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5章 闯入者-《黄泉守夜人》

  有的则还保持着生前的完整模样,暗绿色的鳞片在冰层下泛着幽幽的冷光,那绿光不像活物鳞片该有的莹润,反倒像淬了冰的翡翠,透着股死寂的寒意。鳞片边缘的纹路清晰得能看清每一道细小的凸起,甚至能瞧见鳞片根部与皮肤连接的细微缝隙,只是全然没了半分光泽,像是被人抽走了所有生气,只剩一具僵硬的躯壳嵌在冰里。

  其中一头的模样尤为惨烈——它的脑袋右侧像被千斤巨石狠狠碾过,陷下去的弧度能容下半个拳头,暗绿色的鳞片在撞击处碎成了指甲盖大小的细小碎片:有的碎片尖端还凝着尖尖的冰晶,像细小的冰刺,死死嵌在颅骨的裂缝里,连鳞片表面原本光滑的质感,都被挤压得变了形;有的则散落在周围的冰层中,像被摔碎的暗绿色翡翠,即便过了万年,依旧能看清鳞片上因撞击而变得模糊的纹路,那些纹路扭曲着,像是在无声诉说着当时的剧痛。

  一道狰狞的裂痕从它的头顶一直延伸到下颌,裂口中的颅骨清晰可见,边缘还带着不规则的碎茬,像一道丑陋的伤疤刻在脸上。裂口最宽处能轻松塞进两根手指,里面嵌着三块棱角分明的碎石——最大的那块有拇指大小,表面沾着早已发黑的碎屑,细看还能瞧见碎屑上残留的淡绿色痕迹,显然是当年被巨石砸中头部时,连同碎石一并嵌进了伤口,连半点脱落的迹象都没有。

  更令人心惊的是,它的眼睑还微微睁着一条缝,露出里面浑浊的眼球——眼球早已失去光泽,却没有完全闭上,像是在最后一刻还想看清周遭的景象。显然,它当年还没等鲜血冲破鳞片渗出皮肤,还没等剧痛顺着神经传遍全身,就被突如其来的极寒瞬间裹住,将这份血肉模糊的惨烈永远锁在了冰层里。连它脖颈处鳞片因最后一次颤抖而泛起的细微弧度,都被完整地保留了下来,那些鳞片微微翘起,仿佛下一秒还会因剧痛而轻轻抽搐,让这份定格的惨烈更添了几分真实的寒意。

  还有一头的四肢扭曲成令人心惊的诡异角度,左前肢像被生生拧断的树枝,以一个完全违背生物常理的姿势反向弯折——本该朝前的关节硬生生转向后方,凸起的骨节处皮肤早已冻裂,暗绿色的鳞片碎成细小的粉末,混在冰层里,露出里面泛着冷光的灰白色骨骼。那骨骼断口处参差不齐,边缘还带着新鲜的骨质纹理,甚至能看见骨碴上残留的淡粉色骨髓痕迹,显然是被巨大的外力生生折断,连半点缓冲的余地都没有。

  它的右爪深深嵌进冰面,五根锋利的趾甲泛着暗灰色的寒光,尖端刺破冰层表层,几乎要穿透到下方更深的冻土层,在冰面上留下五道深约半指的划痕——划痕边缘还带着细碎的冰屑翻卷的痕迹,那些冰屑像被铁器凿过般,带着尖锐的棱角,有的还粘在趾甲缝隙里,丝毫没有被万年时光磨平的迹象,仿佛下一秒还会随着爪子的动作簌簌掉落。

  指缝间紧紧夹着三片同伴的暗绿色鳞片,每片都有成人拇指大小:那些鳞片边缘齐整得像用薄刃钢刀精心切割过,没有一丝磨损或磕碰的缺口,表面还泛着一层极淡的莹光,不像封存了万年的遗物,反倒像刚从活蜮身上脱落;若凑得再近些,甚至能看见鳞片内侧残留的淡粉色肌理,肌理间还沾着一丝极细的、早已发黑的纤维——那纤维卷曲着,带着活物皮肤表层特有的柔软质感,像慌乱中从同伴身上撕扯下来的组织,还没等褪去最后一丝生机,就被瞬间冻结在冰层里,连纤维上肉眼难辨的细小绒毛,都清晰得能看清走向。

  不难想象,它当年正混杂在密密麻麻的族群中仓皇逃跑,粗糙的脚掌踩在刚凝结的薄冰上,每一步都带着打滑的踉跄,冰面被踩得发出“咯吱”的脆响。身后是蜂拥而来、同样惊恐的同类——有的同类透明翅膀还在慌乱地扇动,带起的冷风刮得它脊背的鳞片微微发颤,甚至有同伴的爪子不小心踩在它的尾尖上,留下浅浅的印记。

  突然,一只比它粗壮两倍的深绿色爪子从斜后方狠狠踩来,那爪子上的鳞片泛着冷硬的光,趾甲锋利得能划破冰层,一脚踏在它纤细的左前肢上——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骨头断裂的声音短促而刺耳,却没来得及在冰冷凝滞的空气里传开半分。

  身后拥挤的同类早已失了秩序,密密麻麻的脚掌推着它向前扑去,它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踉跄了两步,左前肢无力地垂落,关节处的鳞片因受力而裂开细缝。危急关头,它的右爪下意识地狠狠抠向冰面,五根趾甲瞬间嵌入冰中,连指节都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只想抓住一点支撑稳住身形,哪怕能多逃一步也好。

  可肢体折断的剧痛还没顺着神经传到大脑,那尖锐的痛感甚至没来得及在它意识里成型,还没等它张开嘴,露出细密的尖牙发出痛苦的嘶吼,那能冻结一切的寒气就如决堤的潮水般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那寒气不是寻常的冷,而是带着刺骨的锐度,像千万根细如牛毛的冰针,瞬间刺穿它暗绿色的鳞片,钻进它的皮肉、骨骼,甚至顺着血管蔓延到五脏六腑。

  紧接着,一层无形的冰网将它牢牢裹住,它的身体瞬间僵在原地,连右爪抠挖冰面的力度都没来得及变化,垂落的左前肢还保持着断裂的弧度,连瞳孔都没来得及因恐惧收缩,依旧是最初那惊恐的模样,就这么永远定格在了逃亡的姿态里,成了万年冰层中一道凝固的悲剧剪影。

  连它右爪抠挖冰面、试图向前爬行的力度都永远定格在了最后一刻——爪子深陷冰中,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凸起,连爪垫处因紧绷而显现的纹路都清晰可见;腿部肌肉紧绷的线条在冰层下一目了然,肌肉的弧度还保持着发力的状态,像一尊被瞬间凝固的雕塑。整幅画面就像一幅被高速相机抓拍的逃亡剪影,将那份濒临死亡的绝望与不甘,永远封存在了这万年不化的寒冰里,连空气都仿佛因这份定格的痛苦而变得更加冰冷。

  更有几头张大了嘴巴,露出嘴里细密如针的尖利牙齿,牙齿上还沾着些暗红色的痕迹,像是干涸的血迹。它们的喉咙微微鼓起,仿佛还残留着嘶吼的弧度,脸颊两侧的肌肉紧绷着,连鳞片下的青筋都隐约可见,狰狞的表情在冰层下栩栩如生,让人恍惚觉得,只要冰层裂开,它们下一秒就会扑出来,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云内长老缓缓从人群中走出来,脚步放得极轻,像是怕惊扰了冰层下的亡魂。他走到冰层前,伸出枯瘦的右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冰面——那触感冰凉刺骨,寒气顺着指尖往骨髓里钻,让他忍不住微微缩了缩手指,随即又轻轻贴上,像是在感受这冰封万年的历史。片刻后,他长长的叹了口气,那叹息声在空旷的冰室里回荡,带着说不尽的悲凉。

  “现在终于明白了……”云内长老开口时,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像是被冰室里的寒气浸过,又像是被眼前的景象压得沉重。他的目光落在冰层下最靠前的一头蜮身上,那蜮还保持着蜷缩的姿态,仿佛在极寒来临时试图取暖,“那只活蜮为什么一直守着象背山不肯走。原来上万年前,这里就是它们的族群栖息地,是它们世世代代生活的家啊。”

  他顿了顿,缓缓抬起手,指尖悬在冰面上方几寸处,却没有再落下,只是目光缓缓扫过冰层下密密麻麻的蜮——有的相互依偎,有的独自蜷缩,有的还保持着奔跑的姿态,像一幅被瞬间定格的族群图景。眼底的感慨渐渐漫了出来,连眼角的皱纹都染上了几分怅然:“后来不知道是因为人类贪心,开垦山林、挖掘矿石破坏了这里的环境,还是天地异变、气候突然变冷,才让这一整个族群都被永远冻在了这里,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就彻底灭绝了。”

  说到最后,云内长老轻轻摇了摇头,银白的长须随着动作微微晃动,声音里的悲凉像冰室里的寒气般愈发浓重:“说到底,我们这些为了寻人造访象背山的人,才是闯进它们家园的侵入者啊。”话音落时,他终于还是缓缓抬起右手,掌心轻轻拍在冰面上——那动作轻得像怕惊醒沉睡的亡魂,掌心贴着冰凉的冰层,指腹甚至能感受到冰层下骸骨的轮廓,像是在向这冰封了万年的蜮族群,致以迟来的致歉。

  冰面的寒意顺着掌心往骨髓里钻,却仿佛比刚才更重了几分,连带着他的指尖都泛了白,染上了与这冰室相符的沉重。他就这么静静站着,目光落在冰层下那些僵硬的身影上,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像是在悼念这被时光遗忘的族群。

  石墨见状,快步走了过去,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云内长老的肩膀——他的动作带着几分力度,却又刻意放得柔和,像是在传递力量。指尖触到长老青色道袍的布料,能感受到衣料下老人微微颤抖的肩头。

  “长老,您也别太感慨了。”石墨的语气平静却坚定,没有半分拖泥带水,眼底的光清晰而执着,“适者生存本就是自然规律,上万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谁也说不清楚,也不必过分苛责自己。”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远处冰室深处隐约可见的脚印,语气又添了几分急切:“咱们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失踪的弟子——天快黑了,时间不多了,多耽误一秒,弟子们就多一分危险。还是赶紧赶路吧。”

  他知道云内长老年岁大了,心又软,见不得这般惨烈的景象,可眼下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那些被困的弟子还在等着他们救援,容不得半分迟疑。说罢,他又轻轻拍了拍长老的肩膀,眼神里带着几分劝慰,也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坚定。

  季五抬手摸了摸后脑勺,粗糙的手掌蹭过短发,带出几分憨态。他脸上露出些不好意思的笑,两颊的肌肉微微牵动,连带着额角刚才因惊慌冒出的细汗都显得有些滑稽:“嗨!我刚才瞅着那冰里的怪物,还以为它们要破冰活过来呢,吓得我心脏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现在想想真是可笑!”他说着,还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像是在安抚依旧有些发慌的心跳。

  “行了行了,别在这儿愣着了,走了走了!”他收起笑容,语气变得干脆,伸手朝着脚印延伸的方向指了指,“咱们赶紧追上那只活的,别让它跑没影了!”话音刚落,他便率先迈步,厚重的靴子踩在冰面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腰间的两把短斧随着动作左右晃了晃,斧刃反射着冰室里的冷光,倒也为他添了几分闯荡江湖的底气,连背影都显得比刚才挺拔了些。

  众人见状,也不再停留。有人轻轻舒了口气,将刚才见到冰封蜮群的震撼压在心底;有人紧了紧腰间的兵器,眼神重新变得警惕;还有人朝着冰层的方向望了最后一眼,眼底带着几分复杂,随即转身跟上队伍。

  这片冰室静谧得可怕,四周的冰凌泛着冰冷的光泽,像一座巨大的天然坟墓,埋葬着蜮族沉睡了万年的过往。它们曾在这里如何繁衍、如何生活,又为何在一夕之间被冰封灭绝,没人知道答案,只留下满室的沉寂与悲凉。

  一群怀揣着救援目的的闯入者,在短暂的惊魂未定之后,重新整理好心情,继续沿着那串新鲜的脚印,朝着冰室深处走去。冰面光滑如镜,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与冰层下蜮族的遗骸遥遥相对。前路依旧充满未知,或许还藏着更多危险,但想到那些被困的弟子,没人敢停下脚步,只能一步一步,坚定地朝着前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