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安州百姓,只知林将军-《铁匠烽烟》

  “林将军安。”

  “闻安州大捷击退北狄,灵月于深宫之中亦感振奋。”

  “将军之功当彪炳史册。”

  开篇是客套话。

  林火继续往下看。

  “久闻将军精通格物之学,小女有一惑百思不解。”

  “为何硝石、硫磺、木炭三物相混,便有雷霆之威?”

  “其理何在?”

  “若改变三物配比其威力又当如何?”

  “望将军不吝赐教。”

  呦?

  林火眉毛一挑。

  这位公主殿下,有点东西啊。

  她居然在问火药原理?

  这可不是一个寻常的深宫女子该有的好奇心。

  信的后半段,画风突变。

  “近日宫中用度削减,御膳房采买的陈州大鲤也少了许多,听闻是因陈相家中的池塘扩建,养了许多新的锦鲤,胃口太大,寻常鱼虾已填不饱了。”

  “另前日西苑的几棵老松树下,新栽了不少幽兰,据说是从户部侍郎家的园子里移栽来的,想来是那里的土质更合幽兰习性。”

  林火看着这些没头没脑的话,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

  陈州大鲤?

  陈州,是丞相陈北舟的籍贯。

  他家的池塘扩建,养了新锦鲤?

  这是在说,陈北舟又收了新的党羽。

  西苑的老松树,栽了户部侍郎家的幽兰?

  松树,指代宫中禁军。

  兰,谐音蓝,户部侍郎姓蓝。

  这是说,户部侍郎蓝玉,已经把手伸进了禁军!

  有意思。

  太有意思了!

  这位公主殿下,哪里是个不问世事的金丝雀。

  这分明是个顶级的谍报员啊!

  她用这种看似闲聊的隐语,把京城里最核心的情报,源源不断地送到了自己手上。

  而且这种情报,就算被截获了,谁也看不出问题。

  高!

  实在是高!

  林火发现,自己好像小看了这对姐弟。

  弟弟是最好的政治招牌。

  姐姐是最好的情报官。

  这组合……

  绝了。

  一种奇妙的感觉在林通心头升起。

  他不再是孤军奋战。

  在千里之外的京城,他有了盟友。

  虽然他们现在还很弱小,但他们之间的信任,却在这一次次的书信往来中,悄然建立。

  他拿起笔,开始写回信。

  给皇帝的信,依旧是安抚和保证。

  “陛下宽心,臣在安州稳如泰山。”

  “臣已于京中安插了些许人手,皆是商队行贾之流不起眼,或可为陛下传递消息。”

  “若有万一,陛下可按此法联系,臣必拼死相救。”

  他给了小皇帝一个定心丸,也给了他一个紧急联系的渠道。

  然后,他另起一纸,给那位聪明的公主殿下回信。

  这一次,他没有敷衍。

  “……三物相合,名曰火药。”

  “其理在于,硝者阴中之阳,助燃之物也。”

  “硫者火之精,易燃之物也。”

  “炭者存火之基也。”

  “三者以秘法相合于密闭之处骤然点燃,则气体瞬息膨胀百倍,其力可开山裂石……”

  他用最浅显的语言,解释了黑火药的爆炸原理。

  他相信,以那位公主的聪慧,一定能看懂。

  这是一种无声的交流。

  也是一种智力上的共鸣。

  写完信,林火站起身,久久地凝视着墙上那副巨大的地图。

  皇帝的困境,公主的情报,都像是一根根鞭子,在抽打着他。

  必须更快!

  必须更强!

  安州这一亩三分地,已经不够了。

  他的目光落在了安州旁边的两个州府上。

  永州。

  漳州。

  这两个地方,地理位置重要,官员却大多是陈北舟一党,贪腐无能,民怨沸腾。

  简直就是送上门来的经验包。

  扩张的计划,不能再等了。

  必须,立刻,马上,提上日程!

  ……

  安州南郊,新修的引水渠如一条银色的巨龙,蜿蜒盘桓在田垄之间。

  水声哗哗。

  林火和靖王赵峥并肩走在渠边的土堤上。

  身后,亲卫们隔着二十步的距离,不远不近地跟着。

  赵峥看着渠中奔涌的水流,看着远处那些因水利而重获生机的田地,脸上的神情很复杂。

  林火在安州的威望,一日高过一日。

  练兵、屯田、兴修水利、震慑豪强……

  安州百姓,只知有林将军,不知有朝廷。

  甚至,连他这个靖王都快成了林火的点缀。

  “王爷觉得这水渠如何?”

  林火忽然停下脚步,开口。

  赵峥回神,顺着林火的目光看去。

  他点头。

  “利在千秋的功业。”

  这不是恭维,是实话。

  林火没接这个话茬,他转过身,直视赵峥。

  “王爷。”

  “如今安州局面看着是稳了。”

  “但外面全是虎狼。”

  “丞相陈北舟、北狄人、还有那些藏在暗处等着咱们犯错的家伙。”

  “光守着安州这一亩三分地,不行。”

  “早晚被人困死。”

  “林某想往外走。”

  “往外走,家里就不能有二心。”

  “必须是铁板一块。”

  “所以我想问问王爷。”

  “于林某,您是友是敌?”

  “于这赵氏江山,您是忠是贰?”

  话音落下。

  空气仿佛凝固了。

  只有水声,哗啦啦地响,像是催命的鼓点。

  赵峥的脸色变了又变。

  他万万没想到,林火会这么直接!

  这么赤裸裸!

  简直就是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问他要怎么选。

  他从不按常理出牌。

  许久。

  赵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口气里,有惊惧,有疲惫,更有种说不出的解脱。

  他苦笑。

  “林将军,你觉得本王还有得选吗?”

  “本王若真有那个心,当年京城乱起,先帝驾崩我为何不动手?”

  “论辈分我是当今陛下的亲叔叔。”

  “论兵权,我手里也曾有过京营的一部分人马。”

  “那时候动手不比现在容易?”

  林火静静听着,没说话。

  赵峥自嘲地摇了摇头。

  “我若动手,和陈北舟之流有何区别?”

  “都是乱臣贼子。”

  “我赵峥是先帝的幼弟。”

  “我所求的不多。”

  “匡扶社稷,保全宗庙。”

  “亲眼看着我那苦命的皇侄能真正坐稳江山,把陈北舟那老贼千刀万剐!”

  “如此足矣。”

  “本王知道,我这个身份太敏感。”

  “不管走到哪都是个麻烦。”

  “在安州我只能装聋作哑,故作高深才能让将军你不起疑心。”

  “说实话这种日子我过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