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鸿门宴和琉璃盏-《第九十九次心动》

  “亓官伯父,您好,我是漆山辞。”

  漆山辞落落大方地走上前,微微躬身行礼,姿态优雅,不卑不亢。

  她的声音清脆,像玉珠落盘,在这过分安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亓官睿没有立刻回应,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足有十秒,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

  “坐。”

  立刻有佣人悄无声息地奉上茶盏。

  是顶级的金骏眉,茶汤橙红透亮,香气氤氲。

  “听阿敏说,漆山小姐性格……颇为爽利。”

  亓官睿慢条斯理地开口,用的是“爽利”,但结合亓官敏的告状,这词就显得意味深长。

  漆山辞端起那盏薄如蝉翼的白瓷茶杯,指尖感受着恰到好处的温度,微微一笑:

  “亓官姑姑过奖了。

  我这个人没什么优点,就是比较实在,不喜欢弯弯绕绕。

  可能有时候说话直接了点,但句句发自肺腑。”

  她抿了一口茶,赞叹:“好茶。亓官伯父真是懂得生活的人。”

  她先礼后兵,姿态做得十足。

  “肺腑之言?”

  亓官睿放下佛珠,拿起茶杯,目光锐利,

  “那漆山小姐对阿祀,是出于何种‘肺腑’?

  年轻人一时兴起,玩闹可以,但要懂得分寸。”

  图穷匕见。

  亓官祀放在膝盖上的手骤然握紧,眼神沉了下来。

  漆山辞却像是没听出话里的敲打,她放下茶杯,冰蓝色的眼眸直视亓官睿,笑容依旧甜美,眼神却清亮坦荡:

  “伯父,您这话我就不太明白了。

  我和亓官祀都是成年人,我们之间的交往,是基于互相欣赏和吸引,怎么到了您嘴里,就成了‘玩闹’呢?

  难道在您看来,您儿子优秀到足以让任何女性对他‘一时兴起’,而女性付出感情,就一定是‘不懂分寸’吗?”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困惑:

  “还是说,亓官家的家风,就是如此看待感情和女性的?”

  亓官睿眼神一厉,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直接且犀利。

  “牙尖嘴利!”

  他冷哼一声,“亓官家未来的主母,需要的是稳重、识大体,能为家族带来助益,而不是一个只会耍嘴皮子的……”

  “艺术家?”

  漆山辞接过话头,依旧笑眯眯的,“伯父,容我提醒您一下。

  我经营的画廊,上季度净利润是这个数。”

  她随手比了个手势,一个让亓官睿眼角微跳的数字,

  “我策划的展览,社交媒体曝光量累计超过十亿。

  我认为,无论是商业价值,还是社会影响力,我似乎并没有给亓官家‘拖后腿’?

  还是说,在您看来,只有直接参与地产、金融,才算是‘助益’?”

  她身体微微前倾,冰蓝色的眼眸里闪烁着自信的光芒:

  “伯父,时代变了。

  文化软实力和舆论话语权,有时候比硬邦邦的合同更重要。

  比如,如果我现在发条状态,说‘今天喝到了特别好喝的茶,可惜气氛有点冷’,您猜,网友们是会好奇什么茶,还是好奇亓官家为什么‘冷’?”

  亓官睿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他久居上位,习惯了旁人的敬畏与顺从,何曾被一个小辈如此当面“教育”过?

  他猛地将茶杯往茶几上一顿,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茶水溅出,洇湿了昂贵的紫檀木桌面。

  就在这时,一个佣人端着点心进来,许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到,脚下绊了一下,手中的托盘倾斜,一只晶莹剔透的琉璃盏眼看就要摔落!

  电光火石间,坐在侧方的亓官祀几乎是在同时动了!

  但他距离稍远。

  而离得更近的漆山辞,反应快得惊人。

  她像是早有预料般,身体轻盈地一侧,手腕一翻一托,动作流畅如舞蹈,精准而稳当地接住了那只下坠的琉璃盏。

  盏中的清水晃了晃,竟一滴未洒。

  整个过程不过一两秒。

  漆山辞将琉璃盏轻轻放回惊魂未定的佣人手中的托盘上,对脸色难看的亓官睿笑了笑,语气带着点俏皮的歉意:

  “哎呀,不好意思伯父,我小时候练过几年芭蕾,反应有点快。

  没吓到您吧?

  这琉璃盏真漂亮,摔了可就可惜了。”

  她举止从容,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拂了一下灰尘。

  亓官睿看着这一幕,到了嘴边的斥责的话,硬生生卡住了。

  他死死地盯着漆山辞,目光在她镇定自若的脸上和那只完好无损的琉璃盏之间逡巡。

  这女孩,不仅嘴皮子利落,这反应、这身手、这临危不乱的气度……

  亓官祀快步走到漆山辞身边,下意识地将她护在身后,看向自己父亲的眼神充满了戒备。

  厅内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良久,亓官睿才缓缓靠回椅背,重新拿起那串紫檀佛珠,盘捻的速度却快了几分。

  他不再看漆山辞,而是对亓官祀摆了摆手,声音听不出喜怒:

  “……带漆山小姐去花园走走吧。”

  漆山辞从善如流地站起身,对亓官睿礼貌地点点头:

  “那伯父,我们先失陪了。”

  她跟着亓官祀走出压抑的客厅,踏入阳光明媚的花园。

  亓官祀立刻紧紧握住她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让她感到疼痛。

  “对不起……”

  他声音沙哑,满是后怕和愧疚。

  漆山辞却长舒一口气,拍了拍胸口,冰蓝色的眼睛里闪着劫后余生般的狡黠光芒:

  “吓死我了!刚才差点就没接住!还好本小姐基本功扎实!

  怎么样,我刚才那一下,是不是帅呆了?”

  亓官祀看着她故意搞怪的样子,心头沉重的巨石仿佛被移开,他忍不住低头,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低低地笑了起来。

  “嗯,帅呆了。”他的辞辞,总是能给他惊喜。

  而在他们身后,客厅的阴影里,亓官睿望着窗外那两个依偎在一起的年轻身影,目光深沉难辨。

  他手中的佛珠,盘捻的速度,久久未能慢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