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束缚人民千年的历史周期律-《历史不是爽文》

  “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历史周期律是指人类历史上政权或文明兴衰更替的周期性现象。这一概念由中国学者黄炎培在1945年与教员的“窑洞对”中明确提出,但类似思想在古今中外的历史研究中均有体现。

  “盛世-腐化-乱世-再统一”的循环,从不是天命,是制度的惯性。中国历史有一种看似理所当然的节奏感:王朝初立,励精图治;百年后,官僚腐化;继而,苛政猛于虎、盗贼四起;再然后,一场王朝更替,再启新朝。我们习惯了这套“历史的节奏”,甚至很多小说、影视剧也照此模板行文,好似天下就该三百年一乱。

  但这不是“民族性”决定的,也不是“文化基因”在作祟,而是结构决定命运。王朝制的根本矛盾,是中央集权与地方运作、国家财政与民众承载、皇权意志与官僚执行之间,天然张力难解,周而复始。

  历史不会因信仰而走向光明,但会因制度而不断回头。

  “王朝刚建立时都很清明”其实是不得不“清明”。每一个新王朝崛起时,总会祭出“轻徭薄赋、澄清吏治、整肃军纪”的一套组合拳。有人认为那是“明主之治”,但更真实的解释是:旧王朝留下的是一片烂摊子,如果不“收买人心”,国家根本运转不下去。

  汉初“与民休息”,是因为秦末战乱人口骤减、田园荒废;唐初废除苛税,是因为隋炀帝征役过重、民间反叛不断;明初休养生息,是因为元末的财政系统已经崩溃。

  不是新皇帝天性仁慈,而是国家机器太破,不修不行。那种“创业阶段皆清明”的观感,其实是“危机驱动改革”的被动姿态。

  当“制度回归惯性”,腐败便开始层层复制。王朝兴起后的几十年或一百年,往往是制度最有生命力的阶段。但这种状态很难维持。原因不是人变坏了,而是制度本身开始松动。

  一方面,开国功臣因贡献巨大开始“特权化”;另一方面,统治层逐步变得封闭,缺乏人才流动机制;再者,基层行政越来越依赖民间资源,但国家财政并未给予匹配投入,于是地方官开始“自谋生路”。

  从此之后,贪腐就不再是“个人问题”,而是系统性自保行为。你不贪,仕途走不远;你不敛财,运转不了。于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法律制度形同虚设。国家机器外表完好,实则千疮百孔。腐败不是例外,而是系统自保的方式。

  税收加码是王朝下行的第一个症状。王朝进入中期后,随着人口恢复、官员增多、军费上涨,财政压力陡然加剧。但由于制度缺乏弹性,又无法调整税制,于是只好一条路走到黑——加税。

  西汉末年的“盐铁专卖”、东汉中期的“卖官鬻爵”、唐玄宗之后的“两税加重”,明中期的“加派杂税”,无一不是财政吃紧的表现。更悲哀的是,税收往往不来自富人,而是集中在可控的“编户齐民”身上。

  税收无法突破既得利益结构,最后压垮的,只能是最底层的百姓。这时的“民变”不是反抗,而是求生。所谓“揭竿而起”,从来不是为了理想,而是为了活下去。

  官僚系统的内卷,是崩溃前的自我折叠。一个走向下行的王朝,在财政吃紧之后,接下来一定是官僚系统的“自我毁灭”。

  初期的士人官僚以“清廉正直”为荣,但到中后期就变成了“谁能捞、谁能留”。京官卖官鬻爵,地方官盘剥民脂民膏,中层公务员要靠“养廉银”才能养家。

  更恶劣的是,官位不仅变成了财富获取渠道,还成了阶层固化的工具。寒门难上青云,庶族无缘中枢,政权陷入“世家把持”状态,人民却无从申冤。最终,政治僵化、民怨沸腾,整个官僚系统就像一具沉重的机械,在泥潭中无法自拔。不是没人能救,而是没人愿意动手。

  改革者永远太晚,或者太少。王朝下行过程中,并非没有改革者。王安石变法、张居正改革、唐玄宗早年的“开元革制”……都是试图自救的努力。但他们要么被守旧派扼杀,要么自身体系失衡。

  问题出在:改革往往触及既得利益者的根本。而旧有官僚结构已经盘根错节,改革者一旦“动刀子”,就会触怒整个系统——不是被罢免,就是被暗杀。

  真正能持续进行的改革,从来不是靠“个人魄力”,而是靠政治结构的广泛支持。但王朝制天然抵触分权,皇权不可能轻易授予他人改革权限,所以但凡改革者“太成功”,都会被“制度免疫”。

  这是一种历史的黑色幽默:越是想救国,越是被系统反噬。

  国家的基础不是皇帝,而是民心。几乎所有穿越题材都神化皇帝的权力,好像一人之力就能翻转乾坤。但真实历史是,哪怕你是刘邦、李世民、朱元璋,也只是坐在系统顶端的“操盘者”,能不能坐稳,还得看底层是否支持。

  秦始皇再强,抵不过二世胡亥的失德;隋炀帝再奢,也得面对百万流民;明末崇祯即位不久就“民心尽失”。一个国家真正的根基,不是龙椅,而是税收有没有公正、法令有没有公平、百姓有没有温饱。民心散了,皇帝就是“孤家寡人”,再多禁军、锦衣卫、文字狱,也挡不住历史车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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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崩溃不是灾难,是必然的系统更替。每一次王朝的灭亡,常被称作“浩劫”“战乱”,但从另一个角度看,它也是“系统更新”的开始。

  旧制度压制了太久,必须在彻底毁灭中,腾出空间;旧阶层垄断了太久,必须在暴力洗牌中让位;旧秩序伪善太久,必须在全面崩坏后才有人相信新的可能。

  春秋战国的乱,是秦制的前奏;东汉末年的群雄割据,是三国新政的起点;隋末的动荡,才有唐代的制度重构。崩溃虽苦,但它是重启的钥匙。若王朝没有能力“自我修复”,那么历史就会“硬重启”。

  人民从来不是“起义者”,只是被逼成“革命者”。王朝崩溃时,人民是最惨的。但他们从不主动“求乱”,真正起事者,大多数是“活不下去了”。

  黄巾起义、李自成、张献忠、太平军、捻军,他们本不是天生反叛,只是饥饿让他们无路可走。绝大多数百姓更愿意“岁月静好”,哪怕是苟延残喘。

  所以千万不要以为人民“想乱”“喜乱”,历史上几乎所有农民起义前都有长时间的“请愿—逃亡—抗税—自保”过程,直到走投无路。

  他们不是暴徒,是生存本能促使的反击。这不是“道德判断”,而是“社会逻辑”。

  为什么历史总在重复?不是因为人民不努力,不是因为皇帝太傻,而是因为统治结构的模板太窄。王朝制无法容纳持久监督、权力分立、财政公开、社会自治这些现代制度的核心要素。它要求“中央集权到底”,但中央总有极限;它排斥“自下而上表达”,于是只能靠暴力倒逼更新。

  破除历史周期律,不能靠“圣君再现”,而要靠制度设计的跳脱。真正的进步,不在于“换谁当皇帝”,而在于“别再搞皇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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