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9 熟悉的味道-《叔能无过》

  小枫没忘记昨天答应客人,要在三天内完成那份报价单,于是,起了个大早。他走到窗前,轻轻推开半掩的窗,一阵凉意扑面而来。清晨的风带着淡淡的湿气,掠过他的脸颊,像是冰凉的手轻拂而过,瞬间清醒了不少。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让那股清新的空气洗去昨夜的疲倦与迷茫。

  虽然,此刻离上班时间还好几个小时,他已经开始准备报价单。不久前,一度身无分文,饥寒交迫,差点饿死街头的经历,深深烙印在记忆里,让他对圣诞节送餐活动特别投入。

  小枫摊开笔记本,皱眉盯着空白的纸张,迟迟无法落笔。在公司做工读生时,他偶尔看过类似的文件,多少有些概念,可真正要自己操作时,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经验,有点心虚。具体需要列哪些项目?该怎么书写?英国和美国的做法是否有差异?他心里没底,一时不知从何下手。

  他叹了口气,对自己有些失望,那天他还大言不惭地对罗伯特保证他能行,结果,现在一张报价单都写不了。

  思索片刻,他突然抬头看向时钟,心生一动:小志还没出门上班,或许能先问问他。

  小志听完来龙去脉,忍不住摇了摇头,嘴角带着一抹笑意,半开玩笑地说道:「你没经验,还敢揽下这个工作啊!」

  小枫被说得有些局促,连忙解释:「这是我第一次接到这么大的订单,我只是想帮帮老板,增加餐厅收入。老板收留了我,我想做点什么回报他啊!」小枫央求着,话中满是真诚与一丝急切。

  小志原本只是调侃,见他很是在意,嘴角渐渐化成一抹柔和的弧度。

  事实上,小志根本不介意把时间花在小枫身上,甚至心里暗暗期待他天天来“找麻烦”。虽然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但平日两人都忙着打工,真正能相处的时间少之又少。他巴不得有更多机会陪在小枫身边。于是,小志不仅爽快答应教他写报价单,还主动报名第一个加入志工行列。

  「报价单其实也不难,只要照着这个格式条列出来就可以了。」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眼神多了几分深思:「如果你真想帮罗伯特,应该趁这个机会打响餐厅的知名度。在餐厅外,再多加份海报,征志工和小额乐捐。这样一来,既能节省人事费用,也能送出更多耶诞餐。」

  小枫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激动地猛点着头,忍不住赞道:「小志,你真是天才!这个主意太棒了!」小志果然是财经系高材生,立刻把普通的订餐巧妙转化为行销策略。有小志的加入实在太对了,令他安心了不少。蓝色玫瑰带来的迷雾,在这一刻似乎被彻底驱散,小枫全心投入到慈善活动的企划中。

  就在小枫整理最后一份报价单时,小志的目光落在了那束蓝色玫瑰上。宝蓝色的花瓣层层叠叠,微微泛着冷艳的光,几片花瓣上点缀着一颗颗碎钻,在晨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当他终于看仔细花瓣上闪闪发亮的碎钻,眼睛随之瞪大,「哇,这……这是哪位财大气粗的富豪送的啊?花瓣上竟然黏着碎钻?这么奢华……不过是一束几天就会凋谢的花而已。这未免太夸张了!」

  小枫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笑了笑:「一位没有署名的神秘客人。昨晚演奏时,有人送来的。卡片上说感谢我的琴声,还请全场客人吃了熔岩巧克力蛋糕。」

  小志吹了声口哨:「这么大手笔?!这简直就是小说情节。我打敢赌这人根本是想追你,绝对不光只是喜欢音乐这么简单!」

  小枫的心微微一颤,看着那片蓝色的花海,脑海中浮现出昨夜的悸动。他原本想就这样放着不管,但小志的话像是一根火柴,将心底的疑惑彻底点燃。

  一股冲动涌上心头,与其自己在无尽的猜测中折磨,不如直接问个明白。他这辈子唯一的幸运,就是遇见隽颢,也只有他称得上财大气粗。他不信自己能这么好运——先是有人大手笔订下圣诞大餐,如今又送来这稀有奢华的蓝色玫瑰——难道,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

  小枫摇了摇头,不想再胡乱猜下去了。他把三份报价单完成后,深吸一口气,握紧话筒。指尖在笔记本的那串数字迟疑地停留,犹豫片刻后,还是拨通那组订餐号码。

  电话铃声响起时,小枫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几乎要冲破胸膛。

  另一边,隽颢一夜辗转难眠,欲意难消,到清晨才勉强入睡。熟睡中被电话铃声惊起,他下意识抓起手机,看到来电显示的号码时,整个人瞬间清醒。——是小枫!

  他屏住了呼吸,暗自庆幸自己没有直接接起。稳了稳心神后,他打开变声APP,确认声音处理妥当,这才小心翼翼地接通。

  「喂?哪位?」隽颢刻意压低了嗓音,语气里带着些许冷淡与距离。

  「先生,您早!我是TheVelvetPiano餐馆的服务员,小枫!」小枫礼貌而清晰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带着几分紧张。

  「哦!咳咳……」隽颢心头一紧,赶忙装作若无其事,却因喉咙干涩咳嗽了几声。

  「先生!您不舒服吗?」小枫立刻追问,语气满是关切。

  「喔!没、没有……昨天洗了冷水澡,可能是有点着凉了。」隽颢刚醒,脑回路还不清楚,不假思索就脱口而出。

  昨晚他欲求不满,思绪翻腾,又不能贸然跑去对街找人,只好冲冷水澡来压制那股几乎要把他烧成灰烬的欲念。因此,一早醒来便有些感冒症状。

  小枫听得眉心一皱:「昨晚外面气温才几度而已!您怎么会去洗冷水澡?!」虽然语气责怪,但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因为那一刻,他联想到自己昨夜也曾辗转反侧,被某种思念折磨得难以入眠。

  而现在,电话那头的男人……同样在冷水中压制着什么,也就不必多解释了。小枫不是笨蛋。这些看似巧合的线索,未免也太多了。

  隽颢听到小枫的追问,微微一怔,终于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心里暗暗叫苦。原本还有些朦胧的脑袋瞬间清醒,急忙补救:「呃……昨晚旅馆的热水器突然坏了,才会不小心洗到冷水……」

  话一出口,他就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冷水澡?!我疯了吗?这种话也能说出口?"要是小枫听出什么,那他几天来煞费苦心的伪装岂不是白费了?

  「先生,那您记得多喝点热水,别让感冒加重了。」小枫保持语气平和,让对方听不出异样,可他心底却是一阵翻涌。

  他强忍住内心的激动,自然地将话题转入正事:「先生!关于耶诞送餐的事,我藉由您捐赠的五万英镑,穿针引线,征募义工和小额捐款,让您的捐款有更多家庭受惠,不知您是否同意?!」

  隽颢一时间沉默无言。他原本只是想借这通“慈善”电话,巧妙地阻止爱莲娜对小枫的亲近,却没料到小枫会当真,落实到这种程度。

  电话那头,小枫认真而温和的语气透过话筒传来,隽颢反而有些懊恼,——这事原本只是他随手设的一个局,目的是挡住爱莲娜,没打算搞这么大场面。

  结果小枫这么一搞,他只能硬着头皮跟上,不得不认真扮演好「大善人」的角色。不光不能露馅,还得保持一贯的完美形象,绝不能在爱人心中留下任何瑕疵。

  本来,他今天是打算找个机会跟小枫坦白身份的。但现在,他反而觉得,自己似乎得更谨慎一点,等个更合适的时机。

  「当然,这个点子非常好。」隽颢压下情绪,恢复冷静的语调,「真没想到你这么聪明,能举一反三,把活动做得这么完善。」

  不懂得邀功诿过的小枫立刻诚实地回应:「其实……这个点子,是我室友想出来的。」

  「……你室友?」隽颢顿了一秒,嘴角的笑意瞬间凝固。

  轰的一声,他感觉脑袋里好像被什么砸了一下。

  这意外的结果让隽颢吐血,——他好不容易才挡下爱莲娜的猛烈进攻,没想到却阴错阳差地,替小志创造亲近小枫的绝佳机会!那家伙不但名正言顺地与小枫同住一屋檐下,现在更抢先出谋划策、帮忙解决难题,这才是他最可怕的对手,默默守在小枫身边,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刷好感值。

  这一来一往,小枫岂不是更依赖他?更信任他?

  "根本就是个小人!"他气到差点内伤,在心中疯狂咆哮。

  可尽管内心翻腾,电话这头的他依然维持着一贯冷静自持的形象:「哦,是吗……那这位室友,倒是挺有想法的。」

  小枫没有察觉对方语气中的细微变化,仍兴致勃勃地提出建议:「先生,我已经准备好了三份报价单,每份对应不同的套餐选项。我想亲自送过去,顺便附上圣诞套餐的试吃样品,方便您三选一。您觉得如何?」

  隽颢脸上是一副专注聆听的模样,然而心思早已飘远。他脑海里已经在盘算接下来该怎么「反制」情敌小志。

  结果就在这分神之际,小枫问了句「请问您方便在哪里收件?」隽颢下意识便脱口而出:「我住在XX酒店,房间号是……」

  小枫闻言一怔,在心中重复道:“XX酒店?不正是背对着租屋处的那栋旅馆吗?”他一瞬间愣住,眼中闪过一抹不可置信。

  这个巧合如同一道闪电,击中了小枫的思绪。他昨晚隐约感到对面有人在注视自己,难道就是他?蓝色玫瑰、巨额捐赠、现在又是对面的酒店……

  而这边的隽颢,虽然神情如常,心里却早已乱成一团。他压力重重,爱莲娜那边虽然挡下了,小志却突然插足进来。再加上昨晚没怎么睡饱,又冲了冷水澡,身体微恙、精神涣散,此刻脑袋仍昏昏沉沉的。

  咖啡瘾正在发作,精神委靡的他迫切需要一杯咖啡提神。临时来到在这个陌生的城市,他一时找不到合口的咖啡,现在他希冀的,只有那杯由小枫亲手冲泡、比例精准完美的拿铁——只有小枫手冲的,才能真正满足他的味蕾。

  「你们店有卖咖啡吗?!」明知这样问会露馅,还是忍不住开口。小枫不在的这些天,他已经好久没喝到那熟悉的味道了。

  小枫闻言,眼神一凛,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拍。但他故作镇定,语气自然地回答:「有的,我们有专门的咖啡师,请问您想喝哪一种?」

  「给我一杯拿铁……咖啡和牛奶一比三的比例。」混沌中,隽颢也顾不上那么许多了,他需要咖啡因,好好想想怎么驱散情敌。

  这是布布最习惯的口味,也是——他最熟悉的配方。

  小枫的手微微一顿,眼底已泛起明显的震动,但他仍稳住声线:「我知道,我会交代咖啡师,请您放心。」这些线索、这些巧合,再加上这句话,答案简直呼之欲出。

  「那好!你尽快送来!」

  电话结束后,小枫呆坐在椅子上,久久无法回神。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话筒,这通电话让他既激动又大感困惑。如果真的是隽颢,为什么用变声?为什么不直接找他?是有苦衷,还是……他故意在试探自己?

  小枫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从思绪里抽离。他深吸一口气,开始动作起来,将三份报价单重新整理好,确认套餐样品无误,然后走进厨房。

  其实,这家小餐馆并没有真正的咖啡师,小枫是故意在电话里这么说。

  他太清楚布布对咖啡的挑剔程度了,那种对比例、温度和口感的苛求,——这世上除了布布,找不到谁会喝得这么刁钻。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小枫开口跟汤姆借来简易的咖啡器具。

  众人这一听,全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好奇。

  小枫微微一笑,尽量让语气显得自然:「我需要借用一下泡咖啡的器具。客人点了杯拿铁,我得亲自做给他尝尝。」他没有多解释,只是从架子上取出磨豆机和手冲壶。虽说这些远远不如家里那套高级设备齐全,但对小枫而言,这点难度还不至于难倒他。

  当他开始磨豆、装填、预热时,汤姆和爱莲娜便被吸引过来。两人站在料理台旁,一脸惊讶又好奇地看着他熟练地操作。

  「他还会手冲咖啡?!」汤姆低声惊叹,视线忍不住多停留了几秒。「看起来还蛮有架式的!」

  「这家伙到底还藏了多少技能啊……」艾莲娜嘟囔着,眼里全是掩饰不住的欣赏。

  小枫的举动,让餐厅的人又多了一重疑问。他弹琴作曲不在话下,连厨艺都能独当一面,如今竟然连咖啡也能冲得这么专业——他到底是何来历,家世背景如何,着实令人好奇。

  而小枫,则全神贯注地投入制作。他磨粉、填压、温壶,每个步骤都干净利落。他将牛奶加热到60到65度之间,再用蒸气棒打出细腻绵密的奶泡,最后精准地将奶泡与Espresso融合,撒上可可粉作结——这是隽颢最熟悉、也最偏爱的味道。

  他没有刻意展示技巧,只是动作熟练得像呼吸一样自然。整个过程干脆、优雅,却又带着某种情感投射。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汤姆吹了声口哨:「哇,光这手法太专业了!小枫,你这Espresso冲得比我见过的任何咖啡师都稳。」

  「快,让我们也尝一口!」老板罗伯特也闻香而来,脸上带着难得的期待。

  小枫原本并不是想炫耀,只是单纯想为那位神秘客人准备一杯熟悉的味道。但众人的热情实在让他难以拒绝,他只好多冲了几杯,请大家一同试喝。

  看着汤姆、爱莲娜和其他同事七嘴八舌地评论、连声称赞,他努力憋着笑,心里却越来越不好意思,招架不住的他匆匆离开了餐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