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4章 玉衡证道·可曾记得-《赛博修真十万年》

  腊月里天寒地冻,外头风雪吹得紧,老汉孙登诚努力扒拉,从炉灶缝隙中抠出半把煤渣。及昱靠近北地隆冬严苛,往日这个时候家家户户都已经升起煤炉御寒,可现在这个世道,一块蜂窝煤已经涨到5分银,一天一个价。老汉孙登诚为人测卦批字忙活一天,也不过赚得几分碎银,如果买了蜂窝煤取暖,那就得挨饿。

  看到老汉窝囊的样子,坑头的老太骂骂咧咧:

  “我这前生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嫁与你这死老鬼,大冬天连把火都没有,遭罪呦!”

  孙登诚被骂得不吭声,将半把煤渣在炉灶里扬了回身收拾笔墨。再不出去弄点银子回来,老太能骂上一整天不带停。

  看到老头子要出门,老太骂得越发大声:

  “失心疯的现在出门打鬼呢!连身好衣服都没有,冻死在外面还要老身给你个讨债鬼收尸!”

  现在这个天气出去怎么可能有路人算卦批字,而且孙老汉身上只有一件漏风破夹袄,真出门了反而容易冻伤。老太也是关心老汉,只是她的关心只能通过谩骂表达。子女们受不了她,匆忙给她找了个老伴,这个接盘侠就是孙登诚。

  走又不行,留下挨骂,老登认命靠着老太婆躺好闭眼默念昊天静心咒。

  这正是半年前还俗回家的登城子,他活了几千年,离开家乡的时候及昱只是一个小山村,如今沧海桑田已是北方数一数二的大城。

  家人亲戚早就没了,但是婚得结,这不是在重重天意气用事,而是当年对爹娘的承诺。当年他出门游学,只说数载便归家成婚。数千寒暑后重归故里,便了却当初这一桩遗憾。

  他白发苍苍身无分文,自是不会有黄花大闺女愿意嫁于他。好在城东有一李寡妇,三十多岁男人病死了,留下嗷嗷待哺七个男娃。这李寡妇也是能人,一个人在三个厂做五份工,硬是将七个娃都拉扯长大。

  她有吃苦耐劳的美德,但为人刻薄,一张嘴特别恶毒。不但说媒的人敬而远之,就连子女都受不了她。毕竟子女都已经成家,可她无论到哪立刻会引起家庭纠纷。

  这样一位悍妇老妪,和还俗回家的落魄老汉孙登诚,可不正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么!

  老登很绝望,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他在重重天清修几千年,早已脱离柴米油盐的生活琐碎,不知生活的苦。

  在离开重重天的时候,他其实有过一番计划。他是大修,即使失去灵脉支撑,只是体内储存的真元也能长生许多年,只要不动用灵法。清修几千年,老登至少练就了一手好书法,仙门无不以收藏他的墨宝为荣。

  他对生活的计划是帮人题字换些银钱,在老登看来,三五年写一副字,也足以衣食无忧。

  他是这么认为的,也是这么对李寡妇承诺的。他忽略了一点,书法这个东西,价值主要取决于书者的身份。重重天的仙门共首登诚子,一幅墨宝自然价值连城。及昱街头卖字的穷酸老汉,一副字还保不住笔墨钱,最后只能靠测字八卦这些街头卖艺的把式混点衣食用度。

  老两口的生活困顿,还得指望李寡妇几个儿子的接济。这年头经济很差,子女们也都很困难。承诺好的衣食无忧成了镜花水月,孙老汉在老伴面前抬不起头,曾经的当世第一大修,被老太骂得像龟孙子一样不敢还嘴。

  没办法,这就是生活。

  老太骂骂咧咧好半天,见孙老汉闭眼不吱声,渐渐也没了力气。

  “人还是要服老。”她难得正经感慨一句,“老身年轻时,从村头骂到村尾,一天都不用喝口水。”

  听到这句大实话,闭眼默念昊天静心咒的老登呵呵笑出声,他说:

  “我要是有你一半本事,非得逮住那几个骂上三天三夜。”

  他说的“那几个”指的是那些不负责任的道阀,孙登诚修仙中人几千年开不了几次口,骂人也骂不出个花团锦簇的脏话来。所以李寡妇骂街的时候孙老汉就很羡慕,他很缺乏这种可以把道阀骂得祖坟爆炸的本事。

  说到仙门中的事情,老太话赶话的往下说:

  “老鬼,你说你是天字第一号大修,那些道阀都得给你端茶倒水,此话当真?”

  “那还能有假?”孙登诚闭眼翻了个身。登城子什么身份地位,除了顶级大修没几个人见过,就算见过,谁能料到仙门共首真的一身破烂在街上给人算命?

  之前众人只知道孙老汉是个修士,这年头修士又不稀奇,都在街头排队等工作呢。

  “那你去找那些人讨些钱来,也省得你在外面吃苦受罪。”

  “不去!”老登冷冷拒绝。他什么都不敢忤逆老太,唯独这一点绝对不会答应。

  “死犟种!”老太恶狠狠的骂,“白要的钱不要,你莫不是要出门去做苦力?我嫁于你,指望你多活几年帮我料理后事。你要走在我前面,我到哪有力气挖个坑把你埋了?”

  现在这世道,失业修士只要肯当苦力,还是很受雇主欢迎的,毕竟修士力气超级大。但是,力气超级大的前提条件是动用自身真元,在失去灵脉支撑的世道中,所有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我要是死了,你就直接丢出去喂狗!”

  孙登诚硬气得很,将老太婆气到不行,伸手就打。老汉也不躲,任由她打,心里打定了主意出门卖一趟苦力,至少把过冬的蜂窝煤买回来。如果有多,最好还能接济一下子女。虽然不是他的子女,倒也算孝敬长辈,只是这世道所有人都很穷,都是自身难保。

  在老太的叫骂和老登的盘算中,忽然传来敲门声。

  来者披着一件深色大衣,霜雪落在呢帽上厚厚一层,手中提着一个布袋,像是刚下班的工人。背后是风雪中的落日,昏黄如豆。

  “你,找谁?”

  开门的孙老汉瞬间警觉,他毕竟眼力还在,来者看似匆匆路人实则神华内敛深不可测,绝对是同道中人。孙登诚犹豫是因为他从不知仙门中有这号人物。

  “我找登诚子。”

  “登诚子已经死了,这里只有一个发愁买炭的孙老汉。无论你是谁,请回吧。”

  来者笑笑:

  “我知道你很烦,设身处地的考虑,如果我是你,我也回老家结婚不问世事了。”

  说到这里,来者已经毫不客气的走进屋里,孙老汉试图阻挡,却莫名落空。

  “但是,怎么办呢,事情总得有人去做。”来者放下手中的布袋,里面是两提蜂窝煤,还有一些鸡蛋和肉,“先把火升起来吧,这世道确实太冷了。”

  孙老汉不动声色的使了个眼色,希望里屋的老太快些从后门离开,结果老太抄起个棒槌。来者大约是感觉到了,好笑的解释:

  “我没有恶意,来这里是因为一个约定。”

  “什么约定?”

  “他日尔等上天入地成就非凡之时,不可忘了你们来自何处,更不可奴役残害少华的族人。否则,为师今日传授的,皆可收回。”

  “登诚子。”陆远严厉质问,“可曾记得祖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