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章 《三叔 下》-《亲历灵异小故事合集》

  我从刘瞎子家出来,双腿像是灌了铅。

  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三叔,那个在我记忆里只剩下一个模糊轮廓和一件旧西装的三叔。

  他不是要害我,他是被困住了,而我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回到家,奶奶正在灶间忙碌。

  我看着她的背影,佝偻而苍老。

  她知不知道?

  她失踪多年的小儿子,可能早已不在人世,并且以这样一种方式“回来”了?

  我张了张嘴,那句关于三叔的问话,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看着她花白的头发,我不忍心。

  夜里,我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刘瞎子的话在耳边回响。

  “找到‘名’”,“找到最后‘落脚’的地方”。

  名?三叔的大名,陈建国。可这名字,能唤回他吗?

  落脚的地方?

  他最后的消息是从南方某个城市寄回来的,具体地址早已遗失,只知道大概方向。

  这简直是大海捞针。

  就在我思绪纷乱,快要被绝望淹没时,窗户外,传来极其轻微的、一下一下的,像是手指在缓慢刮擦玻璃的声音。

  嘶……啦……嘶……啦……

  我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

  慢慢地,我转过头,看向窗户。

  月光惨白,透过玻璃,映出一个穿着深色西装的模糊轮廓。

  他就站在窗外,一动不动。

  那一下下刮擦玻璃的声音,就像是钝刀子在神经上拉锯。

  我全身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窗外模糊的影子。

  他没有进一步的举动,只是站在那里,静静的“凝视”着我。

  不知道过了多久,院子里突然传来一声野猫蹿过的响动。

  窗外的影子,倏地一下,不见了。

  我猛地从床上弹起来,后背全是冷汗,我冲到窗边,一把拉开窗户,深夜的冷风灌进来,吹得我打了个哆嗦。

  窗外空荡荡的,只有树的影子在月光下微微摇晃。

  一种被死死盯住的感觉,并没有随着影子的消失而散去。

  它也许还在,只是我看不到了。

  这一夜再也无法入睡,我一直睁着眼睛到天亮。

  天亮后,我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走出房间。

  奶奶已经起来了,正在灶台边舀粥。她看了我一眼,眉头皱了皱:

  “脸色怎么这么差,昨晚没睡好?”

  “嗯,没睡好,可能是有点认床。”我回应道,并没有和奶奶提起发生的事。

  吃完早饭,我借口去镇上买些东西,就出了门。

  我没有去镇上,而是绕到了村子的后面,那里已经是荒废的老宅区了。

  三叔当年,就是从这片区里的老宅走出去的。

  老宅的木门虚掩着,推开门,院子里杂草丛生,差不多有半人高。

  正屋的房门上挂着一把生锈的锁。

  我绕到屋子侧面,发现一扇窗户的木棂断了几根,勉强能让一个人钻进去。

  屋里光线昏暗,散发着浓重的霉味和尘土气。家具大多都蒙上了厚厚的灰尘,东倒西歪的。

  我用手电筒照着,小心翼翼地翻找。

  抽屉里只有些生锈的钉子和空了的火柴盒。

  这里看起来,找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我拿着手电环顾整个屋内。

  墙角处一个不起眼的木箱子吸引了我。

  我走过去,掀开上面的破麻袋,箱子上没有锁。

  深吸一口气,我打开了箱盖。

  里面是一些旧课本,几本封面模糊的杂志,还有一摞用橡皮筋捆着的信。

  我拿起那摞信,最上面一封的寄出地址,是南方某个城市的名字,日期是二十多年前。

  收件人,是我奶奶。

  我颤抖着手,解开橡皮筋,一封封地翻看书信。

  大多是报平安,说些工作生活琐事,字里行间能看出三叔当年的意气风发和对未来的憧憬。

  直到后面几封,信里的语气开始变得有些沉重,提到了“生意不好做”,“外面竞争大”,“再拼一把”之类的话。

  最后一封信,日期停留在二十年前的某个秋天。

  信很短,字迹有些潦草,只说他要跟人去一个地方“谈笔大生意”,让家里别担心,等他好消息。

  然后,就再也没有然后了。

  信纸在我手里变得沉重无比。

  这就是三叔留下的最后痕迹。

  他怀揣着梦想离开,最终却消失在那个南方的城市里,连一张清晰的遗照都没能给家里留下。

  我继续在箱子里翻找,希望能找到照片之类的东西。

  手指在箱底摸索着,触到一个硬硬的边角。我把它抽了出来。

  是一个牛皮纸封面的笔记本,很小,像是工作手册。

  翻开第一页,上面用钢笔写着三叔的名字——陈建国。

  字迹有力。再往后翻,是一些零碎的工作笔记、电话号码、地址。翻到本子中间,动作猛地顿住。

  那里夹着一张照片。

  一张黑白单人半身照。照片上的年轻人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头发梳得整齐,脸上带着一点拘谨又充满希望的笑容。

  是三叔。

  照片的背面,用同样的钢笔写着:

  “若能衣锦还乡,死亦无憾。”

  日期,正是他寄出最后一封信之前不久。

  我的眼眶瞬间湿了。

  衣锦还乡……

  他最终没能做到。

  他死在了异乡,连魂魄都找不到归路,只能凭着一股执念,一次次地徘徊,寻找着血脉的牵引。

  我小心翼翼地把照片和笔记本收好,从窗户爬了出去。

  回到家里,我把自己关在房间,看着照片上三叔年轻的脸庞。

  刘瞎子说要找到“名”,不仅仅是名字,还有他存在的证明,他未竟的执念。

  也许……也许我并不需要去那个遥远的南方城市大海捞针。

  也许,我可以在这里,为他做点什么。

  一个念头在我心里慢慢成形。

  我找到奶奶,把照片递到她面前。

  奶奶看到照片,愣了一下,随即眼圈就红了,粗糙的手指颤抖着抚摸着照片上儿子的脸,嘴唇翕动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奶奶,”我轻声说,“我们给三叔……立个衣冠冢吧。就埋在爷爷旁边。让他……回家。”

  奶奶抬起头,满是泪水的眼睛里,有震惊,有悲痛,但最终,缓缓地点了点头。

  我们没有声张,选了个日子,请了村里相熟的老人帮忙。

  用奶奶一直珍藏着的一件三叔的旧西装和写着他心愿的笔记本,放进了一个小木匣里,在爷爷的坟旁,垒起了一个小小的坟茔。

  下葬那天,没有仪式,只有我和奶奶。

  奶奶烧了很多纸钱,一边烧一边低声念叨着:“建国啊,回家了,以后就在家旁边,不怕了……”

  我把三叔的照片,端端正正地放在了墓碑上。

  做完这一切,已经是傍晚。

  夕阳把天边染成一片橘红。

  那天晚上,我睡得出奇地安稳。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时,感觉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清晨的阳光照进来,暖洋洋的。

  我下意识地看向窗外,忽然愣住了。

  窗外的地面上,出现了两排朝向远方的脚印痕迹。

  它走了。

  三叔,他找到了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