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破茧-《零号污染区》

  陈默丢掉沉重的斧头,双手死死抓住冰冷滑腻的金属抽屉边缘。

  裹尸布下,是他自己死灰色的脸,那双突然睁开的、浑浊无神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看”着他。

  也就在这目光交汇的、令人魂飞魄散的瞬间,那股完全陌生的、冰冷的、如同第三方观察记录般的记忆洪流,彻底冲垮了他最后的认知防线。

  他不是在经历恐惧,他本身,似乎就是被观察、被模拟、被学习的“恐惧样本”。

  “我是谁?!”

  这个终极的疑问,伴随着崩塌般的眩晕和撕裂般的头痛,几乎将他的意识撕碎。

  他背靠着冰冷的停尸柜滑坐在地,大口喘息,冷汗如瀑,视线里的一切都在扭曲、旋转。

  太平间的白光变得如同摇曳的鬼火,墙壁上的阴影仿佛活了过来,张牙舞爪。

  就在他意识即将被这巨大的荒谬和恐惧吞噬的边缘,一股截然不同的、更加原始、更加暴烈的情绪,如同沉睡的火山,从他意识的最深处轰然爆发!

  那不是人类的恐惧或绝望,而是一种被囚禁、被玩弄、被吞噬的极致愤怒!

  一种属于掠食者被更低等生物陷阱困住后的狂怒!

  “吼——!”

  一声不似人声的低沉咆哮,从他喉咙深处挤压出来。

  这声音充满了野性和力量,震得周围的空气都在微微颤动。

  随着这声咆哮,他眼前的扭曲景象开始发生诡异的变化。

  太平间那刷着绿漆的墙壁,如同褪色的油画般开始剥落、消融,显露出底下密密麻麻、如同血管般搏动着的黑色网状纹路!

  这些纹路遍布四周,向上延伸,甚至覆盖了天花板,它们在有节奏地微微起伏,散发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生命感。

  整个太平间的“真实感”正在迅速瓦解,显露出其狰狞的本来面目!

  头痛达到了顶点,仿佛整个颅骨都要炸开。

  但在这极致的痛苦中,无数更加清晰、更加血淋淋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冲进了他的脑海:

  ? 强哥被划伤时,滚烫的鲜血溅在他脸上的灼热感;

  ? 笑面魇那裂到耳根的巨口,贴近时散发出的、混合着腐臭和甜腻的死亡气息;

  ? 还有……在某个黑暗的废墟中,他独自面对潮水般涌来的低等变异体,身体本能地做出非人的冷静反应,速度、力量、感知都远超人类极限,撕裂、吞噬、进化……

  这些记忆,带着硝烟、血腥和生存的本能,与他刚刚涌入的“观察记录”记忆疯狂冲突、交织。

  一个是血与火的真实求生,一个是冰冷模拟的虚假平和。

  “假的……都是假的!”他发出嘶哑的怒吼,双手死死抱住仿佛要裂开的头颅。

  随着这声怒吼,他眼前的景象彻底崩塌了!墙壁、停尸柜、灯光……所有的一切都如同被打碎的玻璃般寸寸碎裂,显露出背后令人心悸的真相——

  他根本不在什么太平间!

  他正悬浮着!被包裹在一层极具韧性、半透明的、散发着微弱荧光的薄膜之中!

  周身浸泡在一种粘稠、温热、散发着淡淡甜腥气的琥珀色液体里!

  更恐怖的是,他的身体,从四肢到躯干,被数十根细长、尖锐、如同黑色骨刺般的东西从四面八方刺穿!这些骨刺深深扎入他的肌肉,甚至隐约触及骨骼,将他牢牢固定在这个“茧”中,动弹不得。

  而最致命的是,他清晰地感觉到,后脑勺与颈椎连接的区域,插着几根更细、更冰冷的尖刺,它们像数据线一样,直接连接着他的神经系统——这就是那持续不断头痛和记忆干扰的根源!

  是这些东西,在向他大脑灌输虚假的记忆和感知,构建那个所谓的“现实世界”!

  他被囚禁了!像一个标本,一个电池,一个正在被消化吸收的……食物!

  “呃啊啊啊——!”

  极致的愤怒和求生欲压倒了一切恐惧和混乱。

  他不再是那个困惑的公务员陈默,而是从无数险景爬出来的幸存者!

  更是……

  他开始疯狂地挣扎!

  肌肉贲张,力量从身体深处涌出,冲击着束缚他的薄膜和骨刺。

  粘稠的液体随着他的动作剧烈晃动。

  薄膜极具韧性,但在他不顾一切的撕扯下,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那些刺入身体的黑色骨刺,随着他的挣扎,与肌肉摩擦传来钻心的剧痛,但他毫不在意!

  “给我……开!”

  他怒吼着,双手抓住胸前区域的薄膜,用尽全身力气向两边撕扯!

  “刺啦——!”

  一声如同撕裂厚橡胶的巨响传来。

  薄膜被他硬生生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粘稠的琥珀色液体瞬间从破口涌出,劈头盖脸地浇了他一身。

  与此同时,那些连接着他身体的黑色骨刺,也因这剧烈的撕裂而被强行从固定处扯松甚至拔出!

  剧痛席卷全身,但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自由感!

  他顺着破口,挣扎着从那个令人窒息的“茧”中跌落出来。

  “噗通”一声,他重重地摔落在坚硬而冰冷的地面上,浑身沾满粘滑的液体,剧烈地咳嗽着,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尽管这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霉味、腐臭和一种难以形容的甜腻气息。

  他抬起头,抹去糊住眼睛的粘液,看向眼前的景象。

  然后,他整个人都僵住了,瞳孔因极致的震惊而收缩到针尖大小。

  他身处一个巨大无比的空间之中。

  这里根本不是医院太平间,而是那个他噩梦中反复出现的购物中心中庭!

  但眼前的景象,比最恐怖的噩梦还要骇人成百上千倍!

  整个购物中心的中庭极其空旷,向上望去,是高达数十米的弧形穹顶,穹顶破损严重,露出后面漆黑如墨的、仿佛活物般蠕动着的“天空”。

  中庭四周,是层层环绕、如同蜂巢般的商场楼层结构。

  然而,这些楼层的墙壁、栏杆、乃至破损的自动扶梯上,都密密麻麻地覆盖、缠绕、垂挂着无数粗壮的、如同血管或树根般的黑色丝状物!

  这些黑丝在缓缓蠕动,发出极其细微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

  而最让人灵魂战栗的是,无数个和他刚才挣脱出来的那个一模一样的、半透明的发光薄膜“茧”,就像畸形的果实一样,被那些黑色的丝状物从穹顶和四周的楼层上垂直悬挂下来,布满了整个巨大的中庭空间,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

  这些“茧”里面,都浸泡在琥珀色的液体中,隐约可见各种扭曲的人形!

  离他最近的一个“茧”里,是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人,但他的身体已经从腰部开始融化,与粘液混为一体,只剩下上半身和一张因极度痛苦而扭曲的脸,嘴巴无声地张着。

  稍远一点,一个“茧”里的身影似乎还完好,但皮肤苍白浮肿,双眼空洞,仿佛灵魂早已被吸干,只剩下一具空壳。

  更远处,还有一些“茧”是空的,薄膜干瘪破裂,里面的“内容物”显然已经被彻底“消化”吸收。

  这里不是什么购物中心……这是一个巨大的、活着的、正在消化人类的巢穴!一个由那个盘踞在此的恐怖异常体构建的消化场!

  陈默挣扎着站起身,环顾这片人间地狱般的景象,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之前的“生活”,他的同事,他的世界,竟然全都是在这个恐怖巢穴里,被那些插入后脑的尖刺编制出来的虚假幻象!

  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们在安宁的假象中,慢慢被消化吸收!

  而他现在,挣脱了出来!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那些遍布空间的黑色丝状物,似乎察觉到了他这个“异类”的存在,蠕动的速度明显加快了。

  一种低沉、充满敌意的嗡鸣声,开始在整个空间里弥漫开来。

  巢穴的主人,已经注意到他这个逃脱的“食物”了。

  陈默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恐惧依然存在,但更多的是一种破茧而生的冰冷愤怒和清醒。

  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这个恐怖的巢穴,寻找着可能的生路,或者……复仇的机会。

  真正的战斗,现在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