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平文学中的暗卫42-《快穿之路人甲白月光太美》

  【明澜十一年二月】

  开春,吹笙又下江南。

  远山叠着青黛,山间都缀着丛丛艳粉的桃花,被风一吹便掉入绿水中,荡出层层波纹。

  一派春意盎然的景象。

  这一次没有半分波折,一路平安。

  行至青岚郡的时候,吹笙特地让船靠岸,下去看看当年的小村庄。

  原本张二娘的村子,已经多了一座码头,往来的客船、商船错落地泊着,船夫们扛着货箱吆喝着卸货。

  已不能称作村子,倒该叫一座兴旺的集镇。

  吹笙牵着于竹,走走停停,沿着当年的小路往黑松林深处,原本的木屋变成了一座生祠。

  正门上方,硕大的牌匾上印着“安澜济世”,里面的泥人却是塑得五官乱飞。

  于竹倒是正经,从供桌旁取了三炷香,拜了拜。

  吹笙站在一旁瞧着,忍不住弯了弯唇角,明明活人就站在他身侧。

  于竹双手合十,虔诚地说:“等妻主的香火攒得多了,定能回天上做神仙的。”

  祈愿总绕着鬼神仙佛,于竹带着点天真的郑重。

  吹笙指尖抚了抚他的头顶,声音温软得像是侵了春水。

  “等小竹子拄拐杖了,妻主自然也老了。”

  她是小世界的维护者,可这具投影的身体,终究逃不过生老病死的规律。

  就算在高阶的神魔世界,再厉害的神明也阻隔不了她生命的流逝。

  说着,吹笙牵着于竹的手,挨着他一同跪在蒲团上。

  “我与你一道诚心许愿,就许让我与小竹子白头偕老。”

  于竹喉结滚了滚,眼眶如同进了沙砾,瞬间就红了。

  哪有人对着自己的泥像许愿的。

  “妻主。”于竹紧紧握住吹笙的手掌,声音有点发颤的笃定:“神明已经听见了我的愿望,一定会实现。”

  分明是把这份荒唐的许愿,当成了最珍贵的约定。

  或许是为了驱赶鸟儿叼啄供果,祠堂檐角挂着一串铜铃。

  风一过便叮铃地响,混着窗外的松涛声,似乎整片山林都在哗然。

  一路向南,路过琼山隽水,经过城池村镇。

  江南百姓的生活与十年前截然不同,新砌的屋舍、平整的田垄,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北方的皮毛,南方的水产,竟能在一处集市中看见。

  米缸里能存住粮,处处都是生生向荣的景象。

  此次下江南,历时三月,途中所见所景,吹笙皆传书于靖澜。

  每到一地,便让画师画下当地风貌,组成一幅江南十八景。

  在靖澜三十五岁生辰时当做寿礼。

  【明澜十年九月】

  宇宁宫的宫门已锁了整一年,朱红的墙皮掉得斑驳,只有院中的海棠花长得繁茂。

  云启谁不知道,陛下如今眼里只有皇贵君。

  当今的君后只剩下一个名头,半点实权也无,偏还是罪臣之后,百官料想废后只是早晚。

  风波来得更快,大理寺卿马流云就被禁军押入天牢,罪名是:

  借查案之名排除异己,搅乱朝堂秩序。

  谁都清楚,世家早被削得没了气候,靖澜要她们真正散了这口气。

  马流云便是选的祭品。

  ——全了帝王的名声、平了世家的怨气。

  宫门上的兽首被叩响,吹笙入宫求见陛下。

  靖澜明明才三十多岁,正是壮年,鬓角却像是落了一层霜。

  炭盆中的火明明暗暗,映得吹笙的脸一半亮一半暗。

  陆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靖澜的声音先沉了下来,手里的茶盏就当啷砸在青石砖上,水渍飞溅,泅湿了吹笙的衣角。

  连空气里都飘着苦涩的茶味。

  “臣,恳请陛下允臣致仕。”吹笙俯身叩首,蜿蜒的长发如墨般垂泻而下。

  靖澜眼底的墨色翻涌,话里裹着怒意:“你是纯心气朕!”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点嘲弄:“还是为了马流云?你心疼她做了这颗弃子?”

  屋内静得能听见炭火迸裂的轻响。

  “当她选择这条路的时候,便应该知晓有这一天。”

  “——这是她的命,也是朕的选择。”

  吹笙依旧跪在原地,散落的瓷器碎片边缘泛着冷光。

  靖澜看着她的身影,渐渐压下胸腔中的怒火,抬手召过宫人把瓷片清出去。

  “不仅仅是为了流云。”

  “你还叫她流云。”靖澜恨得咬牙切齿,指节泛白,声音冷得像是窗外的霜,“看来你们当真是至交好友。”

  “甘愿为她放弃大好仕途。”

  吹笙垂着的眼睫在眼下投出浅影:“臣当年入仕,本就是为了黎民百姓,百姓能吃饱饭。

  臣本来的愿望,就只是游历天下,看看这云启的大好河山。”

  她身上的内阁大学士朝服,领口绣着只展翅欲飞的仙鹤。

  靖澜原来觉得衬得吹笙清贵,如今却是觉得碍眼极了,像是要飞起来,要带着吹笙飞出皇城、朝堂。

  偏偏只有她,被钉在这王座上,连片刻的喘息都没有。

  ......连最后的慰藉都没了。

  良久,大殿中的气氛仿佛凝固,靖澜身旁的宫人静默地垂首,连呼吸都放轻了。

  靖澜目光落在殿中跪着的身影上,终是妥协了。

  世间能让帝王低头的事情少之又少,陆吹笙算是一件。

  “朕留马流云一命。”她眯了眯眼眸,又说道:“但是你要继续做你的内阁大学士。”

  “还有生生,你是她师傅,她还未学成,你怎忍心抛下她。”见吹笙没应声,靖澜又软了软语气。

  她试图晓之以理,“你该清楚,没了官位,陆大人便少了三分分量,百年之后,朕许你世代爵位。”

  吹笙依旧跪伏在地上,修长的背影绷得紧紧的,满是倔强。

  “臣,恳请致仕。”

  靖澜怒火攻心,猛地甩袖,“朕不会应允,你要在这跪着就跪着吧。”

  转身去书房中。

  靖澜是一点都看不进奏折,等了一炷香,召过内侍,问:“陆大人.......如何了。”

  “还在大殿中跪着。”内侍小心翼翼地说。

  “让她等着!”

  她底线却是一退再退,致仕却是绝不会应允。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没过多久便下起了鹅毛大雪,裹住了整座皇城。

  过去两个时辰,靖澜实在坐不住,“如何。”

  内侍依旧是那般回答,她握着朱笔的指尖有些抖,笔尖在宣纸上泅出像是血滴的一点。

  她闭了闭眼,终是泄了气似的,哑着嗓子说:“都退下吧,让陆大人进殿。”

  遣退所有宫人,谁也不知道陛下与陆大人在大殿中说些什么。

  靖澜枯坐了一宿,指尖反复碾着一颗冰凉的黑子。

  至高无上的宫殿,好似比任何地方都要空旷。

  第二日。

  明黄圣旨从宫中传出。

  陆吹笙卸任内阁大学士,世家大族闻讯,纷纷松了口气。

  天牢的大门也开了,马流云被扶出来时,脸色苍白。

  却是得了新的任命,官阶升一级,调任工部侍郎——此后十六年再无晋升。

  那年云都的雪下得格外大,铺天盖地的阵势,城里却再没见过一个流民。

  树枝上挂着挂着鲜亮的红柿子,事事如意,团团圆圆。

  无数人望着江南的方向。

  ——如今,那人该是到了春暖花开的地方了。