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夜决-《红楼之老祖宗自救指南》

  夜已深沉,雨却未停,淅淅沥沥地敲打着窗棂,如同贾琏此刻纷乱难宁的心绪。

  他从那间僻静书房出来,并未直接回房,而是屏退了兴儿,独自一人在这深夜的廊下踱步。

  冰冷的雨丝随风飘洒在他脸上,他却浑然不觉,只觉得胸口憋闷得厉害,仿佛压着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贾蓉那带着哭腔的控诉,那一条条骇人听闻的罪状,如同鬼魅般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

  “义忠亲王老千岁的棺木”、“贪污宫帑”、“包揽词讼”、“侵占民田”……还有最后那石破天惊的“爬灰逼奸,悬梁自尽”!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刺得他四肢百骸一片冰凉。

  这事太大了!

  大到他几乎无法承受其重量。

  他第一个念头便是立刻去回禀老太太。以老太太近来雷厉风行、洞察秋毫的手段,必能拿出章程。

  可脚步刚迈出,却又生生顿住。

  告发族长,还是自己的堂兄?

  这消息一旦从自己口中传出,无论结果如何,一个“忤逆”、“告密”的名声是跑不掉的。

  族中众人会如何看他?

  贾珍在族内经营多年,党羽不少,若不能一举将其扳倒,自己必将成为众矢之的。

  更何况,此事牵扯到宁国府,更是涉及宫闱秘辛、前朝禁忌,一个处理不好,便是泼天大祸!

  他心乱如麻,脚下不由自主地,竟走到了自家院门前。

  平儿正伺候王熙凤卸了钗环,准备安置,忽听得外间有小丫鬟低声说二爷回来了,却在院门口徘徊,不曾进来。

  王熙凤皱了皱眉:“这又是唱的哪一出?深更半夜,淋了雨不成?”示意平儿出去看看。

  平儿拿了件干净外袍和手炉,掀帘出去,果然见贾琏独自站在廊下,望着漆黑的雨夜发呆,肩头已被雨水打湿了一片,脸色在檐下灯笼的光里,显得异常苍白凝重。

  “二爷,”平儿忙上前将外袍给他披上,又递过手炉,“这么晚了,又下着雨,怎么不进去?奶奶正惦记呢。”

  贾琏恍恍惚惚地接过手炉,那一点暖意却丝毫驱不散他心头的寒意。

  他看了一眼平儿,张了张嘴,最终却只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低声道:“凤姐儿睡下了么?我……我有事同她说。”

  平儿见他神色前所未有地严肃,心知必有大事,不敢怠慢,忙道:“还没睡稳,二爷快请进。”

  王熙凤见贾琏失魂落魄地进来,浑身带着湿冷的潮气,眉头蹙得更紧。

  她挥手让其他丫鬟都退下,只留平儿在跟前伺候,这才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在外头受了谁的气?还是差事上又有了难处?”

  贾琏一屁股坐在炕沿上,双手插进头发里,用力揉搓着,仿佛这样就能理清那团乱麻。

  他抬起头,眼中布满了红血丝,声音沙哑干涩:“凤丫头,出大事了……天塌下来的大事!”

  王熙凤心头一跳,面上却不露声色。

  她使了个眼色给平儿,平儿会意,走到门口,轻轻将门掩上,自己则守在门外廊下。

  “到底出了什么事?可是外头的差事不顺?”王熙凤走到贾琏身边,压低声音问道。

  贾琏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张了张嘴,似乎不知从何说起,最终,还是将贾蓉今晚所说的话,拣那最紧要的、关于棺木逾制和贪污宫帑的部分,压低声音,断断续续地告诉了王熙凤。

  至于那桩丑闻,他实在难以启齿,只含糊地说贾珍行为不端,惹下了更大的祸事。

  即便如此,王熙凤听完,也是倒吸一口冷气,手里的帕子瞬间攥紧,指节泛白。

  她猛地站起身,在屋里急促地踱了两步。

  “疯了!珍大哥真是疯了!”

  她声音发颤,带着惊怒,“义忠亲王老千岁的东西他也敢碰?那是太上皇当年都厌弃的人!还有宫里的银子……他这是把脖子往铡刀底下送!还要拉着全族的人一起!”

  她猛地停下脚步,盯着贾琏,眼神锐利如刀:“二爷,你告诉我,你现在怎么想?立刻去回老太太?”

  贾琏被她问得一怔,涩声道:“我……我方才也想立刻去禀明老太太,可……可这事太大了,我怕……”

  王熙凤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走到贾琏面前,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如同冰珠砸在地上:“二爷,你现在去告诉老太太,除了让老人家立刻急怒攻心之外,有什么用?

  老太太再厉害,能立刻让那副棺材板消失?能立刻把宫里的亏空补上?能立刻抹平贾珍在外面犯下的所有事?”

  她不等贾琏回答,继续疾言分析,每一个字都敲在贾琏的心坎上:“不能!非但不能,此事一旦从我们口中正式捅到老太太那里,就再无转圜余地!”

  “这就不再是宁国府一府的丑事,而是我们荣国府也知情了!知情不报,是什么罪过?”

  “贾珍做的这些,哪一件不是直接挑战了皇权和国法?‘欺君罔上’、‘结党营私’、‘贪墨宫帑’!这些罪名扣下来,我们贾府面临的就是抄家问斩的风险!”

  “到时候,别说珍大哥、蓉哥儿,就是你、我、兰儿、巧姐儿,还有府里上上下下几百口子人,有一个算一个,功名、财产、性命,全都保不住!祖宗挣下的这份基业,就彻底毁于一旦!”

  平儿在门外,虽听不真切,但奶奶那陡然拔高又强行压下的激动语调,以及偶尔飘入耳的“抄家”、“问斩”等字眼,让她心惊肉跳,手心冰凉。

  她紧紧贴着门扉,大气不敢出。

  王熙凤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凿子,将贾琏心中那点侥幸和慌乱彻底凿碎,露出了血淋淋的现实。

  是啊,这不是兄弟阋墙,这是灭族之祸!

  他先前只觉惊惧,却未深思这其中的政治风险和连锁反应。

  此刻被凤姐点破,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手握的不是简单的把柄,而是一个可能将整个贾府炸得粉身碎骨的炸药桶!

  他额上冷汗涔涔而下,声音干涩:“那……那依你说,该怎么办?难道就当不知道?”

  “当不知道?”

  王熙凤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与精明,“那更是取死之道!纸包不住火,贾珍如此肆无忌惮,这些事迟早会爆出来!到时候我们就是被动等死!”

  她凑近贾琏,声音更低,几乎成了气音:“现在,优势在我们手里。贾蓉既然找上了你,提供了线索,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我们不能声张,但绝不能坐以待毙。当务之急,是趁着贾珍还没察觉,趁着外界还不知道,暗中……收集证据!”

  “收集证据?”贾琏一怔。

  “对!”王熙凤眼神灼灼,“棺木的来历,经手人是谁?贪污宫帑的账目,具体是哪些项目,银子流向何处?”

  “他在外包揽的那些官司,侵占的那些田产,苦主是谁,可有状纸、地契?还有……他其他的那些丑事,有没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她看着贾琏,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二爷,这件事,只能你我去做,连平儿都不能完全告知。找到确凿的证据,握在手里,我们才能进退有据。”

  “进,可以在关键时刻给予贾珍致命一击,保全家族;退,至少……也能在祸事来临前,有所准备,或许……能为我们留一条后路。”

  贾琏听着妻子条分缕析、杀伐决断的话语,看着她那在危机面前反而被激发出的惊人魄力和智谋,心中那巨大的恐慌竟奇异地平复了些许。

  一股混杂着沉重责任感和背水一战决心的力量,慢慢从心底升起。

  他深吸一口气,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神不再慌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孤注一掷的冷静。

  “好!就依你说的办。我先不动声色,暗中……顺着贾蓉提供的线索,去查!”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与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