快惊讶:“赵头儿!”

  张宝长出一口气,笑着说道:“原来是赵头儿的朋友。”

  甭管是还是不是,他是真的不想和眼前的血眼书生交手。

  既然有台阶索性就下。

  剑拔弩张的紧张顷刻消散。

  ……

  “我的朋友?”

  赵甲疑惑起来,他不记得自己朋友中有符合这个描述的。

  身长五尺九,儒生,皮肤苍白,淡红色的瞳孔。

  他翻遍记忆也没有找到,再说了,要是真有这么一个人,他根本不可能忘。

  老管家察言观色,看出赵甲的疑问,于是说道:“可能是听说老爷威名的江湖人,是张捕快领来。老爷如果不想见的话,我这就打发他走。”

  “甲哥莫忘了,前些日子师父他老人家传信来说要路过九江。”王若悄声提醒了一句。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师父派人来,容易误了大事。

  赵甲微微摆手,道:“还是见上一面吧。”

  走出门。

  龙行虎步的赵甲抱拳拱手,铁面带着几分笑容,虎目早注意到那个站在门前,身着长衫头戴儒冠的青年。

  第一印象就是白,皮肤苍白得吓人,接着就皱紧眉头,鼻子动了动,寻摸着些许腥味儿。

  再看那儒生一双淡红色的眼睛。

  就算不是妖怪也肯定不是寻常书生。

  张宝叉手行礼,说道:“头儿,我在路上碰到你的朋友就把他领上门来。”

  “昂。”

  赵甲迈出门槛近前,虎眼中带着警惕,问道:“不知是哪一路朋友。”

  白面书生打量着近乎六尺的赵甲。

  这身形差不多两米,一身修长健硕的肌肉隐藏在玄色劲装下。

  相较于那时候,现在的赵甲才真的像是武林高手,刚才那个瞬间他还以为一头猛虎从庭院中走出来。

  张宝的面色微变,扯出一步,落后在书生,手已经按在腰间兵器。

  当时顾及白脸儿实力不凡,所以他走下台阶,如今赵捕头当面哪里还需要虚与委蛇。

  赵甲也看到张宝的动作,他顿时发觉了不寻常,虎步前行,真气蓄势待发。

  白脸儒生笑了一声,拱手道:“五通神。”

  赵甲动作陡然停住,整个人愣住,一股凉意从脚跟冲上脊梁。

  他脑海中闪过一个可怖念头,然后就这么怔怔然的盯着眼前的白脸儒生,似乎有些不确定的说道:“我们曾在庭院饮酒,我交给你一本刀法……”

  “武备要略。”

  “是你!”

  赵甲恍惚了,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不确定又期望地盯着书生:“真的是你?”

  陆寻点头:“是我。”

  这倒是让张宝糊涂了,怎么赵头儿的反应天差地别,刚才还警惕现在就激动起来。

  “头儿,他……”

  他指了指白面书生。

  “是我朋友,不,是我兄长。”

  赵甲高兴地把住陆寻的手臂,难掩溢出的喜悦:“走走走,快请进。”

  张宝说道:“既然是头儿的朋友就行,我先走了。”

  “好。”

  赵甲哪里还顾得上张宝,笑着说道:“有时间我请你喝酒。”

  “哥啊,快快请进。”

  “让陈嫂炒四个菜,再去买两壶好酒。”

  “我宴请贵客!”

  赵甲从袖袍中拿出银子递给老管家。

  说着,把臂进入庭院。

  王若问道:“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