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血色渡口-《烽火刀锋》

  竹筏在漆黑的河面上静静漂流,许明夏紧握着撑杆,冰凉的河水不时溅到脸上。身后传来陈铁柱压抑的咳嗽声,她回头借着月光看去,只见他右肩的绷带已经渗出一片暗色。

  "伤口又裂开了?"许明夏压低声音问道。

  陈铁柱摇摇头,却掩饰不住因疼痛而紧绷的下颌线:"没事...继续往前..."

  远处汽艇的引擎声若隐若现,探照灯的光柱扫过河面。许明夏立刻伏低身子,竹筏贴着岸边的芦苇丛缓缓前行。七月的夜风带着潮湿的泥土气息,却驱不散心头的不安。

  "前面有个废弃渡口。"陈铁柱突然开口,声音有些嘶哑,"我们在那里上岸,甩开追兵。"

  许明夏眯眼望去,约莫五百米外隐约可见几根歪斜的木桩。就在这时,一阵剧痛突然从肋部炸开——是之前在龙口受的伤!她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但撑杆还是脱手落入河中,溅起一小片水花。

  "明夏!"陈铁柱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没事...只是..."她话未说完,远处汽艇的引擎声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被发现了!"陈铁柱低吼一声,左手抽出腰间手枪,"快划!"

  许明夏强忍疼痛,抓起备用撑杆拼命划水。竹筏像离弦之箭冲向渡口。身后,探照灯锁定他们,子弹呼啸着划破夜空,在周围水面激起一串水花。

  "跳!"

  离岸还有三米,陈铁柱已经拉着她跃入水中。冰凉的河水瞬间淹没头顶,许明夏感到肋部的伤口像被火烧一样疼。她拼命划水,突然一只强有力的手臂环住她的腰,拖着她向岸边游去。

  两人湿淋淋地爬上岸,身后传来敌人登岸的喊叫声。陈铁柱二话不说,一把将许明夏打横抱起,冲进渡口旁的树林。他的呼吸粗重急促,但步伐依然稳健有力。

  "放我下来...你的伤..."

  "闭嘴。"陈铁柱声音低沉,手臂却收得更紧,"保存体力。"

  树林深处隐约可见一座破败的木屋,像是以前的渡口管理处。陈铁柱踢开摇摇欲坠的木门,屋内蛛网密布,但好歹能暂时藏身。他小心翼翼地将许明夏放在角落的干草堆上,立刻转身用木棍顶住房门。

  "让我看看。"他跪在她面前,不由分说地掀开她被河水浸透的衣角。

  肋部的伤口已经泛白,边缘有些红肿。陈铁柱眉头拧成死结,从腰间取出防水布包着的简易医疗包。

  "忍着点。"他倒出酒精,动作轻柔却不容拒绝地清理伤口。

  许明夏咬住下唇,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月光从破窗照进来,勾勒出陈铁柱紧绷的侧脸轮廓。他右肩的伤口又开始渗血,却浑然不觉。

  "你也是伤员..."她虚弱地抗议。

  陈铁柱置若罔闻,继续专注地包扎。直到确认她的伤口处理妥当,才草草给自己肩头换了块纱布。

  外面追兵的脚步声和喊叫声越来越近。陈铁柱贴在门缝观察片刻,突然转身从墙角的暗格里摸出什么东西——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

  "这里有密道?"许明夏惊讶地问。

  "早年走私用的。"陈铁柱掀开地上的活板门,露出一段向下的石阶,"能通到后山。"

  许明夏刚要起身,肋部一阵剧痛让她倒抽一口冷气。陈铁柱二话不说,再次将她抱起,小心地走下石阶。地道阴冷潮湿,弥漫着霉味和土腥气。他摸出打火机,微弱的火光照出墙壁上斑驳的痕迹。

  "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

  "三年前...追查一批走私军火..."陈铁柱的声音在地道里回荡,"当时老周...就是在这抓到了...那个汉奸..."

  他的呼吸越来越重,脚步也开始不稳。许明夏这才注意到他的脸色惨白如纸,显然失血过多。

  "柱子,放我下来!你自己都..."

  "别动。"他手臂收紧,声音却有些飘,"快到了..."

  地道尽头是一块巨石,陈铁柱放下许明夏,用钥匙打开隐蔽的锁扣。巨石缓缓移开,露出外面星光点点的夜空。清新的山风扑面而来,远处群山如巨兽般蹲伏在夜色中。

  "翻过这座山...就是小王庄..."陈铁柱扶着石壁喘气,"老周他们...应该..."

  话未说完,他突然向前栽倒。许明夏顾不得肋部疼痛,一把扶住他。触手一片湿热——他整个后背都被血浸透了!

  "柱子!"她声音发颤,小心地让他平躺在地上。

  借着星光检查,许明夏倒吸一口凉气——除了肩头的枪伤,他后腰还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不知什么时候留下的,此刻已经完全崩裂。

  "你这个...固执的...傻瓜..."她手忙脚乱地撕开自己的衣襟包扎,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陈铁柱勉强睁开眼,沾血的手指轻轻擦过她脸颊:"哭什么...死不了..."

  "闭嘴!"许明夏凶巴巴地呵斥,手上动作却温柔至极,"省点力气..."

  包扎完毕,她取出老赵头给的山参,掰下一小块塞进陈铁柱嘴里:"含着,别咽。"

  远处隐约传来犬吠声。追兵不会放弃搜山,他们必须尽快离开。许明夏环顾四周,发现不远处有棵歪脖子树,立刻有了主意。

  十分钟后,她用树枝和藤蔓做了个简易拖架。陈铁柱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但被移到拖架上时还是皱紧了眉头。

  "忍着点...我们很快就能安全..."许明夏轻声安慰,将拖绳套在肩上,开始艰难地往山上拖行。

  每走一步,肋部的伤口都像被刀割一样疼。汗水浸透衣衫,混合着血水黏在背上。但她不敢停下,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必须带他离开这里!

  半山腰处,许明夏发现一个隐蔽的山洞。她筋疲力尽地瘫坐在地,检查陈铁柱的状况——他呼吸微弱但平稳,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山洞里有前人留下的干柴,她生起一小堆火,小心地烘干两人的衣物。火光中,陈铁柱刚毅的面容显得格外脆弱。许明夏轻轻拂开他额前的碎发,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时,这个莽汉子也是这样,浑身是伤却倔强地不肯倒下。

  "你说要一起看冰灯的...不许食言..."她喃喃低语,将他的手贴在自己脸颊。

  黎明时分,陈铁柱突然惊醒,条件反射地去摸腰间的手枪。

  "嘘...没事..."许明夏按住他的手,"追兵往东边去了。"

  陈铁柱的目光落在她肋部重新包扎的伤口上,眉头又皱了起来:"你该自己先走的..."

  "然后让你在这流血而死?"许明夏瞪他,"想都别想。"

  陈铁柱罕见地没有反驳,只是突然握住她的手:"还能走吗?我们必须在天亮前翻过山头。"

  "比你强。"许明夏逞强地站起来,却眼前一黑险些摔倒。

  陈铁柱眼疾手快地扶住她,两人相视一笑——都是伤痕累累的倔骨头。

  简单收拾后,他们互相搀扶着继续前行。晨雾笼罩着山林,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许明夏突然发现陈铁柱的手心烫得吓人。

  "你发烧了!"

  "小伤..."陈铁柱满不在乎,却突然身体一僵,"有人!"

  他一把将许明夏拉到树后,手枪上膛。前方的灌木丛中传来窸窣声,接着是——

  "冰灯!"

  是老周的声音!许明夏差点哭出来,连忙回应:"冰灯!"

  老周和水生从树丛中钻出,看到两人惨状都倒吸一口凉气。

  "老天...你们这是..."老周连忙上前搀扶。

  "别废话...有追兵..."陈铁柱咬牙道,"赵明..."

  "都安排好了。"老周打断他,"赵明的家人已经转移。现在最重要的是把你们安全送到小王庄。"

  有了老周和水生的帮助,行进速度大大加快。正午时分,他们终于看到了山脚下的小村庄。村口的磨盘旁,一个穿粗布衣裳的中年妇女正在张望。

  "那是王嫂,"水生解释,"村里的联络员,她家有地窖可以藏身。"

  王嫂看到他们,立刻小跑着迎上来:"快进屋!敌人在村里搜了三回了!"

  地窖阴暗但干燥,王嫂麻利地铺好被褥,端来热水和干净的布条。许明夏顾不上自己的伤,立刻给陈铁柱重新处理伤口。高烧让他的意识有些模糊,却还固执地要她先处理自己的伤。

  "倔驴..."许明夏红着眼眶骂他,手上的动作却轻柔得像对待珍宝。

  老周蹲在地窖口把风,水生则去村里打探消息。王嫂端来热腾腾的小米粥和草药:"姑娘,你也歇会儿吧,脸色白得像纸。"

  许明夏摇摇头,坚持先给陈铁柱喂完药。直到确认他沉沉睡去,才允许王嫂帮自己处理肋部的伤。

  "你们是夫妻吧?"王嫂一边上药一边小声问。

  许明夏手一抖,差点打翻药碗:"不...不是..."

  "哎哟,还害羞呢。"王嫂抿嘴笑,"他昏迷中都攥着你的衣角不放,不是夫妻能有这情分?"

  许明夏低头不语,耳根却悄悄红了。她看向熟睡中的陈铁柱,发现他的手果然无意识地抓着她的衣角,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

  傍晚时分,水生匆匆回来:"不好了!敌人封锁了所有出村的路,正在挨家挨户搜查!"

  老周立刻拔枪:"我带你们从后山走!"

  "不行..."陈铁柱不知何时醒了,声音虚弱但清晰,"我们这样...走不远...会连累村民..."

  "那怎么办?"许明夏急道。

  陈铁柱看向王嫂:"村里...有棺材吗?"

  片刻的死寂后,王嫂恍然大悟:"你是说..."

  一小时后,一支送葬队伍缓缓走出小王庄。老周和水生披麻戴孝走在前头,八个壮汉抬着两口黑漆棺材。许明夏躺在其中一口棺材里,耳边是外面王嫂撕心裂肺的哭嚎:"我的儿啊...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啊..."

  棺材有精心设计的通气孔,并不闷气。但许明夏还是紧张得手心冒汗——陈铁柱在另一口棺材里,他的高烧还没退!

  队伍顺利通过村口的关卡,敌人只是草草检查了一下就放行了。按照习俗,墓地选在村外两里处的山坡上。当棺材终于被放下,盖子掀开时,许明夏立刻爬起来去看陈铁柱的状况。

  他脸色惨白如纸,但神志清醒,甚至对她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这招...老周用过三次了..."

  夜幕降临后,一支游击队接应了他们。陈铁柱和许明夏被安置在深山中一处隐蔽的营地养伤。医生是个慈祥的老者,看到两人的伤势直摇头:"再晚半天,神仙也难救!"

  养伤的日子格外漫长。许明夏的肋伤恢复得很快,第三天就能下床走动了。但陈铁柱的伤口感染严重,高烧反复不退。她寸步不离地守在他床边,换药、喂水、擦身...做尽了一切过去难以想象的亲密照料。

  "你...不用这样..."陈铁柱某次清醒时,难为情地说。

  "闭嘴,喝药。"许明夏板着脸,却藏不住眼中的心疼。

  一周后的深夜,陈铁柱的高烧终于退了。许明夏累得趴在床边睡着,醒来时发现自己被抱到了床上,而陈铁柱正坐在窗边,就着月光擦拭手枪。

  "你...!"她惊得跳起来,"伤口会裂开的!"

  陈铁柱转身,月光下的眼睛亮得惊人:"明夏..."

  他突然单膝跪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等战争结束...你愿意..."

  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话。老周神色慌张地冲进来:"快收拾东西!敌人发现了营地,十分钟内就到!"

  许明夏的心跳如鼓,不知是因为突如其来的危机,还是那个未说完的请求。她迅速收拾好医疗包,转身时陈铁柱已经全副武装站在门口,向她伸出手。

  "走。"他简短地说,眼神却温柔似水,"冰灯还等着我们。"

  许明夏将手放入他的掌心,两人紧随老周隐入夜色笼罩的山林。身后,营地已经燃起熊熊大火,而前方,等待他们的将是更加艰险的征程——但此刻,她心中只有那个未完成的誓言,和掌心传来的、令人安心的温度。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