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纪元 第五十四章:门前-《言律者》

  那门,真叫个大门。立在水中央的石壁上,圆乎乎的,怕是有两三丈高,黑黢黢的,像是用整块的黑石头抠出来的,严丝合缝,连个蚊子缝儿都找不见。门上覆盖着厚厚一层水垢、苔藓,还有亮晶晶的矿物疙瘩,瞧着有些年头了。正当中,有个巴掌大的凹槽,形状怪得很,说圆不圆,说方不方,倒像是个……拧着的麻花?

  言今瞅瞅那凹槽,又低头瞅瞅自个儿那布满蓝道道、还肿得老高的右胳膊,心里头直打鼓。这玩意儿,能是钥匙?别再把胳膊撂这儿。

  辛言站在他旁边,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上,水珠子顺着下巴颏往下滴。她盯着那凹槽,眼神直勾勾的,像是要把它看出个窟窿。

  “是这儿了,”她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有点飘,“‘回响之扉’。”她转过头看言今,眼神复杂,“哥,得试试。”

  言今没言声。他活动了一下那刺疼发胀的右胳膊,疼得他龇牙咧嘴。试试?拿啥试?拿命试?

  可回头看看,黑水汤子哗哗流,来路黑黢黢不见底。往前看,就这一扇门,堵得死死的。

  没退路。

  他啐了一口唾沫,把心一横。“试试就试试!”他往前挪了两步,站到那巨大的石门跟前,抬起那不听使唤的右胳膊,比划了一下那凹槽。

  大小倒是差不多。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把那只滚烫、刺疼的右手,朝着那冰冷的、布满矿疙瘩的凹槽,猛地按了下去!

  胳膊上的蓝道道,在接触的刹那,再次爆发出刺目的光芒!这一回,不再是灼热,而是一种彻骨的冰寒,顺着胳膊肘子往上窜,冻得他牙关都咯咯响!那蓝光也不再是流淌,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吸了过去,疯狂地往那凹槽里钻!

  言今觉着自个儿的魂儿都要被抽走了,眼前一阵发黑,身子晃了两晃,差点栽进黑水里。辛言在后头一把扶住了他。

  那石门,先是死寂。过了有几息的工夫,猛地震动了一下!门上那些积了不知多少年的水垢、苔藓,扑簌簌地往下掉。紧接着,一阵低沉得像是从地心深处传来的轰鸣,缓缓响起。

  凹槽周围,那些亮晶晶的矿物疙瘩,一个接一个地亮了起来,发出柔和的、五颜六色的光,像是活了过来,沿着门上那些看不见的纹路,飞快地蔓延、勾连。眨眼工夫,整个巨大的石门,都被这流动的、梦幻般的光彩覆盖了,映得黑水都泛起了粼粼的波光。

  那“麻花”状的凹槽,此刻成了一个光彩流转的漩涡中心。

  轰鸣声越来越大,整个平台都在跟着颤抖。言今死死盯着那光门,右胳膊还按在凹槽里,冻得没了知觉,只觉得那门后,像是有什么庞大无比的东西,正在缓缓苏醒。

  “退后点!”他嘶哑着嗓子对辛言喊。

  辛言扶着他,往后挪了几步,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光门。

  光门上的光彩流转到了极致,猛地一滞!随即,那圆形的、巨大的门扇,毫无征兆地,从中裂开一道笔直的缝隙,然后,无声无息地,向内缓缓滑开了一道窄缝!

  一股难以形容的气流,从门缝里涌了出来。不冷,不热,带着一股子……极其陈旧、却又无比清新的味道,像是千年古墓混合着雨后的山林,还有一种细微的、如同风铃般清脆悦耳的叮咚声,夹杂在气流里。

  门缝里透出光来。不是蓝光,也不是白光,是一种温暖的、如同晨曦般的金黄色光芒。

  言今抽回几乎冻僵的右手,和辛言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这门后,不是想象中更深的黑暗,也不是什么怪物的巢穴,反倒是……透着股子生气?

  那门缝开的不大,刚够一个人侧身挤进去。里头的叮咚声和那奇异的气流,还在不断往外冒。

  “进不进?”言今哑着嗓子问,心里头直犯嘀咕。这跟他想的,完全不是一码事。

  辛言没立刻回答,她走到门缝边,小心翼翼地把手伸进去,感受了一下那气流,又侧着耳朵听了听里头的动静。

  “进。”她回过头,眼神里有一种异样的光彩,像是疲惫的旅人终于看到了篝火,“这里面……‘干净’。”

  言今将信将疑,可事到如今,也由不得他退缩了。他活动了一下冻得发麻的右手,用左手攥紧了那根锥子,冲辛言点了点头。

  辛言第一个侧身,挤进了那金黄色的光晕里。言今深吸一口气,也跟着挤了进去。

  门缝在身后悄无声息地合拢,严丝合缝,仿佛从未打开过。

  眼前骤然一亮。

  言今眯缝着眼,好一会儿才适应了光线。待他看清眼前的景象,不由得呆住了。

  这哪里是什么阴森的地底洞穴?

  这分明是一个……巨大的、看不到顶的天然溶洞,穹顶上垂下来无数发着淡黄色柔光的钟乳石,像倒挂的森林,把整个空间照得亮堂堂的。洞壁是温润的玉石般的材质,也散发着微光。脚下是平整的、带着天然花纹的石板,干净得能照出人影。

  溶洞中央,没有水,却有一条蜿蜒的、由发光鹅卵石铺成的小径,通向深处。小径两旁,生长着一些他从未见过的、散发着莹莹光点的奇异植物,空气里弥漫着那股子混合着古老与清新的异香,那悦耳的叮咚声,正是从溶洞深处传来,像是水滴落在玉盘上。

  这里温暖,明亮,宁静。跟外面那个污浊、混乱、充满“响动”和危险的世界,简直是两个地界儿!

  辛言站在他身旁,也有些发愣。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那苍白的脸上,竟罕见地泛起了一丝极淡的血色。

  “哥,”她轻声说,带着点不敢相信,“这里……没有‘噪音’。”

  言今也感觉到了。一直萦绕在耳边、搅得他心神不宁的那些杂乱“响动”,在这里彻底消失了。连他右胳膊上那些蓝道道的刺痛,似乎都减轻了许多。整个人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从里到外透着一种难得的松快。

  可他心里头那根弦,却没敢全松开。这地方,太怪了,好得有点不真实。

  “走,往前瞅瞅。”他拉了拉辛言,俩人顺着那条发光的鹅卵石小径,小心翼翼地往里走。

  小径曲曲折折,两旁那些发光植物形态各异,有的像小伞,有的像星星,安静地生长着。那叮咚声越来越清晰,像是就在前头。

  走了约莫百十步,眼前豁然开朗。小径尽头,是一个圆形的、更加开阔的平台。平台中央,没有他预想中的控制台或者什么“塔”的核心,只有一株……树。

  一株通体如玉、枝叶都散发着柔和白光的树。树不高,却枝繁叶茂,形态优美得不似人间之物。那清越的叮咚声,正是从这树的叶片之间传出,仿佛风过之时,叶片相碰,自成乐章。

  树下,盘膝坐着一个人。

  一个穿着简单灰色布衣的人,背对着他们,身形看着有些瘦削,头发是银白色的,披散在肩上。他就那么安静地坐着,仿佛与这树,与这溶洞,融为一体。

  言今和辛言停住了脚步,不敢贸然上前。

  那人似乎察觉到了他们的到来,那清越的叮咚声微微一顿。然后,他缓缓地,转过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