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烈焰焚心-《天下归墟我归客栈》

  屋顶那片瓦滑动的动静刚落,萧灼的手已经握住了门框。他没推门,而是用拇指顶了下门闩——先前调过的缝隙刚好够他无声抽出。赤脚踩上地板时,屋外风声忽然一滞,像是天地屏住了呼吸。

  下一瞬,东南厢房“轰”地一声炸出火光。

  不是灶台走水那种闷燃,是油布遇火星的爆响。火焰顺着墙边晾晒的旧麻布往上爬,转眼就舔上了房檐。北风正猛,火舌被吹成一道斜线,直扑东墙角落那间加固过的小屋——那里藏着木匣,母妃临终前亲手交到他手里的。

  萧灼撞开门冲出去,短斧在掌心转了个方向。小七从屋里跌出来,鞋都来不及穿:“掌柜的!着火了!”老周抱着账本从后厢跑出来,嗓子已经劈了:“徐爷!先救人啊!”

  没人拦得住他。

  火势还没封住门口,但热得人睁不开眼。萧灼用袖口裹住左手,一脚踹开东厢门。浓烟滚出来,夹着烧焦的漆味和木头爆裂的噼啪声。屋里那张老柜子正在塌,半边已经被火吞了,只剩靠墙的一角还立着。

  他扑过去翻那堆焦木,手指触到一块温热的残片——匣盖,雕着“灼儿”二字的地方还看得清。刚要抓,头顶横梁“吱呀”一响,火星子簌簌往下掉。他猛地缩手,整块烧了一半的梁木砸下来,正好断在他和残匣之间。

  火墙立了起来。

  他退到窗边,想从侧窗再进,却发现窗棂也着了。一个人影在窗外一闪,黑衣蒙面,手里拎着个和他记忆中一模一样的木匣。那人看了他一眼,冷笑,抬手就把匣子扔进了灶膛。

  那是他三年来每晚睡前都要看一眼的东西。

  火焰卷上去,把匣子吞进去的时候,发出一声极轻的“咔”。像是某个机关松了扣。

  萧灼站在原地,没动。

  小七提着水桶冲过来,把水泼在火墙上,结果火借风势反蹿得更高:“掌柜的!快出来!这房子要塌了!”老周咳得弯下腰,还在喊:“徐爷!值钱的东西我搬出来了!咱们走!”

  他们不知道什么叫值钱。

  他慢慢蹲下来,从灰烬里捡起那块残片。边缘烫手,但他没松。指腹摩挲过“灼儿”两个字,刻痕已经被烧得发黑,像是有人用炭条狠狠描过一遍。

  火还在烧。

  东厢的屋顶塌了一角,砖瓦砸在地上,溅起一圈火星。账本散落在院中,有几页已经开始冒烟。老周想去抢,被小七死死拽住:“别去了!那边要倒了!”

  萧灼抬起头。

  火光映在他脸上,一半亮一半暗。他看着那口灶膛,里面什么都没了,只剩通红的炭块在缓缓碎裂。三年前宫变那夜,也是这样的火,也是这样的味道。母妃把他推进密道时说:“活下去,别回头。”他活下来了,也真的没回头。

  可这一次,他守了三年的地方,被人一把火烧成了废墟。

  小七抹了把脸,全是灰和泪:“掌柜的……咱们还能修……门板钱咱省着点……总能……”

  他说不下去了。

  老周喘着气站直身子,看了眼萧灼,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抱了一夜的账本。那些纸页边角焦了,墨迹晕开,数字糊成一片。他忽然明白了什么,声音压得极低:“小七……别说话。”

  院子里只剩下火燃烧的声音。

  风还在刮,吹得火焰忽左忽右,像在跳舞。萧灼站起来,没拍灰,也没擦汗。他走到井台边,盯着那两缸水——昨晚他亲自灌满的,现在水面映着火光,红得像血。

  他弯腰,把那块残片浸进水里。

  “滋”的一声轻响,焦木遇水冒起白烟。他没拿出来,就这么lettingitsink.

  小七想上前,被老周一把拉住。

  “你看他眼睛。”老周嗓音哑得不像话,“别惹他。”

  萧灼转过身,走向前厅。火势已经蔓延到主屋檐,梁柱开始断裂。他穿过火场边缘,脚步很稳,像是走在一条熟悉的路上。路过迎客桌时,他伸手拉开抽屉,取出那把藏在登记簿下的短斧。

  斧刃沾了点灰,他用拇指蹭了下。

  然后他停在院子中央,面对东厢废墟,站着不动了。

  火光照着他背影,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院门口。小七看见他的肩膀绷得像弓弦,手指一根根收紧,把短斧攥得死紧。老周捂着嘴咳嗽,眼角余光扫过四周——晾衣绳还在,细沙没动,水缸满了,油坛整齐。

  防了一夜,还是没防住最怕的事。

  “掌柜的……”小七哽着嗓子,“你要干啥……”

  萧灼没回答。

  他盯着那口灶膛,看最后一点红光在灰里闪了闪,熄了。

  风忽然小了些。

  他抬起手,把短斧扛在肩上,动作很慢,像是在试重量。然后他往前走了一步,踩在东厢门前的门槛上——那块地砖早上还有浅痕,现在被火烤得发白。

  他弯腰,从灰堆里扒出半截烧了一半的信角。纸已经脆了,上面有个模糊的印,像是宫里用的朱砂戳。他没看,直接塞进怀里。

  小七想喊,张了张嘴又闭上。

  老周拉着少年往后退了几步,低声说:“今晚的火……烧的是命根子。”

  萧灼站在废墟前,没回头。

  他右手松开短斧,让它垂在身侧,左手却缓缓抚过腰间——那里空着,原本该有块玉佩的位置,只剩一段磨旧的绳头。

  风吹起来,卷着灰烬打转。

  他忽然弯下腰,捡起一块带火星的木炭,往地上画了道线。从东厢到井台,笔直的一道。

  像是划了条生死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