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相见-《君夺臣妻之朕偏要她》

  玄烨的心,自那日后便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线牵着,线的另一端,遥遥系在西山脚下那座清寂的庵堂。

  朝务依旧繁忙,但他总会不自觉地将目光投向殿外,仿佛能穿透重重宫墙,看到那个在晨钟暮鼓中安然自处的身影。

  他知道自己不该再去。

  帝王之尊,屡次涉足臣妻清修之地,于礼不合,于理不容,一旦泄露,将是泼天大祸。

  可那股难以言喻的吸引力,混合着怜惜、好奇与一种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情愫,如同藤蔓般缠绕着他的理智,愈收愈紧。

  这日,他借口巡视京郊军务,轻车简从出了宫。

  处理完正事,日头尚早,他挥退了大部分随从,只带着梁九功和两个贴身侍卫,信马由缰,不知不觉间,竟又绕到了静心庵后山。

  秋意更深,山色斑斓,空气清冽。

  他勒住马,望着那座熟悉的小院,心中挣扎。

  进去?以何名义?

  不进去?却又不甘就此离去。

  正踌躇间,忽见院门“吱呀”一声轻响,竟是舒云亲自端着一个木盆出来,似是欲要浇灌院角那几畦耐寒的秋菜。

  她今日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青灰色缁衣,未施粉黛,乌发简单挽髻,通身上下素净得几乎与这庵堂融为一体,却偏偏有种洗净铅华后的清丽动人。

  她弯腰舀水,侧影纤细,神情专注,并未察觉远处山林中那几道凝视的目光。

  玄烨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对梁九功低声道:“在此等候。”

  说罢,他整理了一下身上同样不起眼的藏青色常服,确定并无任何帝王标识,这才迈步朝着那小院走去。

  梁九功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示意侍卫分散警戒。

  舒云刚浇完水,直起身,便听到院外传来脚步声。

  她警惕地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着藏青常服、气度不凡的男子正站在篱笆外,神色似乎有些…迟疑?

  待看清对方面容,舒云微微一怔。

  是他?枫林溪畔那位气度慑人的贵人?

  他怎么会在这里?

  四目相对,玄烨竟有一瞬间的局促,仿佛少年郎唐突了佳人般。

  他轻咳一声,率先开口,声音刻意放缓:“打扰居士清修。在下途经此地,一时口渴,不知可否讨碗水喝?”

  他的借口拙劣而生硬,连自己都觉得尴尬。

  舒云目光在他身上不着痕迹地一扫。衣料是极好的苏缎,做工精良却毫无纹饰,腰间玉佩质地温润,绝非寻常富家公子。

  她心中疑窦丛生,面上却依旧平静,敛衽一礼:“先生言重了。请稍候。”

  她转身进屋,很快端出一碗清澈的泉水,递过篱笆:“山间粗陋,只有清水,先生勿怪。”

  “多谢。”玄烨接过陶碗,指尖不经意触碰到她的,两人皆是一顿,迅速分开。

  他仰头喝水,借此掩饰内心的波动。水很甘甜,带着山泉特有的清冽。

  喝完水,他将碗递还,却并未立刻离开。

  目光越过舒云的肩头,落在院内石桌上,那里摆放着一副简单的木质棋盘,上面零星布着一些棋子,似乎是一局未下完的棋。

  “居士雅善弈道?”他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问完便觉后悔,这没话找话的痕迹太过明显。

  舒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淡淡道:“闲来无事,胡乱摆弄,消磨时光罢了,谈不上善弈。”她的语气疏离而客气,带着明显的送客之意。

  玄烨却像是没听出来,反而上前一步,目光落在棋局上,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这残局看似简单,却暗藏机锋,守中有攻,颇见章法,绝非“胡乱摆弄”所能及。

  “这局…似是古谱《烂柯图》的变化?”他脱口而出,说完又是一怔。他精通棋道,但与一个清修的女人讨论这个,似乎太过突兀。

  舒云这次是真的有些惊讶了。她抬眼仔细看了看眼前的男人。

  他竟能一眼看出这冷僻古谱的来历?

  “先生好眼力。”她语气稍缓,“确是仿《烂柯图》所摆,只是妾身愚钝,未能尽解其妙。”

  见她搭话,玄烨心中莫名一喜,那点尴尬顿时抛诸脑后,棋瘾和一种想要与她多待片刻的渴望压倒了一切。

  他笑道:“此局精妙处在于‘弃子争先’,看似失地,实则暗藏杀机。若居士不介意,在下…或可探讨一二?”

  话一出口,他便觉唐突。与一陌生女子手谈,成何体统?

  不料,舒云沉默片刻,竟轻轻点了点头:“先生既有雅兴,妾身敢不奉陪?只是庵堂简陋,唯有清水粗茶。”

  她并非毫无戒备之心,但此人气度雍容,言谈不俗,且能识得古谱,应是风雅之士,非歹人。

  更重要的是,她独居于此,终日无人交谈,偶尔能与一个看似知书达理之人探讨棋道,于她而言,也是一种难得的排遣。

  两人隔着一道矮矮的篱笆,就在院中石桌两旁坐下。玄烨执黑,舒云执白。

  棋局一开,方才那点微妙的尴尬便消散了许多。

  玄烨很快便发现,眼前这女子的棋风与她的人一般,清冷沉静,不疾不徐,布局却极为缜密老道,时常有出人意料之妙手,绝非寻常闺阁女子所能及。

  他不得不收起最后一丝轻视,全心应对。

  舒云亦是越下越心惊。对方棋力之高,远在她之上,落子大气磅礴,视野开阔,时而堂堂正正,时而奇兵突出,给她带来了极大的压力,却也激发了她全部的好胜心。

  她全神贯注,竟渐渐忘了对方的身份和此刻诡异的情景,完全沉浸在了棋枰的方寸世界里。

  梁九功远远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心惊肉跳。

  皇上竟和隆科多夫人下起棋来了!

  这要是传出去…他只能拼命示意暗卫将四周守得铁桶一般。

  一局终了,玄烨以微弱优势胜出。 “先生棋艺高超,妾身佩服。”舒云坦然认输,眼中却并无挫败,反而有棋逢对手的亮光。

  “居士承让了。居士棋风稳健,布局精妙,假以时日,必成大器。”玄烨由衷赞道,心情竟是许久未有过的舒畅,“再来一局?”

  “好。”

  不知不觉,日头渐渐西斜。两人竟接连下了三局,互有胜负。

  期间除了落子声和偶尔几句关于棋路的探讨,并无多言,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在无声流淌。

  直到远处传来隐约的晚钟声,两人才恍然惊觉时辰已晚。

  玄烨意犹未尽,却不得不起身告辞。他看着舒云收拾棋子的侧影,夕阳余晖为她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气氛正好。

  他几乎想脱口问出她的名姓,但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不能问。

  问了,便是逾越,便是戳破了此刻这层微妙而危险的平静。

  “今日叨扰居士清静了。”他拱手道,语气恢复了最初的客气。

  “先生客气了,是妾身有幸。”舒云敛衽还礼,态度依旧疏离,但眼神比初见时柔和了许多。

  玄烨深深看了她一眼,似乎想将这一刻她的样子记住,然后转身,大步离去,没有再回头。

  舒云站在院中,望着那人消失在暮色山林中的挺拔背影,微微蹙起了眉头。

  此人究竟是谁? 气度非凡,棋艺精湛,谈吐不俗。

  他两次“偶遇”,真的只是巧合吗?

  讨水喝?与一陌生女人下棋?这行为本身就已极不寻常。

  她想起枫林那日他身边的随从,想起今日他虽衣着普通却难掩的贵气,想起他下棋时那不经意流露出的、睥睨自信的眼神…

  一个猜测渐渐在她心中成形,莫非是位宗室王爷?

  闲云野鹤,不拘小节,故而行为有些…特立独行?

  似乎也只有这个解释勉强说得通。

  若真是王爷,倒也不必过于担心他会有什么歹意。只是…终究是外男,还是保持距离为好。

  她摇了摇头,不再多想,转身回了净室。

  而山路上,玄烨步履轻快,嘴角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

  梁九功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看着皇帝陛下难得的好心情,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今日之事,”玄烨忽然开口,声音平静,“朕不希望有第三人知晓。”

  “嗻!奴才明白!”梁九功连忙应下,心中苦笑。这秘密,真是越来越沉重了。

  君心似海,情愫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