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成为“送你回家”的指导老师的第三周，木莎开始频繁出入1206活动教室。
正常的老师都有自己的工位，但是木莎并没有申请，她的生活是一潭死水，属于她的东西很少，似乎她仍旧在漂泊。
她在兰尼尔之外没有家。她不再向外界付出情感。
她好像走出兰尼尔了，又好像还在牢笼里。
但她开始重新评估这个世界了。
她向返祖科院申请要办公室、她接受阿贝尔和加西亚的邀约，在一个冷风簌簌的黄昏，她站在勃朗学校的教室之外，和混血魅魔班主任米雅说，“我来接雅琳休”。
米雅看了看她，蹲下问雅琳休。
“新的老师吗？”
雅琳休点头。
“您见过木莎的，在我的家里。”
家。
木莎想起她在雷米亚兹有一处房产，没有装修过，空荡荡的只有一张床。她平时住在教职工宿舍里。
她牵着雅琳休的手，没有任何铺垫地说了句“谢谢”。
雅琳休抬头看她。
晚霞冷清，风把树枝都吹断了。除了没有晶莹的雪，现在完全已经是冬天了。
木莎的手并不柔软，但很干燥，那种暖意像柴火点燃的噼啪声，让人很安心。
“木莎老师，勃朗学校很好哦。”
“我也觉得。”
“如果洛蕾塔不想待在兰尼尔，她可以和我一起上学。”
“洛蕾塔是这么说的？”
“她没有说，但是木莎老师，你不喜欢兰尼尔，你在兰尼尔总是不怎么说话。”
木莎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她开口。
“在兰尼尔要想很多事。我在兰尼尔要很警惕，我需要保护洛蕾塔和瓦乐芮。政治里有很多诡诈的阴谋，我在兰尼尔很累。”
“这样。那木莎老师，你在艾博斯格会觉得轻松一点吗？”
木莎点头。
“会轻松一点。”
“可是你依旧没有在认真生活，阿尔泰尔说，你看起来好像也在赎罪。可是兰尼尔的雌鹰是没有罪的。”
木莎嗯了一声，她不再开口，只是听着雅琳休说话。
后天就要再去兰尼尔了，雅琳休拜托木莎向洛蕾塔解释一下为什么它不能去弗特苏找她玩。
“……费莓欧和阿尔泰尔会帮助洛蕾塔的，我们一起制定了很详细的计划。我要去弗朗西见珊娜。”
木莎知道。
艾琳把一张办公桌搬进了1206。她这些天都在“送你回家”的活动教室里办公。她听到了“送你回家”的对话，她知道那个像恶魔一样的，脾气古怪的老年雌鹰。
她知道珊娜剪断了她的儿子的翅膀。
母亲有这样的权力。
“……木莎，你在听我说话嘛？”
木莎回神，她低头，抱歉地看着雅琳休。
“没有听到。你说了什么？”
“我说，你需要和洛蕾塔好好谈一谈。关于佩西拉，关于你的选择，还有，你有多爱她。
我和洛蕾塔见过佩西拉。洛蕾塔特别讨厌佩西拉，她觉得佩西拉伤害了你，她很想保护你。”
木莎觉得连眨眼都很费力，她沉默着，喉咙里塞着炭火。
她很难定义这种情绪。她……对洛蕾塔很愧疚。对佩西拉也很愧疚。
她明明不后悔。她做出的每一个举动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无论重来多少次，她依然会这样选择。
“……如果佩西拉想要剪断我的翅膀，我也不会恨她。
她让我飞出了兰尼尔，我应该早点回去，我知道她在兰尼尔很痛苦，我的父亲很早就死了，她没有再嫁。她什么都要给我最好的，在上学之前，我不知道雌鹰和雄鹰之间有什么区别。
我一直在训练。她支持我，她说既然这是我的选择，她相信我可以走到最后。
‘你比所有的雄鹰都要强。木莎，妈妈相信你。你只需要训练，剩下所有的问题交给妈妈。’
她这么说。
我赢了很多场比赛。无论他们耍什么手段，我都会赢。他们害怕了。他们举报我，联合管理者把我关进监牢。是妈妈劫狱之后把我带到了弗朗西，她让我离开。她说，我一定会有所作为。
我想，等到我成为兽勇士，我就能够带着我的妈妈离开，我想让所有鹰族看到，妈妈的选择是正确的，她是伟大的。她为我付出了一切。她爱我。她曾经爱我。是我让她等得太久了。
即使现在她不爱我——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
雅琳休握着木莎的手，它看着木莎，觉得她很痛苦。木莎对于情绪的反应钝钝的，她很难及时反应过来，因此很多致命的伤害都没有直接刺到心脏，所以她在经历许多悲剧之后依然拥有重新开始的勇气。但当她明白过来时，情绪的反噬也是沉重的。
她不会抱怨。她只是疑惑，她反复地想要探寻一个答案。
“木莎老师，把这些告诉洛蕾塔。然后，你们可以一起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
雅琳休呼出一口气。
白色的雾消散在空中，雅琳休的脸被风吹得有些红。
雅琳休问木莎有什么计划。
“等到弗朗彻成为国王，等到兰尼尔成为雌鹰掌权的国家，你会把洛蕾塔和瓦乐芮接到雷米亚兹嘛？
加西亚说你在雷米亚兹有一个房子。如果你想要重新布置你的房子，他很想提供一些帮助。加西亚的家也是最近才翻新的哦。木莎，你的房子大不大呀？可以住得下很多人吗？”
雅琳休的问题太多，木莎挑了离她最近的问题回答着。
“那个房子……不算很大。有四个可以住的房间，有一个客厅，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买那个房子。我很少住在那里。”
雅琳休知道木莎为什么会买那个房子。四个可以住的房间，对应着木莎自己、瓦乐芮、洛蕾塔，还有佩西拉。
刚好四个。
是木莎心里完美的家庭配置。
雅琳休揉了揉自己有些冰掉的脸。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木莎老师，我会帮忙的。”
“谢谢你，雅琳休。”
“你不问我为什么吗？”
“不是帮助洛蕾塔完成她的计划吗？”
“不是。是帮你布置新家。”
——
院长室布置得很简洁。
相比于理事长办公室的奢华，院长室显得非常破旧。
颜色斑驳的书桌、凹凸不平的地板、墙角放着的扫帚和缠了胶布的钢笔，这些无一不展示着艾博斯格院长茱莉亚·史密斯的节俭。
诺尔维雅坐在咯吱作响的椅子上仔细观察着院长室。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这里。
艾博斯格的院长茱莉亚·史密斯是个有些神秘的人物，在理事长瓦莱里奥·史密斯的强势举动下，茱莉亚的存在被淡化了。
人们或不了解，或轻视，但茱莉亚稳稳地坐在院长这个位置上，不争辩，也不露面。
诺尔维雅经常能见到瓦莱里奥，但她没怎么听到过瓦莱里奥提起他的这个姑姑。她对这位院长的印象不深，她听过院长的演讲，她记得那是个很理性，看起来非常和善的吟游诗人。
然而，木系魔法院院长丽兹·达露克看起来也很柔弱。
以貌取人是最容易出错的。
院长室的门被推开了。
诺尔维雅闻声起身，目光追随着进来的那个中年女性。
和瓦莱里奥老师相同的棕发。灰色的，像雾霾一样的眼睛。
茱莉亚笑起来时，连眼角的细纹都是平和的。
她说，“您好，诺尔维雅·莱丽，我是茱莉亚，您有什么事情要找我解决吗？”
诺尔维雅并不意外茱莉亚会知道她。瓦莱里奥老师和他姑姑的关系很好，她从苏哈那里听到的。
她要确保学院联赛的场地不在北边大陆。但她联系不上瓦莱里奥，在这个时间，苏哈作为暂代理事长应该能够得到一些消息。
只是当她找到苏哈的时候，苏哈无奈摊手。
“我也不知道。虽然平常这些事都是理事长该做的，但现在局势不一样了。我知道瓦莱里奥会回来，其他人不这么想。
他们总会见缝插针地削减瓦莱里奥手里的权力，他们害怕瓦莱里奥。但可惜的是，他们不害怕我。我们不是经过正常手续来艾博斯格应聘的，他们不承认我是暂代理事长。
茱莉亚接过了很多原本属于瓦莱里奥的工作。我不知道她是信任我们但是害怕那些老古董想要慢慢蚕食瓦莱里奥的权力，还是觉得我们会仗着瓦莱里奥的保护胡作非为。
有关学院联赛的事务是茱莉亚在管，诺尔维雅，你应该去找茱莉亚。”
诺尔维雅来找茱莉亚了。
茱莉亚和瓦莱里奥老师长得有些像，但她笑起来的时候不会给人任何亲近感。诺尔维雅明白茱莉亚是温和的，但是她也明白，当茱莉亚不温和时，茱莉亚绝对会比瓦莱里奥老师做得更加狠绝。
茱莉亚能够以吟游诗人的身份坐稳院长的位置，不是因为有瓦莱里奥这个理事长。茱莉亚和瓦莱里奥，他们只要有其中一个人在，艾博斯格就不会乱。
这是双重保险。
“茱莉亚院长，请问您知道瓦莱里奥老师在哪里么？”
诺尔维雅开口问道。她在见到茱莉亚的那一刻就知道无论她问什么都不会得到确切的答案。
茱莉亚先把手上的文件放在了她的办公桌上，然后她转头朝诺尔维雅笑了一下。
“别担心他。他清楚他在做什么。诺尔维雅，我经常从瓦莱里奥那儿听到有关你的事情，果然，你和他描述得差不多。
我知道你不是来问瓦莱里奥的，但是你想问的我不能回答。”
诺尔维雅垂眸。
“打扰了，茱莉亚院长。”
她的时间不多。如果这条路不能走，那她会开拓另一条路。
诺尔维雅礼貌地告别，她准备转身离开，但茱莉亚叫住了她。
“别着急走。诺尔维雅·莱丽，我一直都很想见见你，但是最近我都不怎么有时间。今天刚好你来找了我，我想，这就是狄尤斯大人的指示。
诺尔维雅，你毕业后想留在艾博斯格工作吗？”
诺尔维雅意识到茱莉亚要说什么。
“是的，茱莉亚院长，我想要留在艾博斯格工作。”
“我们艾博斯格需要你这样的人才。诺尔维雅·莱丽，你的队友蛛姀和杜库·尼珐斯都和学院签订了协议，我想，协议的基础内容和他们一样，你应该不介意吧？”
诺尔维雅摇头。
茱莉亚从她的那一沓文件中抽出了一张纸，她给诺尔维雅写下了一个异常高的薪资条件，但职位那一栏却是空白的。
“行政工作还是教课，现在你还不用选择。”
茱莉亚把协议递给诺尔维雅。
“有哪里不满意吗？”
作为一份工作契约，那高额的薪资已经超出诺尔维雅的预期，但这是卖身契。
当艾博斯格陷入危机时，她需要和艾博斯格共进退，她要守护艾博斯格作为庇护所的功能，直到自己死亡，直到艾博斯格坍塌。
而她清楚第二次神战会发生。
诺尔维雅抬起头，她知道，茱莉亚作为艾博斯格的院长，她一定清楚邪神的存在。
学院是有别国王领主、教派和军队的第四方势力，而艾博斯格是世界三大魔法学院之一。
艾博斯格的院长，可以参与西边大陆的整体性决策。
“我不要薪资。茱莉亚院长，在特殊时期，信息比金钱更珍贵。我可以是您的武器，您知道我并不看重形式，我会保护艾博斯格，保护它不受外部攻击，保护它不会被内部分裂。
我想要的是，关于世界最新的消息。北边大陆的深渊、南边大陆的不知名坑洞、东边大陆的动荡和西边大陆出现的邪神……我想知道真相，和你们商议出的解决方法。这是我想要的报酬。”
茱莉亚定定地看着诺尔维雅，她摇头，叹息一声。
“真是太贪心了，诺尔维雅·莱丽。”
“是您主动找我签订协议，不是么？”
“这倒是。”
茱莉亚若有所思。
……
诺尔维雅签下协议后就被茱莉亚赶了出去。
茱莉亚对于这桩交易的满意度不高，她看着诺尔维雅，评估着这个半人鱼是否值得那么珍贵的报酬。
她最后妥协了。
“我需要一个秘书。现在瓦莱里奥不在，工作堆积，我需要你为我工作。我知道你要去兰尼尔。我会把工作发到你的联络器里。
你可以预支你的工资——学院联赛的场地不在北边大陆，你可以放心了。”
正常的老师都有自己的工位，但是木莎并没有申请，她的生活是一潭死水，属于她的东西很少，似乎她仍旧在漂泊。
她在兰尼尔之外没有家。她不再向外界付出情感。
她好像走出兰尼尔了，又好像还在牢笼里。
但她开始重新评估这个世界了。
她向返祖科院申请要办公室、她接受阿贝尔和加西亚的邀约，在一个冷风簌簌的黄昏，她站在勃朗学校的教室之外，和混血魅魔班主任米雅说，“我来接雅琳休”。
米雅看了看她，蹲下问雅琳休。
“新的老师吗？”
雅琳休点头。
“您见过木莎的，在我的家里。”
家。
木莎想起她在雷米亚兹有一处房产，没有装修过，空荡荡的只有一张床。她平时住在教职工宿舍里。
她牵着雅琳休的手，没有任何铺垫地说了句“谢谢”。
雅琳休抬头看她。
晚霞冷清，风把树枝都吹断了。除了没有晶莹的雪，现在完全已经是冬天了。
木莎的手并不柔软，但很干燥，那种暖意像柴火点燃的噼啪声，让人很安心。
“木莎老师，勃朗学校很好哦。”
“我也觉得。”
“如果洛蕾塔不想待在兰尼尔，她可以和我一起上学。”
“洛蕾塔是这么说的？”
“她没有说，但是木莎老师，你不喜欢兰尼尔，你在兰尼尔总是不怎么说话。”
木莎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她开口。
“在兰尼尔要想很多事。我在兰尼尔要很警惕，我需要保护洛蕾塔和瓦乐芮。政治里有很多诡诈的阴谋，我在兰尼尔很累。”
“这样。那木莎老师，你在艾博斯格会觉得轻松一点吗？”
木莎点头。
“会轻松一点。”
“可是你依旧没有在认真生活，阿尔泰尔说，你看起来好像也在赎罪。可是兰尼尔的雌鹰是没有罪的。”
木莎嗯了一声，她不再开口，只是听着雅琳休说话。
后天就要再去兰尼尔了，雅琳休拜托木莎向洛蕾塔解释一下为什么它不能去弗特苏找她玩。
“……费莓欧和阿尔泰尔会帮助洛蕾塔的，我们一起制定了很详细的计划。我要去弗朗西见珊娜。”
木莎知道。
艾琳把一张办公桌搬进了1206。她这些天都在“送你回家”的活动教室里办公。她听到了“送你回家”的对话，她知道那个像恶魔一样的，脾气古怪的老年雌鹰。
她知道珊娜剪断了她的儿子的翅膀。
母亲有这样的权力。
“……木莎，你在听我说话嘛？”
木莎回神，她低头，抱歉地看着雅琳休。
“没有听到。你说了什么？”
“我说，你需要和洛蕾塔好好谈一谈。关于佩西拉，关于你的选择，还有，你有多爱她。
我和洛蕾塔见过佩西拉。洛蕾塔特别讨厌佩西拉，她觉得佩西拉伤害了你，她很想保护你。”
木莎觉得连眨眼都很费力，她沉默着，喉咙里塞着炭火。
她很难定义这种情绪。她……对洛蕾塔很愧疚。对佩西拉也很愧疚。
她明明不后悔。她做出的每一个举动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无论重来多少次，她依然会这样选择。
“……如果佩西拉想要剪断我的翅膀，我也不会恨她。
她让我飞出了兰尼尔，我应该早点回去，我知道她在兰尼尔很痛苦，我的父亲很早就死了，她没有再嫁。她什么都要给我最好的，在上学之前，我不知道雌鹰和雄鹰之间有什么区别。
我一直在训练。她支持我，她说既然这是我的选择，她相信我可以走到最后。
‘你比所有的雄鹰都要强。木莎，妈妈相信你。你只需要训练，剩下所有的问题交给妈妈。’
她这么说。
我赢了很多场比赛。无论他们耍什么手段，我都会赢。他们害怕了。他们举报我，联合管理者把我关进监牢。是妈妈劫狱之后把我带到了弗朗西，她让我离开。她说，我一定会有所作为。
我想，等到我成为兽勇士，我就能够带着我的妈妈离开，我想让所有鹰族看到，妈妈的选择是正确的，她是伟大的。她为我付出了一切。她爱我。她曾经爱我。是我让她等得太久了。
即使现在她不爱我——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
雅琳休握着木莎的手，它看着木莎，觉得她很痛苦。木莎对于情绪的反应钝钝的，她很难及时反应过来，因此很多致命的伤害都没有直接刺到心脏，所以她在经历许多悲剧之后依然拥有重新开始的勇气。但当她明白过来时，情绪的反噬也是沉重的。
她不会抱怨。她只是疑惑，她反复地想要探寻一个答案。
“木莎老师，把这些告诉洛蕾塔。然后，你们可以一起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
雅琳休呼出一口气。
白色的雾消散在空中，雅琳休的脸被风吹得有些红。
雅琳休问木莎有什么计划。
“等到弗朗彻成为国王，等到兰尼尔成为雌鹰掌权的国家，你会把洛蕾塔和瓦乐芮接到雷米亚兹嘛？
加西亚说你在雷米亚兹有一个房子。如果你想要重新布置你的房子，他很想提供一些帮助。加西亚的家也是最近才翻新的哦。木莎，你的房子大不大呀？可以住得下很多人吗？”
雅琳休的问题太多，木莎挑了离她最近的问题回答着。
“那个房子……不算很大。有四个可以住的房间，有一个客厅，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买那个房子。我很少住在那里。”
雅琳休知道木莎为什么会买那个房子。四个可以住的房间，对应着木莎自己、瓦乐芮、洛蕾塔，还有佩西拉。
刚好四个。
是木莎心里完美的家庭配置。
雅琳休揉了揉自己有些冰掉的脸。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木莎老师，我会帮忙的。”
“谢谢你，雅琳休。”
“你不问我为什么吗？”
“不是帮助洛蕾塔完成她的计划吗？”
“不是。是帮你布置新家。”
——
院长室布置得很简洁。
相比于理事长办公室的奢华，院长室显得非常破旧。
颜色斑驳的书桌、凹凸不平的地板、墙角放着的扫帚和缠了胶布的钢笔，这些无一不展示着艾博斯格院长茱莉亚·史密斯的节俭。
诺尔维雅坐在咯吱作响的椅子上仔细观察着院长室。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这里。
艾博斯格的院长茱莉亚·史密斯是个有些神秘的人物，在理事长瓦莱里奥·史密斯的强势举动下，茱莉亚的存在被淡化了。
人们或不了解，或轻视，但茱莉亚稳稳地坐在院长这个位置上，不争辩，也不露面。
诺尔维雅经常能见到瓦莱里奥，但她没怎么听到过瓦莱里奥提起他的这个姑姑。她对这位院长的印象不深，她听过院长的演讲，她记得那是个很理性，看起来非常和善的吟游诗人。
然而，木系魔法院院长丽兹·达露克看起来也很柔弱。
以貌取人是最容易出错的。
院长室的门被推开了。
诺尔维雅闻声起身，目光追随着进来的那个中年女性。
和瓦莱里奥老师相同的棕发。灰色的，像雾霾一样的眼睛。
茱莉亚笑起来时，连眼角的细纹都是平和的。
她说，“您好，诺尔维雅·莱丽，我是茱莉亚，您有什么事情要找我解决吗？”
诺尔维雅并不意外茱莉亚会知道她。瓦莱里奥老师和他姑姑的关系很好，她从苏哈那里听到的。
她要确保学院联赛的场地不在北边大陆。但她联系不上瓦莱里奥，在这个时间，苏哈作为暂代理事长应该能够得到一些消息。
只是当她找到苏哈的时候，苏哈无奈摊手。
“我也不知道。虽然平常这些事都是理事长该做的，但现在局势不一样了。我知道瓦莱里奥会回来，其他人不这么想。
他们总会见缝插针地削减瓦莱里奥手里的权力，他们害怕瓦莱里奥。但可惜的是，他们不害怕我。我们不是经过正常手续来艾博斯格应聘的，他们不承认我是暂代理事长。
茱莉亚接过了很多原本属于瓦莱里奥的工作。我不知道她是信任我们但是害怕那些老古董想要慢慢蚕食瓦莱里奥的权力，还是觉得我们会仗着瓦莱里奥的保护胡作非为。
有关学院联赛的事务是茱莉亚在管，诺尔维雅，你应该去找茱莉亚。”
诺尔维雅来找茱莉亚了。
茱莉亚和瓦莱里奥老师长得有些像，但她笑起来的时候不会给人任何亲近感。诺尔维雅明白茱莉亚是温和的，但是她也明白，当茱莉亚不温和时，茱莉亚绝对会比瓦莱里奥老师做得更加狠绝。
茱莉亚能够以吟游诗人的身份坐稳院长的位置，不是因为有瓦莱里奥这个理事长。茱莉亚和瓦莱里奥，他们只要有其中一个人在，艾博斯格就不会乱。
这是双重保险。
“茱莉亚院长，请问您知道瓦莱里奥老师在哪里么？”
诺尔维雅开口问道。她在见到茱莉亚的那一刻就知道无论她问什么都不会得到确切的答案。
茱莉亚先把手上的文件放在了她的办公桌上，然后她转头朝诺尔维雅笑了一下。
“别担心他。他清楚他在做什么。诺尔维雅，我经常从瓦莱里奥那儿听到有关你的事情，果然，你和他描述得差不多。
我知道你不是来问瓦莱里奥的，但是你想问的我不能回答。”
诺尔维雅垂眸。
“打扰了，茱莉亚院长。”
她的时间不多。如果这条路不能走，那她会开拓另一条路。
诺尔维雅礼貌地告别，她准备转身离开，但茱莉亚叫住了她。
“别着急走。诺尔维雅·莱丽，我一直都很想见见你，但是最近我都不怎么有时间。今天刚好你来找了我，我想，这就是狄尤斯大人的指示。
诺尔维雅，你毕业后想留在艾博斯格工作吗？”
诺尔维雅意识到茱莉亚要说什么。
“是的，茱莉亚院长，我想要留在艾博斯格工作。”
“我们艾博斯格需要你这样的人才。诺尔维雅·莱丽，你的队友蛛姀和杜库·尼珐斯都和学院签订了协议，我想，协议的基础内容和他们一样，你应该不介意吧？”
诺尔维雅摇头。
茱莉亚从她的那一沓文件中抽出了一张纸，她给诺尔维雅写下了一个异常高的薪资条件，但职位那一栏却是空白的。
“行政工作还是教课，现在你还不用选择。”
茱莉亚把协议递给诺尔维雅。
“有哪里不满意吗？”
作为一份工作契约，那高额的薪资已经超出诺尔维雅的预期，但这是卖身契。
当艾博斯格陷入危机时，她需要和艾博斯格共进退，她要守护艾博斯格作为庇护所的功能，直到自己死亡，直到艾博斯格坍塌。
而她清楚第二次神战会发生。
诺尔维雅抬起头，她知道，茱莉亚作为艾博斯格的院长，她一定清楚邪神的存在。
学院是有别国王领主、教派和军队的第四方势力，而艾博斯格是世界三大魔法学院之一。
艾博斯格的院长，可以参与西边大陆的整体性决策。
“我不要薪资。茱莉亚院长，在特殊时期，信息比金钱更珍贵。我可以是您的武器，您知道我并不看重形式，我会保护艾博斯格，保护它不受外部攻击，保护它不会被内部分裂。
我想要的是，关于世界最新的消息。北边大陆的深渊、南边大陆的不知名坑洞、东边大陆的动荡和西边大陆出现的邪神……我想知道真相，和你们商议出的解决方法。这是我想要的报酬。”
茱莉亚定定地看着诺尔维雅，她摇头，叹息一声。
“真是太贪心了，诺尔维雅·莱丽。”
“是您主动找我签订协议，不是么？”
“这倒是。”
茱莉亚若有所思。
……
诺尔维雅签下协议后就被茱莉亚赶了出去。
茱莉亚对于这桩交易的满意度不高，她看着诺尔维雅，评估着这个半人鱼是否值得那么珍贵的报酬。
她最后妥协了。
“我需要一个秘书。现在瓦莱里奥不在，工作堆积，我需要你为我工作。我知道你要去兰尼尔。我会把工作发到你的联络器里。
你可以预支你的工资——学院联赛的场地不在北边大陆，你可以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