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冰冷的算盘-《零号污染区》

  异常体退去后的死寂,比之前的疯狂厮杀更令人窒息。

  血腥味、硝烟味、腐蚀液的酸臭以及尸体开始腐败的气息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足以让胃袋翻搅的恶臭。

  烛台被打翻了好几个,只剩下角落里一两朵微弱的火苗还在顽强跳动,将满屋狼藉和惨状映照得影影绰绰,如同地狱的浮世绘。

  短暂的呆滞之后,活着的人开始有了动作。

  “咳…咳咳…”强哥挣扎着从墙角爬起来,胸口剧痛,每呼吸一下都像有刀子在割,显然断了几根肋骨。

  他看着眼前如同屠宰场般的景象,尤其是强子那几乎被撕碎的尸体,一双虎目瞬间变得赤红,狠狠一拳砸在地上,发出压抑的、野兽般的呜咽。

  李铭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剧烈地喘息着。

  他浑身都是粘稠的、不同颜色的液体——黑色的丧尸血、暗绿色的怪物粘液、还有他自己伤口流出的鲜红。

  他的一条手臂被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幸运的是似乎没有中毒迹象。

  他快速检查了一下自身,然后目光扫过全场,眼神冰冷而锐利,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快速评估着现状。

  老何和啊晴从极致的恐惧中回过神,第一时间扑向伤员。

  赵姐依旧昏迷,奇迹般地未被波及。

  猴子被飞溅的玻璃划伤了脸颊,但无大碍。

  小男孩在小周怀里瑟瑟发抖,吓得不轻。

  然后,他们的目光落在了老孙的尸体上,看着他那依旧保持着守护姿态的残破身躯,啊晴的眼泪瞬间决堤,老何也红了眼眶,默默上前,颤抖着手,将老孙未能瞑目的双眼轻轻合上。

  小周放下小男孩,看着被破坏的窗户和门口,看着同伴们的尸体,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喃喃道:“完了…全完了…”

  陈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手中的钢筋尖端还在滴落粘液。

  他逐一扫过地上的尸体:小刀、强子、还有那四个连名字都没来得及完全记住的新幸存者…以及老孙。

  七个人。

  加上之前死去的王磊、钉子、玲姐…这个团队的核心战斗力和可用人手,几乎损失殆尽。

  冰封的面具终于彻底碎裂,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一种更深沉的、近乎绝望的责任、重量和还有求生欲望,压垮了他的表情。

  他的脸颊肌肉微微抽搐,眼神里翻涌着痛苦、愤怒、以及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

  但他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强行将所有的情绪再次压回那片冰冷的深渊。

  现在,不是崩溃的时候。

  “清点人数。”

  陈默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却异常清晰,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伤员情况。物资损耗。立刻。”

  他的命令将众人从悲伤和恐惧中短暂地拉了出来。

  李铭率先开口,声音同样沙哑:“能动弹的,就我们几个了。”他指了指自己、陈默、强哥、小周、老何、啊晴。“伤员:赵姐昏迷,猴子轻伤,孩子没事。”

  他省略了那些已经不需要统计的尸体。

  老何快速检查了强哥的伤势,脸色难看:“肋骨可能断了三根,有内出血风险,不能剧烈活动。

  李队你的伤口需要立刻清创缝合,感染风险很大。

  其他人多是皮外伤。”药品,尤其是抗生素和麻醉剂,几乎见底。

  啊晴带着哭腔补充:“水…水缸被打翻了,存水只剩不到五分之一。吃的…好多都被血污染了…”

  食物包装被撕烂,和血污、粘液混在一起,无法再食用。

  小周检查了武器,声音绝望:“李队的步枪子弹打光了,就剩手枪里可能还有几颗。强哥的斧头卷刃了。钢筋…钢筋还好。其他的…没了。”

  他们的远程攻击能力和主要近战武器几乎报废。

  陈默默默听着,心一点点沉入冰窟。

  人员:仅存八人,其中两个昏迷,一个重伤,一个孩子,真正有战斗力的只剩下他自己、李铭(带伤)、小周和老何勉强算半个。 物资:食物被污染大半,存水几乎耗尽,药品告急,弹药归零,武器损毁严重。

  防御:门窗尽毁,据点暴露无遗,如同一个敞开的破盒子。

  绝境。

  真正的绝境。

  “它们…为什么走了?”小周颤抖着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惑。

  李铭沉默了一下,缓缓道:“那个像小女孩的怪物…它在指挥。它最后…像是在看戏,或者…”

  他找不到合适的词。

  “或者像是在圈养。”陈默冰冷地接话,说出了那个最可怕的猜想,“它们觉得我们已经是笼子里的猎物,随时可以来取乐。”

  这句话让所有人不寒而栗。

  “妈的…老子跟它们拼了…”强哥忍着剧痛低吼,但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话。

  “拼?拿什么拼?”李铭的声音带着一种残酷的冷静,“我们连今晚都未必能撑过去。如果再来一波,甚至不用那些小怪物,只要十几只普通丧尸,我们就完了。”

  现实的压力,冰冷而赤裸地摆在面前。

  沉默再次降临。

  希望在哪里?

  仿佛只剩下一丝微弱的、几乎不可能的可能。

  陈默的目光,缓缓转向角落里那堆被遗忘的、沾满血污的无线电零件。

  小周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嘴唇动了动,最终化为一声无力的叹息:“不行…没有那些专用零件…功率不够…噪声太大…根本不可能…”

  “老钟店…”陈默轻声说,仿佛在自言自语,“只有那里,可能有我们需要的东西。零件,或者…别的什么。”

  “可旧城区…”

  小周的声音充满恐惧,“你不是说那里全是那些东西!那个小女孩怪物肯定就在那里!”

  “我们不能再去旧城区了。”

  李铭斩钉截铁地说,他指着破碎的窗外,“那是死路一条。”

  陈默点了点头,眼神幽深:“旧城区不能走。但去老钟店,不一定非要穿过旧城区核心。”

  他走到那张简陋的手绘地图前,手指沿着旧城区的外围划过一条艰难的弧线。

  “绕路。从西边走,穿过废弃的工业区边缘,虽然远,也可能有危险,但比起直接进入旧城区…这是我们唯一可能的选择。”

  他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工业区…那里同样未知,但至少,没有已知的、能指挥尸群的恐怖异常体巢穴。

  这是一个绝望的选择。

  用一个未知的危险,去替代一个已知的、必死的绝境。

  “我们没有选择。”

  陈默抬起头,看着幸存的所有人,目光最后落在重伤的强哥和昏迷的赵姐身上,“留下来,必死。去工业区,可能会死。去老钟店,拿到零件,也许还有一线生机,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者…至少能发出点什么。”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我们必须去。立刻准备。能带走的物资整合起来。轻装。天亮就出发。”

  没有人反对。

  不是因为他们看到了希望,而是因为留下,已经等同于宣判死刑。

  与其在这片血腥的废墟里等待那些怪物再次上门戏耍,不如死在寻找渺茫出路的路上。

  冰冷的算盘已经打好。

  用最后的力量,赌一个几乎不存在的可能。

  团队内部,弥漫的不再是绝望,而是一种认命般的、死寂的决然。

  老何和啊晴开始默默整理所剩无几的、还能用的物资,尽可能打包。

  小周检查着那几根钢筋,试图让它们更顺手一些。

  李铭咬着牙,让老何用最后一点酒精和缝线处理他手臂上狰狞的伤口,整个过程他一声不吭,只是额头布满冷汗。

  强哥试图站起来,却痛得闷哼一声又坐了回去,只能不甘地磨着牙齿。

  陈默走到老孙的尸体前,缓缓蹲下。

  他伸出手,将老孙那件被血浸透、破烂不堪的外套轻轻整理了一下。

  “孙叔…”他低声说,声音里终于泄露出一丝极致的疲惫和痛苦,“对不起…没能带你们找到安全的地方…”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猛地站起身,眼神重新变得冰冷坚硬。

  “我们会活下去。”

  他像是在对老孙说,也像是在对所有人,更是对自己说,“无论如何。”

  天,快亮了。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陈默他们必须在这黑暗褪去前,离开这个已经破碎的“壁垒”,踏上一条更凶险未卜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