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药田苦役,暗流潜藏-《骨狱焚天》

  陈默踏上药田边的碎石路时,天刚蒙蒙亮。守门弟子远远扔来一把锄头,砸在他脚前,铁刃入土半寸,木柄兀自颤动。

  他没有去扶。

  弯腰拔出锄头,转身走向分给自己的那片荒地。泥土呈黑褐色,混着腐烂的根须和干涸的药渣,踩上去黏腻滞重。他大步前行,粗布裤腿擦过田埂上的荆棘,蹭开一道裂口。

  第一锄挥下,肩头便传来剧烈的疼痛。

  旧伤在肋骨下方,一用力就像针扎般刺进骨髓。他咬紧牙关,将锄头高高扬起,狠狠砸进土中。泥土翻卷而起,底下露出灰白色的碎石。他连续翻了三垄地,指尖开始渗血,掌心磨破的地方黏在锄柄上,抬手时拉出细丝般的血痕。

  夜里在山洞受的伤尚未痊愈,魔气残留在体内,行走都隐隐作痛。但他不能停。这里不养闲人,更不容废物。

  第三天,他发现了血的作用。

  那天移栽寒髓草,藤蔓坚硬如铁,指甲崩裂,鲜血滴落在根部。他当时并未在意,随手抹去便继续填土。次日清晨巡田,那株草竟已发芽,叶片泛着银光,生长速度远超其他。

  他蹲下身,凝视良久。

  忽然想起《玄骨炼天诀》中的一句话:“痛极则通,血尽则明。”

  当晚他便尝试。割开手掌,将血涂抹在新开垦的地边。一夜过后,三株青纹苗破土而出,叶尖凝露,灵气浓郁异常。

  自此之后,他每日悄然放一点血。

  不多,翻土时借伤口渗出些许,或刮破手臂蹭进沟壑。血太少无人察觉,太多恐引巡查傀儡注意。只要不断,灵植便有反应——原本萎靡的幼苗渐渐挺直茎秆,叶片舒展,长势竟胜过主田。

  他也觉察到了变化。

  白日劳作依旧疲惫,但身体逐渐能承受重压。从前挥十下锄头便喘息不止,如今一口气可翻完两亩地。夜晚入睡时,体内似有热流游走,仿佛骨骼正在重塑生长。

  第四夜,阿四第一次与他说话。

  那晚大雨倾盆,棚顶漏水,水珠滴入陶盆,声声不绝。阿四蜷缩在角落,抱着破旧包袱,浑身湿透却未换衣。陈默看了他一眼,默默递过仅剩的半块干饼。

  阿四没接,低头盯着地面。

  “我娘……咳得厉害。”他的声音极轻,“大夫说要三颗聚元丹,一颗十块灵石。”

  陈默未语,只将饼放在他脚边。

  许久,阿四才伸手拿起,咬了一口,慢慢咽下。然后抬头问道:“你想往上走吗?”

  陈默望着他。

  阿四从包袱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边缘已被汗水浸烂。“外门大比的规则,我偷抄的,没人敢看。”他压低嗓音,“赢第一轮有十块灵石,前三名进内门,还能选功法、领法器。”

  风掀动棚顶,雨水顺着墙缝蜿蜒而下,在地上划出一道湿痕。

  陈默接过纸,指尖抚过“前三入内门”几个字。墨迹微晕,但他看得分明。

  他想起了昨夜玉佩的微光,想起了玄明子嘴角那一缕诡异的黑线,想起了自己跪在山洞中,魔气贯穿全身的那一刻。

  他将纸折好,递还回去。

  “谢谢。”

  阿四摇头:“别谢我。我只是……不想一个人熬下去。”

  第五夜,他开始练功。

  子时三刻,他走到药田最北端的一片废地。那里土壤贫瘠,早已废弃。巡查傀儡不来,杂役也不至。他借口巡田,悄然走入,盘膝坐下。

  运转《玄骨炼天诀》,以痛感激发骨骼潜能。

  起初极难。白天耗力过度,坐下便昏沉欲睡。他便用指甲掐大腿,疼醒后再继续。渐渐地,一股热流自背脊升起,直冲头顶。

  啪——

  左小臂突然一震,似有骨骼错位又归位。皮肤浮现出淡青色纹路,一闪即逝。

  额角渗出血珠。

  并非伤口所致,而是自毛孔中逼出。血滴落地,竟烫出微小凹坑。他知道这是身体在排异,也在蜕变。越是剧痛,说明功法越见成效。

  他咬牙坚持。

  就在即将进入状态之际,药田中央的一株影心草轻轻一颤。

  叶片无风自动,顶端闪过一丝幽蓝光芒。地下根系悄然延伸,与其他灵草根脉相连,形成网络。一根细根深入土层,接入埋藏的青铜管道。

  管道直通主峰偏殿。

  玄明子端坐案前,手中握着一块留影玉。玉中画面清晰:一名粗布少年静坐废田,气息微弱,却伴有明显的骨骼震颤。

  他嘴角微扬。

  “比我想象中更能忍。”低声呢喃,“以血养田,以痛炼骨……你果真是那个人的传人。”

  手指轻点玉面,画面放大。陈默左眼处隐现的骨纹一闪而过,虽黯淡,却仍存。

  “继续盯着。”他对身旁灰袍人道,“不要打扰,也不要让他知晓。我要掌握他每次练功的时间、强度与反应。”

  灰袍人点头退下。

  玄明子靠回椅背,目光落在桌角一叠文书上。最上方写着“外门大比·初选名单”,陈默的名字赫然在列,备注为“药田杂役,灵根下等”。

  他冷笑一声,合上纸页。

  第七天,陈默开始调整作息。

  白日照常劳作,却不再一味蛮干。他学会观察风向、光照、土壤湿度,挑选适宜地块种植高阶灵草,再以血催熟后悄悄移栽至普通田中。监工巡视时见其长势喜人,以为他勤勉,特赏一双新麻鞋。

  夜间,他仍赴废地修行。

  这次尝试唤醒焚天骨狱中的火种——并非开启领域,只是令沉眠于骨中的黑焰苏醒。他凝神于左臂,感受那一丝未曾熄灭的灼热。

  起初仅是发热。

  随后整条手臂滚烫如炭火焚烧。他不敢久修,唯恐被人察觉,每次半炷香即止,任由身体自行恢复。

  第八日清晨,他在井边洗脸。

  水桶倒映出他的面容:眼窝深陷,脸色青灰,但眼神已不再漂浮。他抬起左手,缓缓握拳。

  骨骼发出低沉闷响,宛如铁链收紧。

  回到棚屋,他从枕下取出柳菁的玉佩。玉温润依旧,微光不灭,正指向药田深处。

  他静静注视良久。

  而后起身,提起锄头,走向那片以血浇灌过的土地。今日需移栽赤阳花,监工言明此批关乎长老丹药,若有差池,扣三个月口粮。

  行至田头,蹲下检查根部。

  身后忽传脚步声。

  回头一看,是阿四。他手中攥着一张新纸,面色苍白。

  “他们……把你报上去了。”他喘息着,“大比初选名单贴出来了。你在第一组,对手是赵虎。”

  陈默沉默。

  赵虎乃药田护卫,修习外功三年,徒手可劈断碗口粗的木桩。

  阿四咬唇:“你若输了,恐怕连这杂役也做不成。他们会说你是冒名顶替……”

  陈默站起身,拍去手上尘土。

  “我知道了。”

  他望向药田尽头的山路。那边通往演武场,已有弟子成群结队而去。旌旗招展,锣鼓声遥遥传来。

  低头看手——掌心茧厚如树皮,指节变形,却握得极稳。

  他提起锄头,对阿四点头:“帮我照看我的苗,别让人动。”

  说完,朝登记处走去。

  粗布衣沾满泥污,背上的剑匣随步伐轻轻晃动。行至中途,他忽然停下,回首望了一眼那片废地。

  风过处,一株不起眼的影心草,悄然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