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已有婚事-《谋春朝》

  陶娇娘气急,转头质问道:“曹先生,你是怎么照看六娘子的?”

  “不怪曹先生。”

  苏靥双手撑着床榻,费力起身,“都怪我跑得慢跟不上回府的马车,不然也不会淋了雨生病,其实只要能回家,我住在柴房又有什么关系?只恨自己的身子骨不争气,辜负了三夫人的一片好心,耽误了婚事。”

  她以袖拭泪,“希望三夫人不要怪罪彩绣姐姐和曹先生。”

  说完,又晕死过去。

  彩绣闻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夫人,你不要听她胡说,奴没有让她跟在外面跑,她淋雨不关奴的事啊!”

  “呜呜呜,可怜的六娘子啊,淋了雨不说,还要住在柴房那种地方,怎么可能不生病啊,到现在连件替换的干衣裳都没得换……”春晓捏着嗓子哭。

  “你胡说!”彩绣站起来往床榻扑了过去,“小贱蹄子,我撕了你的嘴!”

  春晓灵活躲开,彩绣一脑袋撞在帐架上,惨叫一声又要去捉她。

  内室乱作一团。

  “反了天了!”

  陶娇娘被吵得头疼,重重拍案道:“都给我停下,不然通通发卖。”

  彩绣这才停下,又跪回三夫人脚边。

  陶娇娘吐了口气,冷脸吩咐:“曹先生,六娘子就交给你了,明日务必要将她治好,否则这三房医先生的位子你也不必坐了。”

  说着,又用力捏住了彩绣的下巴,“还有你,若是没有自作主张,能平白生出这些事来?这个时辰苏靥早就应跟着那龟奴走了,自己去库房把百年人参的钱认了,这钱我可不给你出。”

  “夫人……”

  那可是百年人参啊!

  彩绣犹如雷击,揪着陶娇娘的裙摆不松,哭道:“夫人,百年人参何其贵重,奴哪里有钱赔付,求夫人饶奴这一次吧。”

  陶娇娘冷哼一声,将她甩开。

  “三夫人息怒。”

  床榻那边倏然传来一道虚弱的声音。

  苏靥缓缓开口:“夫人,此事因我而起,还请夫人不要怪罪彩绣姐姐,这人参用在我身上,若说赔付也应该是我来赔。”

  “你?”陶娇娘冷嗤一声,轻蔑地看着她。

  苏靥撑着身子靠在隐囊上,叹了一口气:“其实,我已有一桩婚事在身了,先前一心想回家,所以不敢和三夫人说。”

  “什么!”

  陶娇娘指着她啐道:“好个不知羞耻的小蹄子,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曹先生摸了摸耳朵,自觉退出屋子。

  “其实,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苏靥捂着心口,娓娓道来:“四方堂救我的那位高丈人曾经在长安做官,和吴尚书家有姻亲之约,奈何膝下无女又不愿舍弃吴家这棵大树,便拿着欠债之由逼迫我替高家结亲,可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怎敢做主,我不愿意他便对我非打即骂,还不给我饭吃。”

  说着,她举起手臂,纤细胳膊上是一道道结了血痂的伤痕,甚至有些在流脓水。

  陶娇娘嫌弃地别开视线,捂着口鼻微微作呕。

  她继续道:“吴家詹夫人近日也来到庐陵,她知道我的身世,不愿让儿子娶一个商户之女,说愿出重金协商退婚,高丈人惦记着高家权势不答应,可如今三夫人不仅替我还清债务还寻好了亲事,那吴家的亲事也只能作罢,想来协商退婚的银钱应该够买下那株人参吧。”

  陶娇娘死死盯着苏靥的脸,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不安,原本无神的眼眸在安静中渐渐爬满恐惧,豆大的泪珠挂在下睫上。

  一如幼年被打骂时那般蜷做一团,乌黑的青丝被剪得丑陋不堪,头皮上是被剪刀戳过的血痕,四郎在旁边嬉笑扬土,污泥鲜血混在一起,长长的鞭子落在身上皮开肉绽,却不知求救,只是一味盯着在场的长辈,仿佛自己不哭闹就能换取片刻的怜悯。

  然,无人援手。

  苏靥眸中的泪珠掉落。

  陶娇娘移开视线,满意地喝了口茶。

  贱人生的孩子,就该是这样的卑微下作。

  “既然你有这份心,我便再帮你一次。”

  陶娇娘起身,精贵的锦履在彩绣趴地的手上踩过,“还不快谢谢六娘子。”

  彩绣吃痛地蜷着手指,恶狠狠盯着苏靥的脸,“多谢六娘子。”

  “要多谢三夫人才是。”

  苏靥靠在春晓的肩上,挑着弯月眉,虚弱开口。

  “你!”

  彩绣从地上爬了起来,指着她的脸就要叫陶娇娘,可她话音还未落,苏靥又恢复了先前那副模样,笑吟吟道:“彩绣姐姐再不走,就跟不上三夫人了呢。”

  彩绣一跺脚,跑了出去。

  曹先生见人都走了,提着药箱也要走,这苏六娘子的身子骨太邪乎了,好坏无常的,趁着现在脉象稳定,他得回去翻翻医书,免得等会儿生了什么岔子,好有应对之策。

  人来人去,小院儿又陷入了安静。

  苏府规矩重,每日清晨各房夫人都要给老夫人省视问安,陶娇娘家道中落,为了不让人看轻自己,也在三房设了个妾侍问安的规矩,每日问安无一次取消或是缺席,以此来彰显自己正室夫人的威严。

  苏靥看着时间,先一步出了苏府,留下春晓在屋里照应。

  接应的马车一路疾奔,直向驿站旁的邸舍。

  邸舍共三层,第三层被詹夫人给包下了,楼梯口设有仆从守着,苏靥亮明身份,被指引到了屋门口。

  “夫人,苏六娘子到了。”

  詹夫人看向自己的陪嫁妈妈,心中有些忐忑。

  詹夫人和高简曾有几次的书信往来,知道他提到的“养女”名讳,浅浅调查,便将苏靥的底细探了个一清二楚。

  是个商贾之家不受宠的小庶女。

  但能够通过一次诊治便攀上高医令这棵大树,定也是个心机深沉,拜高捧低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小娘子。

  詹夫人此次前来的任务便是退婚,可这样的小娘子,又怎么会放弃吴家这桩能让她飞上枝头跨越士、商阶级的姻缘呢?

  现下还避开了高医令,私下约见?

  秋妈妈点头,安慰地拍了拍詹夫人的肩膀,“夫人宽心,先见见再说。”

  詹夫人这才道:“请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