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木黄会师》第十五集:山魂鸟助-《黔东苏维埃特区根据地》

  黔东的冬日来得总是猝不及防。1934年的立冬刚过,梵净山就被一场鹅毛大雪裹进了彻骨的严寒。这座横亘在贵州东北部的巨山,像一头沉睡的青色巨兽,峰顶常年隐在云雾里,当地山民传唱的歌谣里说得明白:\"提起梵净山,离天三尺三。晴天云接顶,阴天看不见。\"此刻,连半山腰护国寺的僧人都收拾了行囊,踩着没过脚踝的积雪往山下落脚,唯有山风卷着雪沫,在空荡的寺庙檐角呼啸。

  山脚下的土家村寨里,炊烟在雪幕中艰难地升起。六十三岁的向老爹蹲在自家火塘边,吧嗒着旱烟,眼神却不住瞟向窗外。他刚从镇上回来,白军的第七个团昨天开进了镇子,挨家挨户搜查,说是要\"清剿共匪\"。\"共匪\"这个词,向老爹听着刺耳——上个月路过村寨的那支队伍,穿着单衣却个个腰杆挺直,不仅不抢东西,还帮着村民挑水劈柴,临走时把仅有的干粮分给了村里的娃娃。他们说自己是红军,是为穷人打仗的。

  \"爹,你看啥呢?\"十六岁的儿子向二柱抱着一捆柴进来,跺掉脚上的雪。火塘里的柴火噼啪作响,映得墙上挂着的猎枪泛出微光。这杆枪是向老爹年轻时打猎用的,现在却被他藏在房梁上,就怕白军搜去。

  \"二柱,把那筐红薯再焐热点,\"向老爹磕掉烟灰,压低声音,\"山上可能有人。\"

  二柱眼睛一亮:\"是红军吗?\"他上个月见过那些战士,其中一个姓李的小战士还教他认字,说等革命胜利了,要在山下盖学堂。

  向老爹没说话,只是往火塘里添了根柴。他知道,红军此刻正在梵净山上。昨天夜里,他听见后山有动静,借着雪光看到几个黑影往山上爬,看身影就像那些纪律严明的红军。可白军在山脚设了岗哨,架着机枪,谁要是敢往山上送东西,立马就会被当成\"共匪同谋\"。

  就在父子俩沉默时,梵净山海拔两千多米的金顶附近,黔东独立师被打散的几名战士正蜷缩在岩缝里。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脸颊,战士们身上的单衣早已被雪打湿,冻得硬邦邦的。排长赵虎把最后一点炒米分给几个年轻战士,自己嚼着一块冻成冰坨的红薯。他身材魁梧,方脸膛上结着霜,说话声音像洪钟:\"都精神点!咱们在这儿多守一天,贺老总他们就能多一分安全。\"

  赵虎是湘西人,家里三代佃农,父亲被地主逼死,他带着弟弟参加了红军。弟弟去年在战斗中牺牲了,他把弟弟的红布条缝在自己的衣领里,说要替弟弟看到革命胜利的那一天。这次独立师奉命留在梵净山牵制敌人,激战中队伍被打散,他带着几名战士退守到最险要的金顶一线。

  \"排长,粮食真的不多了。\"通讯员小周从背包里掏出用油纸包着的盐巴,小心翼翼地分给大家,\"最后这点盐,省着点吃能撑两天。\"小周才十七岁,脸上还带着稚气,却已经跟着部队走了三个省。

  赵虎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等打退了白狗子,咱到山下吃腊肉火锅。\"话虽这么说,他心里清楚,队伍的处境比想象中更艰难。弹药快打光了,每人平均只剩三发子弹;冬衣不足,有五个战士已经冻得发起高烧;最要命的是,与大部队彻底失去了联系,不知道主力现在转移到了哪里。

  远处传来几声枪响,是白军在山脚放冷枪。赵虎冷笑一声:\"这帮怂包,就敢在山下瞎咋呼。\"他站起身,拍掉身上的雪,\"同志们,跟我去察看阵地。\"

  他们踩着厚厚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舍身岩。这里是通往金顶的必经之路,两座悬崖之间只有一座天生桥相连,桥面是一棵千年古树,底下是万丈深渊。赵虎蹲在悬崖边,用望远镜观察山下。白军的营地在半山腰,火光点点,隐约能看见哨兵在雪地里来回踱步。

  \"排长,你看那是什么?\"小周指着树上的黑影。赵虎定睛一看,是两只体型硕大的鸟,羽毛呈青灰色,正蹲在松树枝上梳理羽毛。\"是桶水鸟,\"赵虎认得这种鸟,小时候听山里人说过,\"据说这鸟通灵性,谁要是惹了它,哪怕飞到天边也会回来报仇。\"

  小周好奇地盯着鸟看:\"它们不怕冷吗?\"

  \"比咱们能抗冻。\"赵虎笑着说,\"咱们得向它们学学,在这梵净山上扎住根。\"他不知道,这两只桶水鸟,日后会成为他们生死关头的意外帮手。

  夜幕降临时,雪停了。一轮残月挂在天空,给冰封的山林镀上一层银辉。赵虎带着战士们在岩洞里生火,火苗舔着枯枝,映得每个人脸上都暖烘烘的。他们围成一圈,听老战士讲长征路上的故事。小周拿出藏在怀里的红旗,在火光下轻轻展开,红旗上的五角星虽然有些褪色,却依旧鲜艳。

  \"等咱们突围出去找到大部队,一定要把这面红旗插遍黔东的山山水水。\"赵虎的声音坚定有力。战士们齐声应和,岩洞里的歌声穿破夜幕,在寂静的山林里回荡。他们不知道,一场更大的危机正在逼近——白军已经摸清了他们的位置,正准备在天亮后发起总攻。

  凌晨三点,急促的枪声打破了梵净山的宁静。赵虎一个激灵从岩缝里爬起来,抓起身边的步枪:\"同志们,准备战斗!\"

  借着微弱的月光,能看到密密麻麻的白军正往山上爬。他们穿着厚重的棉衣,手里举着火把,像一条火龙在雪地里蜿蜒。赵虎知道,这是白军的主力部队,他们想趁夜偷袭,把这支被打散的红军小队困死在山顶。

  \"小周,你带三个同志从左侧转移,寻找大部队踪迹!\"赵虎果断下令,\"剩下的跟我守住天生桥!\"

  战士们迅速进入阵地。赵虎趴在悬崖边,瞄准一个举着火把的白军军官,扣动扳机。随着一声枪响,那军官惨叫着滚下山坡,火把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掉进雪地里熄灭了。白军的冲锋队形顿时乱了,山上的红军趁机投掷手榴弹,爆炸声在山谷里回响。

  战斗持续了一个多小时,白军的进攻被一次次打退。但红军的弹药也所剩无几,赵虎看了看身边的战士,只剩下五个人了,其中还有两个受了伤。\"排长,咱们必须突围!\"小周气喘吁吁地跑回来,脸上沾着雪和血,\"大部队应该已经走远了,不能再等了!\"

  赵虎点点头,心里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在敌众我寡的绝境中,突围就是在刀尖上行走,能不能活下来全看运气。他拍了拍小周的肩膀:\"你带着受伤的同志先走,我断后。\"

  \"排长,要走一起走!\"小周急得满脸通红。

  \"这是命令!\"赵虎的声音不容置疑,\"找到大部队后,告诉他们我们会尽快跟上!\"

  小周咬着牙敬了个礼,带着受伤的战士消失在夜色中。赵虎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一阵酸楚。他转过身,对剩下的四个战士说:\"同志们,咱们的任务是拖住敌人,为战友争取转移时间。记住,哪怕只剩一个人,也要守住阵地!\"

  \"是!\"战士们齐声回答,声音在寒风中格外响亮。

  天快亮时,白军的进攻更加猛烈了。他们架起迫击炮,炮弹呼啸着落在红军阵地上,积雪被炸开,岩石碎片四处飞溅。赵虎感觉左臂一阵剧痛,低头一看,鲜血已经染红了单衣。他咬着牙撕下衣角,简单包扎了一下,继续指挥战斗。

  \"排长,弹药打光了!\"一个叫王强的战士喊道。他是四川人,参军前是个石匠,力气大得能搬起百斤重的石头。

  赵虎看了看山下蜂拥而上的白军,知道不能再硬拼了。\"撤!\"他大喊一声,带着战士们往后撤退。他们沿着陡峭的山路往上爬,身后的枪声越来越近,子弹嗖嗖地从耳边飞过。

  爬到一处密林时,赵虎停下来观察地形。这片林子古树参天,枝叶繁茂,积雪在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正好可以掩盖踪迹。\"大家分散隐蔽,等白狗子过去再走。\"他低声命令。

  战士们迅速钻进树林,屏住呼吸。不一会儿,一队白军就追了上来,他们举着火把,在林子里四处张望。\"搜!仔细搜!他们跑不远!\"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喊道。

  赵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能听见白军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就在这时,头顶传来一阵怪叫,两只桶水鸟突然从树上飞下来,对着白军的火把俯冲而去。它们嘴里含着水,精准地浇在火把上,火把顿时熄灭了。

  白军们吓了一跳,纷纷举枪射击。但桶水鸟飞得极快,在树林里穿梭自如,时不时俯冲下来浇水,把白军的火把一个个浇灭。林子里顿时一片漆黑,白军们乱作一团,骂骂咧咧地四处躲闪。

  \"就是现在,走!\"赵虎趁机带着战士们悄悄撤离。他们在密林中穿行,身后传来白军的枪声和咒骂声,但已经离得越来越远了。

  跑出老远,大家才停下来喘口气。王强抹了把脸上的汗,笑着说:\"排长,这桶水鸟真是咱们的福星啊!\"

  赵虎也觉得奇怪,这鸟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但他来不及多想,看了看天色:\"天亮了,白军很快会重新组织搜索,咱们得尽快离开这里。\"

  他们继续往山顶爬,积雪越来越深,有些地方甚至没过了膝盖。战士们互相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进。走在最前面的王强突然\"哎哟\"一声,掉进了一个雪坑里。赵虎赶紧伸手去拉,才发现那是一个被积雪覆盖的山洞。

  \"大家进来避避风雪。\"赵虎灵机一动。这个山洞不大,但足以容纳五个人。他们钻进去,用树枝挡住洞口,暂时安全了。

  山洞里比外面暖和不少,战士们靠在一起取暖。赵虎检查了一下大家的伤势,除了他自己的左臂,还有一个叫李根生的战士崴了脚,其他人都还好。\"根生,你的脚怎么样?\"他问道。

  李根生咬着牙:\"没事,排长,能走。\"他是个年轻的湖南兵,才十五岁,是部队里年龄最小的战士。

  赵虎从背包里掏出最后一点干粮,分给大家:\"省着点吃,咱们还不知道要在山上待多久。\"他看着洞外漫天飞舞的雪花,心里有些沉重。大部队已经走远了,他们五个人成了断线的风筝,能不能活下去全看自己了。

  就在这时,洞外传来了脚步声。赵虎示意大家安静,握紧了手里的步枪。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洞口——是向二柱!他背着一个竹篓,正四处张望。

  \"二柱?\"赵虎又惊又喜。

  向二柱看到赵虎,激动得差点跳起来:\"排长!我可找到你们了!\"他钻进山洞,从竹篓里掏出红薯、玉米饼和一小袋盐,\"这是我爹让我送来的,他说你们肯定需要吃的。\"

  战士们看着这些食物,眼眶都红了。在这种时候,老百姓的支持就是最大的温暖。赵虎紧紧握住向二柱的手:\"谢谢你,二柱,谢谢你爹!\"

  向二柱挠了挠头:\"我爹说,你们是好人,是为咱们穷人打仗的。他还说,白军在山下搜得紧,让你们千万小心。\"他又从怀里掏出一把柴刀,\"这是我家最好的刀,你们可能用得上。\"

  赵虎接过柴刀,心里一阵感动。在这生死关头,还是老百姓最可靠。他让向二柱赶紧下山,免得被白军发现。向二柱临走时,塞给赵虎一个布包:\"这是我娘做的鞋垫,暖和。\"

  看着向二柱消失在风雪中的背影,赵虎打开布包,里面是五双厚厚的布鞋垫,针脚细密,还带着余温。他把鞋垫分给战士们,声音有些哽咽:\"同志们,咱们一定要活下去,不能辜负老百姓的期望!\"

  战士们点点头,把鞋垫小心翼翼地放进鞋里。虽然身处绝境,但每个人的心里都燃起了希望。他们知道,只要有老百姓的支持,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

  天亮后,风雪渐渐停了。赵虎带着战士们钻出山洞,继续往山顶攀登。他们必须尽快摆脱白军的追击,找到大部队的踪迹。

  山路越来越陡峭,有些地方几乎是垂直的悬崖,只能靠手脚并用往上爬。李根生的脚伤越来越严重,每走一步都疼得龇牙咧嘴,但他咬着牙,从没喊过一声苦。王强见状,干脆把他背了起来,在雪地里艰难地前行。

  \"王强,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李根生不好意思地说。

  \"没事,咱们是战友,就该互相帮助。\"王强憨厚地笑了笑,脚步却没有丝毫放慢。

  赵虎看着这一幕,心里暖暖的。在艰苦的环境中,战友之间的情谊比金子还珍贵。他走在最前面,用柴刀砍断挡路的树枝,为大家开辟道路。

  中午时分,他们爬到一处相对平坦的山坡,决定在这里休息一下。赵虎让大家拾些干柴,打算生火取暖,顺便把向二柱送来的红薯烤一烤。战士们很快拾来一堆枯枝,赵虎掏出火柴,小心翼翼地划着。

  火苗刚窜起来,突然从头顶传来一阵怪叫。赵虎抬头一看,是昨天那两只桶水鸟!它们正蹲在不远处的松树上,死死地盯着他们。

  \"小心点,别惹着它们。\"赵虎提醒大家。他记得山里人说过,桶水鸟最讨厌烟火,要是被它们盯上,准没好事。

  可已经晚了。那两只鸟突然俯冲下来,嘴里含着水,对着火堆就浇了下来。刚刚燃起的火苗顿时被浇灭,还冒出一阵白烟。战士们吓了一跳,纷纷往后退。

  \"这鸟怎么回事?\"王强又气又笑,\"咱们又没惹它。\"

  赵虎皱起眉头,他觉得事有蹊跷。这两只鸟昨天帮他们躲过一劫,今天怎么突然攻击他们?他仔细观察了一下四周,发现这棵松树的树干上有不少鸟粪,看来这里是桶水鸟的巢穴。\"可能是咱们打扰到它们了。\"他恍然大悟。

  他们赶紧收拾东西,换到另一棵树下。这次赵虎让大家离鸟窝远一点,再试试生火。可刚把火生起来,那两只桶水鸟又飞了过来,再次把火浇灭。

  \"算了,不生了。\"赵虎无奈地说,\"吃点生红薯吧,总比饿着强。\"

  战士们只好拿出冰冷的红薯,硬着头皮啃起来。赵虎看着松树上的桶水鸟,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鸟啊鸟,我们是为穷苦人打仗的红军,不是坏人。要是你们有灵性,就去对付那些欺压百姓的白狗子,别跟我们过不去。\"

  说也奇怪,他说完这句话,那两只桶水鸟竟然安静下来,只是蹲在树上盯着他们,没有再发动攻击。赵虎心里一动,难道这鸟真能听懂人话?

  就在这时,山下传来了白军的吆喝声。他们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群白军正在半山腰的平地上生火做饭,还在帐篷里抽鸦片,火光和烟柱在雪地里格外显眼。

  \"这帮混蛋,倒挺会享受。\"王强咬牙切齿地说。他们在山上挨饿受冻,白军却在山下大鱼大肉,想想就让人气愤。

  赵虎没有说话,只是盯着那些白军的营地。突然,他看到那两只桶水鸟飞了起来,朝着白军的营地俯冲下去。\"快看!\"他指着天空喊道。

  战士们抬头望去,只见那两只桶水鸟飞到白军的火堆上方,嘴里含着水就浇了下去。白军的火堆顿时被浇灭,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又有更多的桶水鸟从四面八方飞来,对着白军的营地发起了\"攻击\"。

  原来这两只桶水鸟是去搬救兵了!梵净山上的桶水鸟成千上万,它们好像接到了命令,纷纷朝着白军的营地飞去。一时间,天空中到处都是桶水鸟的身影,它们俯冲、浇水,把白军的火堆一个个浇灭,还把水泼在白军的身上。

  白军们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搞得手忙脚乱,纷纷举枪射击,但桶水鸟飞得太快,根本打不着。他们身上的棉衣被浇湿,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不停地搓着手、跺着脚。有的白军想重新生火,刚把柴堆架好,就被桶水鸟浇了一头冷水。

  \"妈的,这是什么鬼鸟!\"一个白军军官气急败坏地喊道,对着天空胡乱开枪。可他的子弹根本伤不到桶水鸟,反而引来了更多的鸟围攻他。不一会儿,他就被浇成了落汤鸡,冻得直打哆嗦。

  山上的红军战士们看得目瞪口呆,随即爆发出一阵欢呼。王强拍着大腿笑:\"这鸟真是神了!知道帮咱们收拾白狗子!\"李根生也忘了脚疼,兴奋地指着山下:\"快看,他们冻得跟筛糠似的!\"

  赵虎望着漫天飞舞的桶水鸟,心里又惊又奇。他想起刚才对鸟说的话,难不成这些生灵真的听懂了?他忽然想起出发前老班长说的话:\"红军走到哪里,都要敬重天地生灵,它们看得见善恶。\"此刻他终于明白,这些通灵性的鸟儿,是在以自己的方式帮助正义的队伍。

  山下的白军彻底乱了套。火生不起来,饭做不熟,鸦片也抽不成,一个个冻得缩成一团。有些士兵想躲进帐篷里取暖,可桶水鸟隔着帐篷缝隙往里喷水,冰冷的水顺着脖子往下流,冻得人直骂娘。军官们挥舞着马鞭驱赶士兵,可谁也不敢再靠近火堆,只能眼睁睁看着食物在雪地里冻成硬块。

  \"排长,咱们趁现在溜走?\"王强压低声音问。白军被桶水鸟缠住,正是转移的好机会。

  赵虎点点头,目光却落在远处的金顶:\"往那边走,翻过金顶就是马槽河,过了河就能摆脱追兵。\"他知道那条路艰险,但此刻已是唯一的生路。

  五人趁着白军混乱,悄悄钻进密林。林子里积雪更深,枯枝不时勾住衣服,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赵虎走在最前面,用柴刀劈开挡路的荆棘,王强背着李根生紧随其后,另外两名战士断后警戒。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身后的枪声渐渐远了。赵虎示意大家停下休息,他靠在一棵大树上,掏出怀里的红薯分给众人。红薯冻得硬邦邦的,咬下去硌得牙疼,可大家吃得格外香甜——这是老百姓的心意,更是活下去的希望。

  \"排长,你说那些鸟真能分清好坏?\"李根生啃着红薯问,眼睛里满是好奇。

  赵虎擦了擦嘴角的薯渣,望着头顶的枝叶:\"万物有灵啊。白军在山下烧杀抢掠,鸟儿都看不下去;咱们一心为百姓,它们自然愿意帮咱们。\"他想起向老爹和二柱,心里暖流涌动,\"只要咱们守住初心,走到哪里都有帮手。\"

  休息片刻,队伍继续前进。越往高处走,风雪越大,寒风像无数根针扎在脸上。战士们的单衣早已湿透,冻得嘴唇发紫,牙齿不停打颤。赵虎把自己的绑腿解下来,给李根生缠在脚上:\"省着点力气,前面的路更难走。\"

  果然,穿过密林后,眼前出现一道陡峭的悬崖。悬崖两侧是刀削般的岩壁,中间只有一座天生桥相连——那是一棵横跨两岸的千年古树,树干早已中空,桥面覆盖着厚厚的冰层,底下是深不见底的云雾。这就是舍身岩,梵净山最险的地方。

  \"这...这怎么过啊?\"一名年轻战士看得腿肚子发软。桥面不过两尺宽,冰层光滑如镜,稍有不慎就会坠入深渊。

  赵虎蹲在桥头观察许久,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我先过,你们跟着我的脚印走,千万别回头。\"他解下腰间的绳子,一端系在自己腰上,另一端递给王强,\"要是我掉下去,你们就赶紧往回走,别管我。\"

  \"排长!\"战士们眼圈都红了。

  赵虎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怕啥?我命硬着呢!\"他深吸一口气,踏上了冰桥。

  脚下的冰层发出\"咯吱\"的声响,仿佛随时会碎裂。赵虎屏住呼吸,一步一步往前挪,眼睛死死盯着对岸的岩石。寒风从桥下呼啸而过,卷起雪沫打在脸上,他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走到桥中间时,冰层突然裂开一道缝,赵虎身子一晃,险些坠下去。他赶紧蹲下身子,手脚并用往前爬,终于在冰层彻底断裂前爬到了对岸。

  \"快!一个个来!\"赵虎在对岸大喊,把绳子拉紧。王强背着李根生,小心翼翼地踏上桥,另外两名战士紧随其后。他们按照赵虎的嘱咐,盯着脚下的冰层,一步一步往前挪。寒风中,他们的身影在冰桥上摇曳,仿佛随时会被风吹走。

  就在最后一名战士即将上岸时,身后传来了密集的枪声。赵虎回头一看,只见白军已经追到了舍身岩对岸,正举着枪朝他们射击。\"快!\"他伸手拉住最后一名战士,用力拽上了岸。

  子弹嗖嗖地从头顶飞过,打在岩壁上迸出火花。赵虎带着大家躲到一块巨石后,回头望去,白军正疯狂地往桥上冲。为首的军官挥舞着手枪,嘴里喊着\"捉活的赏大洋\",士兵们为了钱,像疯了一样往冰桥上挤。

  \"让他们追!\"赵虎冷笑一声,\"这桥根本禁不住那么多人。\"话音刚落,就听\"咔嚓\"一声巨响,天生桥的树干从中间断裂,桥上的白军尖叫着坠入深渊,后面的人吓得赶紧往后退,再也不敢上前。

  白军军官气得暴跳如雷,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在对岸疯狂地开枪。赵虎知道他们暂时安全了,招呼大家继续往金顶攀登:\"翻过金顶,咱们就安全了。\"

  可金顶的路比舍身岩更难走。这里海拔超过两千米,氧气稀薄,寒风像刀子一样割人。战士们的体力早已透支,每走一步都要使出全身力气。李根生的哮喘病突然犯了,蹲在地上大口喘气,脸色苍白得像纸一样。

  \"我...我走不动了...\"李根生摆着手,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你们别管我,快走吧...\"

  赵虎蹲下来,把水壶递给他:\"喝口水,歇会儿再走。咱们是战友,要走一起走。\"他掏出最后一点干粮,塞进李根生嘴里,\"想想山下的老乡,想想革命胜利的那天,咱们一定要活下去!\"

  王强也在一旁鼓劲:\"是啊根生,等出去了,我请你吃四川火锅!\"

  李根生看着大家关切的眼神,用力点了点头,咬着牙站起身:\"我能走!\"

  赵虎背起李根生,继续往上攀登。其他战士轮流在前面开路,大家互相搀扶着,在风雪中艰难前行。金顶的风越来越大,吹得人站立不稳,他们只能手脚并用地往上爬,手指被冻得失去知觉,好几次抓住岩石时都差点打滑。

  爬到半山腰时,赵虎突然觉得腿肚子一阵剧痛,低头一看,一颗子弹擦过他的小腿,鲜血顿时涌了出来。\"排长,你受伤了!\"王强惊呼。

  赵虎摆摆手,咬着牙用布条包扎好伤口:\"没事,小伤。\"他知道不能停下,白军说不定正从其他路赶来。

  终于,在太阳落山前,他们爬上了金顶。站在山顶往下看,云雾翻涌,群山尽收眼底,刚才走过的路早已被云雾吞没。战士们瘫坐在雪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上却露出了笑容——他们活下来了。

  可就在这时,西面传来了枪声。赵虎抬头一看,只见一群白军正从另一侧的山路往上爬,离他们只有几百米远。原来这些白军没有走舍身岩,而是绕了远路,想从背后偷袭这支被打散的红军小队。

  \"快!往泥鳅背走!\"赵虎大喊。泥鳅背是金顶另一侧的一道山脊,表面光滑如镜,是下山的唯一通道。

  他们刚跑到泥鳅背,白军就追了上来。赵虎让大家赶紧往下滑,自己则留在后面掩护。他趴在雪地上,瞄准冲在最前面的白军开枪,枪声在山谷里回荡。

  战士们一个个顺着泥鳅背往下滑,李根生滑到一半时,哮喘病又犯了,身体一僵,卡在了半山腰。\"根生!\"赵虎急得大喊,可白军已经越来越近,他根本分身乏术。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天空中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怪叫。赵虎抬头一看,只见上百只桶水鸟从四面八方飞来,朝着白军俯冲下去。它们嘴里含着水和冰块,像炮弹一样砸在白军身上。

  白军们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搞得晕头转向,纷纷抱头鼠窜。有的被冰块砸中脑袋,当场昏了过去;有的被水浇得睁不开眼,脚下一滑滚下山坡。赵虎趁机冲过去,一把抓住李根生的手,用力把他推了下去:\"快滑!\"

  李根生顺着泥鳅背滑下了山,其他战士也早已不见踪影。赵虎松了口气,转身想跑,却发现自己被白军包围了。为首的军官狞笑着举起枪:\"抓活的!赏大洋!\"

  赵虎握紧手里的步枪,子弹已经打光了。他从背上解下鬼头刀,刀身在夕阳下闪着寒光:\"想抓我?没那么容易!\"

  白军们蜂拥而上,赵虎挥舞着鬼头刀,左劈右砍,一时间竟没人敢靠近。他身上又添了好几处伤口,鲜血染红了雪地,可他依旧像一尊金刚,屹立在金顶之上。

  就在这时,一阵狂风突然袭来,卷起地上的积雪,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见。白军们吓得纷纷蹲下身子,等风雪过后,却发现赵虎不见了踪影。只见金顶上缓缓升起一朵红云,在夕阳的映照下,像一面飘扬的红旗。

  \"鬼啊!\"白军们吓得魂飞魄散,再也不敢停留,连滚带爬地逃下了山。

  而此时,赵虎正顺着泥鳅背往下滑。刚才的狂风救了他,他趁机滚下山坡,虽然身上多处受伤,但总算捡回了一条命。他望着金顶上那朵红云,仿佛看到了战友们的笑脸,看到了向老爹和二柱,看到了革命胜利的曙光。

  他咬紧牙关,忍着剧痛继续往下走。山下的马槽河在夕阳下闪着金光,过了河,就是自由的天地。他知道,自己一定要活下去,要找到失散的大部队,要把红军的故事讲给更多人听,要让梵净山的每一寸土地都记住,曾经有一群为了信仰不惜牺牲的战士,在这里留下了他们的热血与忠诚。

  许多年后,黔东的老百姓还在传唱着桶水鸟的故事。他们说,每年冬天,梵净山上的桶水鸟都会在金顶盘旋,那是在守护红军战士的英灵。而那朵在金顶升起的红云,成了当地人心目中的信仰——只要红云出现,红军就会回来,好日子就会到来。赵虎和他的战友们虽然历经磨难与失散,但他们用生命守护的信仰,早已像梵净山的苍松一样,深深扎根在这片土地上,永远不会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